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145章

“你到底是朕的儿子,朕还是有那么点私心,想要保下你。”

皇上轻轻抬手,还没碰到李钰便被拦了下来。李钰抬起头来,却是一张笑脸:“我呀,早就不会哭了。”

“事情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我知道你在等什么,还在等你的太子来援嘛,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李€€已经封锁长安城,准备坐山观虎斗了。”

“为什么?!”这话是大狗子问的,“父皇出了事于他有什么好处?他已经是太子了,还想要什么?”

“我的小皇弟呀,你还是太小了,”李钰怜爱地看着大狗子笑了,“今日若是我赢了,那他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吗?”

大狗子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那你若是输了呢?”

“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难不成还能换个太子不成?”李钰又把目光对准了皇上,“再者说,经此一役,父皇必定元气大伤,他手里有兵,软禁父皇当个太上皇,他就能提早继位了。”

大狗子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父皇?”

皇上没再说什么,只是好像一瞬间老了好几岁。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没走了几步突然低下头咳了起来,竟从指尖渗下来沥沥殷红。

徐明立即大骇:“皇上……”

却被皇上伸手拦下了,两军对阵,他不能当着将士的面倒下去,还是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回了众人当中。

李钰神情冷漠地抬起手来,身后的大军蓄势待发。

皇上发话:“那便打吧。”

徐明称是,从袖口掏出一支窜天猴,随着一声哨响炸上了天。

一队人马突然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两军中间。这群人全都是一身深蓝道袍,只有打头的那个穿的是件黑的,回过头来冲我们一笑:“凌崖子携云台山众人,前来救驾。”

大狗子脸色一喜:“凌崖子道长!你渡完劫了?”

凌崖子顶着一头炸毛点了点头:“一道天雷下来,差点没把我劈死。”

我这才看出来,他那道袍不是黑的,而是被烧焦了……

李钰轻蔑一笑,“就凭这几个人?”

风过密林,响起一片沙沙声,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慢慢逼近。

一声惨叫从密林深处传了过来,紧接着,一点火光幽幽亮了起来。逐渐地,那些火光越来越多,近乎将整片山头都照亮了。

“怎么回事?”李钰茫然四顾,周围喊杀声四起,可就是不见来人。

一声马嘶长鸣,马蹄声由远及近,所到之处犹如破军之箭,势不可挡,硬是从敌军之中杀出来了一条血路。

“殿下当心!”李钰身边的侍卫将他层层围起来,长枪环绕,围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马蹄声渐近,一队黑骑从黑暗中迫近,眼看着就要撞到枪阵之中,领头的那人不退反进,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一队人支起盾牌搭了一个跳台,黑马长嘶一声,腾空而起,竟从枪阵之上跳了过去!

那支黑骑横穿了敌军继续上前,来到己方阵营里才停下。迎头那人从马上下来,来到御前单膝跪下:

“臣景朔,复命!”

第209章 天劫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身影,披风猎猎,长枪傍身,就是这个人夜夜入梦,让我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大狗子拿胳膊肘杵我:“玉哥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好像看见阿恒哥哥了。”

我默默咽了口唾沫:“巧了,咱俩梦到一块去了。”

阿恒看似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目光却又总往这边瞟,我有点担心他看成斜眼,赶紧又往皇上身边靠了靠。

“一切听景策和景朔的安排,这边就交给你们了。”皇上脸上倦意明显,由徐明搀扶着慢慢转身。

“臣领旨。”阿恒从地上站起来,景策迎上前去,两个人一块商量着什么。

我这才收了目光,刚要转身,却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铠甲冰凉,带着潮湿的水汽,也就是一个弹指的功夫,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身前已经空了。

阿恒冲我一笑,回头跟景策结伴走了。

大狗子:“是真的吗?”

我恍恍惚惚开口:“是真是假你没看见吗?”

大狗子:“他又没抱我。”

我:“……”

凌崖子吩咐云台山众人留下来跟阿恒他们一起作战,自己则护送皇上进了行宫。我跟在凌崖子身后,宫门将关,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父皇!

“你还说你不想我们自相残杀,可你直到如今也还在算计!你明明留了后手,却用我来试探李€€会不会来援,也是在试探我这位四皇弟,看看他会不会临阵脱逃!”

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笑声,经久回荡在密林间,“我没错!错的是你!是你把我们变成这样的!”

皇上对此竟然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朕总得给大周留一位靠谱的皇帝。”

宫门缓缓合上,将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一并关在门外。

就在缝隙阖上的那一瞬间,皇上身子一垮,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皇上!”徐明惊呼一声,“太医,快宣太医!”

一群人把皇上护送回飞霜殿,临近殿门,发现一旁的石阶上还站了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正是刚才去追陈楚山的凌霄子道长。

徐明跟看见救星似的:“凌道长,皇上晕倒了,您快给瞧瞧。”

凌霄子轻点了下头,慢慢上前来。

“师兄,你怎么来了?”凌崖子热情地迎上去,在凌霄子肩上拍了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瞥了眼地上,凌霄子道长的道袍下摆有点脏了。

我刚要提醒,凌崖子已经一掌推了出去:“什么人,竟敢冒充我师兄?!”

那个“凌霄子”差一点就要碰到皇上了,被凌崖子这一掌打断,只能后退了两步,足尖一抬,稳稳落在殿前的白玉螭头之上。那个人沉声笑起来,脸上的皮肤一寸寸掉落,显现出原来的样子来€€€€竟是先前凌霄子道长假扮的方士明月笙的模样。

“先送皇上进去!”凌崖子道。

众人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急忙进殿,关好殿门,只留下凌崖子和明月笙在外面对峙。

太医们早就候着了,一见皇上进来就重重围了上去,我一时插不上手,便从窗缝里看外面的情形。

黑暗之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两厢对立,庭中草木纹丝不动,两个人却衣袍翻滚,好似周身有一道常人看不见的气劲萦绕,所有近身的物件顷刻就能灰飞烟灭。

凌崖子一个掠身上前,带着呼啸的劲风,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身形,他便已经到了明月笙面前。眼看着明月笙避无可避,可下一瞬,那个身影一闪,竟然凭空消失了€€€€紧接着出现在凌崖子身后,冲着凌崖子毫不设防的后心就是一掌!

只听见“锵”的一声响,一道寒光一闪,凌崖子竟像是早有预备,一把利刃从袖口滑落出来,向后凌空一刺,明月笙急急后退,却还是被削下了一块袍袖。

这把匕首我记得,当初在鬼市我还想拿金笔跟凌崖子换来着,凌崖子当时说这是杀人的刀,名叫雀翅,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刀薄如羽,却锋利至极,若是方才明月笙再慢一步,如今地上就该是他的手臂了。

这一击不成,明月笙又消失了,再出现时稳稳落在九龙池正中。一缕旋风自他脚下盘旋而上,卷起池中水,绕着他周身围成了一条水龙。

明月笙提唇笑了笑:“好师弟,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就凭你还想假扮我师兄?先把身上的腌€€味洗干净吧。”凌崖子把雀翅一甩,刀锋上亮起一层幽蓝的火光。

明月笙嘴角一抽,他竟然被一个全身烟灰味,头发还炸着毛的臭道士嫌弃腌€€,恼羞成怒一般挥手一甩,那条水龙直冲着凌崖子而去。

凌崖子半步不退,刀锋一横,雀翅迎上水龙,滋啦一声,周围水汽弥漫。但刀上的火却没熄,一路劈开水龙,直冲着明月笙而去。一举逼到池心,层层水汽散去,那里却没有人。

一道声音从正上方传下来:“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刚受过天雷劫吧?”

我隐约听见隆隆的雷声,抬头看天,那轮半隐在云雾之中的圆月没了踪迹。顷刻之间大风凭空起,墨云翻涌,堆积在我们正上方这一片天空,我竟然隐约从中听到了一声龙吟。

大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手里还提着他那把陌刀,问道:“凌崖子道长能行吗?”

我登时一激灵:“你干嘛?别出去。”

大狗子无奈地看了看我:“我倒是想去,可这也不是人打的架呀。”

明月笙凭空画了一道符,挥手向下,竟真的将一道天雷引了下来,直冲着凌崖子而去!

“又来?!”凌崖子登时大骇,可他位于池水中间,避无可避,眼看着那道亮白色的闪电直直劈了下来!

隐约间好像有一道金光一闪,片刻之后整个院子都为之一震,池水四溢,我跟大狗子急忙往窗后一躲才避开这一击,待水退下,整个飞霜殿外一片狼藉。

池边的紫薇花枝叶凌乱,花瓣全都被水打落在地,一地软红。庭中的地砖也被掀起来不少,碎得到处都是。

可是池子正中那个人,毫发无损。

倒是池边岸上,明月笙狼狈躺在七零八碎的地砖之中,侧身吐了一口老血。

等所有飞尘水渍落地,一席白衣自半空缓缓而下,轻盈落在明月笙面前。

“凌霄子道长!”没等众人反应,大狗子已经跳了起来。

“师兄!”凌崖子紧跟着上了岸,还没凑近凌霄子,就被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拦了下来。

“得,”凌崖子无奈扫了扫自己灰扑扑的道袍,“我不靠近你。”

“谁让你来的?”凌霄子冷冷道。

“我渡完劫就过来了,”凌崖子双手抱胸道,“谁想到这小子竟然有两下子,真能引下天雷来。”

凌霄子眸光清冷地看着明月笙,话却是对凌崖子说的,“你的劫数不在云台山,而是在这儿。”

“什、什么?”凌崖子当场愣了:“那劈我的是什么?”

凌霄子:“你是不是打雷天站在树下了?”

凌崖子:“……”

明月笙阴恻恻地笑起来:“我不过是借天之势,替天引雷……三道天雷,你都要替他扛吗?”

我这才注意到方才翻滚的阴云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依旧轰隆隆压在半空,甚至比之前还又迫近了几分。

凌霄子面色分毫不变:“是又如何?”

凌崖子上前一步:“师兄,我不用你扛。”

明月笙又偏着头笑起来,直到笑地咯出一口血沫才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凌霄子:“我不信!哪怕你真是天枢转世,也不可能替紫微星扛住三道天雷!”

天光又是一闪,将整片山头都照亮了,一道闪电破开层层云霭,几乎将整片天幕破成两半。

一声巨响紧随其后,落在院子里,我和大狗子被晃得完全睁不开眼,只觉得整个大殿都晃了一下,房顶都要被这声动静震塌了。

待一切散开,凌霄子道长翩翩落地,还是那一身白衣如雪,只是落地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师兄!你放开我!”凌崖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原地动弹不得,脖颈抻直,青筋毕露,眼角通红宛如泣血。

“我没事……”话音刚落凌霄子便埋下头咳了几声,几滴嫣红滴落在雪白的道袍上,又被人随手一扫,那片载着血色的布料便随风而去了。

第三道雷紧随其后,甚至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我只觉得那道雷是压在头顶上下来的,大殿里的门窗全部洞开,狂风暴雨涌入,哪怕躲在窗后也被糊了一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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