只是心中究竟有没有另外的想法,又是另一桩心事了。
叶征不出意外地开口道:“霍卿的文章,辞藻华丽,针砭时弊,正如妙笔生花、深似满天星斗€€€€”
霍皖衣被他夸张的形容震了下,起身拱手行礼,低垂着眼帘道:“谢陛下爱赏,陛下谬赞了。”
叶征道:“霍卿何必妄自菲薄,你可是本朝第一位状元,更是三元及第。民间可流传你是文曲星降世,生来便是要辅佐朕的。”
“……民间传言不可尽信,然霍某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绝无推诿怨言。”
轻轻颔首,叶征神色虽淡,眼底却隐隐聚着笑意。
叶征道:“霍卿也坐罢。”
待霍皖衣重新坐下,叶征又道:“朕如今又得三位贤臣良才,实乃幸事。”
他话音弗落,谢紫殷当先站起身来,端起酒樽道:“此乃天意指引,国之大幸,是陛下圣明贤德,万世唯一。”
刘冠蕴亦起身举杯。
周遭官员同样纷纷起身,端起酒樽,齐声道:“陛下圣明贤德,万世唯一!”
酒宴才算真正开始。
觥筹交错间,梁尺涧喝了两杯酒便有些晕沉,旁人见此,顾忌着刘冠蕴在旁,皆绕过他去向霍皖衣等人敬酒。
说是敬酒,打探才是其本质。
霍皖衣没有在桌边,而是在一处缠绕着花藤的廊柱前醒酒,几位大人端着酒樽走来时,他将将送走一位大臣。
眼见着几位尚书也走向自己,霍皖衣眨了眨眼,面色不改,笑道:“见过各位大人。”
吏部尚书姓方,在前朝时候未入朝堂中枢,亦不曾见过霍皖衣的模样。
他方才在桌前便端详过这位状元郎,深觉此人哪怕文章做得奇丑无比,也能凭着这张脸点个探花。
虽如此想,方尚书却不会说出口,只道:“霍状元前途无量,本官甚是看好。”
霍皖衣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能得方大人信任,霍某倍感荣幸。”
一句相同的话从他嘴中说出,不知好听了多少,颇让人心旷神怡。
刑部尚书紧随其后,哑声道:“霍状元可考虑来我刑部做事?若霍状元喜欢,本官可向陛下申明,请陛下将霍状元指给刑部。”
霍皖衣道:“赵大人竟如此看重霍某,实让霍某惊讶不已……只是霍某文章作得尚可,甫一入朝便直入刑部,怕是要为赵大人添许多麻烦。”
赵尚书一贯严肃,闻言依然是沉着张脸,看去就像是在发怒:“霍状元何必谦虚,以你的文采,能力,若是低了,怎能三元及第。依本官所见,霍状元将来位极人臣,做丞相亦是游刃有余,更何况直入刑部,其中事务,想来霍状元一日便可上手,谈何麻烦。”
他这般明目张胆捧高霍皖衣,旁人也猜度不出他的想法。
只是方尚书和林尚书都吓了一跳,连忙往四处看看,生怕望见了谢相大人在附近,那便成了告状不是,不告状也不是。
霍皖衣亦有些讶异赵尚书的直言直语,但即使如此,他亦持礼守礼,毫无骄矜神色:“霍某不敢妄言自己前途,只是自在朝中,便应听从调度。赵大人的一番美意,霍某心领了。”
赵尚书道:“你当真不愿入刑部做事?”
霍皖衣道:“若要说实话,霍某以为,刑部人才济济,所做事务众多,却桩桩件件有口皆碑,难以高攀。若能入刑部,霍某自当竭心尽力。只霍某初入朝堂,所知之事甚少,为免伤及赵大人一番心意,只能忍痛推辞。”
他一番话洋洋洒洒说罢,这处角落却是一静。
直到此时,几位尚书大人端详霍皖衣的目光更加认真,尤其是神情严肃的赵尚书,看似冷漠,眼底却早已惊艳连连。
礼部的林尚书用手肘挨了下方尚书,低声道:“……这可不是个普通人。”
初入朝堂的官员,哪个不是夹起尾巴做人。
看什么人说什么话这几个字,听着容易,要做得尽善尽美却是何其之难。
林尚书入朝为官时就是做人太傻,哪怕以为自己没说错话,也还是得罪了头顶的大官,直接一纸公文就将他下放到千里之外,直到新帝登基,他瞧准了朝中职位空缺,新帝陛下也算宽宏,立时抱着自己在偏远城镇做的功绩毛遂自荐,第二日就被擢升为礼部尚书。
堪称是白日飞升。
林尚书这是自有本事,能走到今天,亦是吃了许多大亏才有所成就。
在他看来,霍状元年纪轻轻,得中三元,竟然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其人更是长得赏心悦目,风度翩翩,让人见了就心神愉悦。
如今更是一番作答进退有度,就连赵尚书这个出了名的难伺候都颇为欣赏,这哪儿能是寻常人能达到的?
他正要再和方尚书讨论几句,眼角余光忽而瞥到一片浅紫色的衣角。
林尚书想也没想,瞬息便躬身施礼:“见过谢相大人。”
其速度之快,唬得赵、方两人都慢了动作,显得有些呆滞:“……见过谢相大人。”
这片衣角的主人确然是谢紫殷无误。
霍皖衣等几位尚书都行了礼才躬身道:“见过谢相大人。”
花藤枝影之下,霍皖衣一身浅紫,衬得他容颜无暇,艳而不妖,堪称清丽无双。
几位尚书躬身站在他身边,却无法吸引谢紫殷分毫目光。
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才漫不经心道:“免礼罢。几位大人怎么还在这儿?”
三位尚书应声而起,不约而同又看了霍皖衣一眼。
直到林尚书大梦初醒般提醒另外两人:“……谢相赶我们走了!”他们才匆匆离去。
四处静寂,霍皖衣倚在廊柱边,枝影贴在他颊侧,好似拈花一般:“相爷寻霍某想说什么?”
谢紫殷走到他面前,只隔了咫尺距离,那片枝影映在谢紫殷的发丝衣袍上,犹如蜿蜒蔓生的幽暗花纹,令谢紫殷看起来神秘而又危险。
他们四目相对,纵然仍有人往这个方向频频看顾,却无从看到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谢紫殷伸出手来€€€€折扇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颈下肌肤。
“……我来调戏一下本相以后的政敌,”谢紫殷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霍状元生得如此好看,不知道还是不是……”
最后的几个字没入风中。极轻,却还是能被霍皖衣听得清清楚楚。
“……谢相大人,霍某是不是,您不是比谁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莫少:你问的啥?
谢相:少儿不宜。
莫少:我不是少儿我成年了。
霍美人:他问我是不是处男。
莫少:(震撼)你俩玩得是真直接啊……
第74章 冷雨
酒过三巡,忠定王高瑜姗姗来迟。
四处人影绰绰,高瑜快步走到叶征面前,跪地俯首道:“见过陛下。”
叶征执着酒樽微讶:“忠定王怎么来了?”
“正值盛时,臣岂能缺席。”
只不过以忠定王的身份前来,终归有些怪异。叶征深深看他一眼,淡淡道:“忠定王有心便是好事。”
无论忠定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人已经来了,总不好又将人赶出门去。倒是忠定王此次接了请柬竟会亲身前来,不得不让叶征更确信科考之事与他有关。
藏不住的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叶征酌饮醇酒,双眼微眯,静静注视着忠定王离去的背影。
€€€€那是霍皖衣的方向。
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么?或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他是否起疑?
那处角落冷清僻静,与喧嚣热闹的酒宴截然不同,好似是两方天地一般,各自分隔。
高瑜走近时却意外看到了谢紫殷的身影。
他顿住脚步,面上挂着笑意道:“原来是谢相大人,本王与谢相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今日能和谢相再次相见。不知谢相近来可好?”
闻声,谢紫殷转过身来看他:“谢某近来一直都很好,却不知王爷是否如谢某一样好。”
谢紫殷没有行礼,高瑜心里暗暗生怒,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没有让人看到半分不满:“本王也很好。”
霍皖衣见他们两人沉默不语,绕过谢紫殷的遮挡,对着高瑜行礼道:“霍皖衣见过王爷。”
在谢紫殷面前忠定王大可不必装作与霍皖衣两不认识。
高瑜点了点头,道:“霍大人不用向本王行什么礼,”他说,“如今在此的都是故人,更不该拘泥这些虚礼。”
他话说得好听,心中是否如此想的却不一定。
“谢王爷。”
“不知王爷来此是想说什么?”谢紫殷问。
高瑜道:“听闻有位名叫霍皖衣的人中了状元,本王心下好奇,正好刘相有邀,本王也就来看一看这是位什么人物。”
“没想到竟然就是霍大人自己。”
谢紫殷轻笑:“王爷倒是不意外。”
高瑜道:“谢相都能让他霍皖衣走到高中状元这一步,自然是心中颇有成算,既然谢相都不在乎,本王又为何要意外。”
谢紫殷道:“既如此,王爷可要与谢某的夫人叙叙旧?”
一声好字就这么被高瑜堵在了喉中。
高瑜心头不爽,扯了扯唇角道:“谢相大人都这么说了,本王怕是不能和霍大人单独聊聊。”
谢紫殷道:“有什么是谢某不能听的么?”
高瑜皮笑肉不笑道:“都是过往的事情,那时谢相大人身上的剑伤应该都还未好全罢。”
颇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
谢紫殷看他片刻,意味深长道:“那就是秘密了?”
高瑜道:“如果是秘密呢,谢相会让开吗?”
谢紫殷道:“不巧,霍皖衣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秘密。”
“谢相大人倒是自信,”高瑜冷下声音,“但是你已经让霍皖衣重回朝堂,就不该再把他束缚起来。如果你不能好好对他,就换个人来对他好。”
谢紫殷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坠,沉吟片晌,偏头道:“王爷这是何意?难不成王爷想取而代之,替谢某好好对待谢某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