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出去顺便洗洗。
刚出帐门我就被外头冷风吹得一哆嗦,还下着雪。
我赶紧将帐帘掩下,不叫刺骨的寒风霜雪溜进辛铭的帐房里。
迦南香被尽数盖在帐房内,我吸吸鼻子却只能闻到落雪的湿气。
寒风来得刚好,将我下腹升腾起的热意给吹散,但脑子却愈发昏沉。
无处可去。
我在周围茫然地绕过几圈,才想起刚才是打算去洗洗血迹的,于是迷瞪瞪地跑到了湖边。
但湖面是一层厚厚的冰。
我盯着眼前的冰面愣了许久,骂了自己一句。
兜兜转转,我最后还是回了辛铭的帐房外。
这里有冰雪融化了的水,用大缸子装着。
我打了一桶水将脑袋埋进去。
冷。
然后是疼。
但冷和疼都不明显,或许是吃了酒,反应不灵敏的缘故。
直到额角的疮口不再渗血,我才将将罢休,将血水倒了,坐在辛铭帐门口等。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除夕夜,远处燃着亮堂暖和的簇簇篝火,像大地上坠落的一颗颗星子似的。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
那时候的辛铭待我很好,在我伤口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推着轮椅带我到旷野上看星星。
“好漂亮。”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辛铭却不看天,只在漫天繁星下望着我。
“没你漂亮。”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想,我大概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他的。
一晃五年过去了。
那细微的、星星点点的喜欢被藏了五年却丝毫没有消减。
仿佛被封存在坛子里的酒,越酿越醇,越积越多。
多到我的心装不下,满溢出来。
正想着,我忽然被人捞着衣领提了起来。
心底一惊,喝酒果然误事,竟毫无防备让人近了身。
我抬手就要往身后肘击,但一缕迦南香飘了过来,伴随着熟悉的嗓音:
“你能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然后我被辛铭抱回了他的帐房。
我能感觉到抵着我大。腿。根的东西,但辛铭却没有着急。
喂我喝姜茶、叫巫医来处理额头泡胀的伤口、吩咐下去要热水沐浴……
因为是撞到香炉,里头的香灰杂物沾了很多在疮口上,一点点弄,很疼。
其实我一直是很怕疼的人。
小时候摔破膝盖都会躲到阿姐怀里哭鼻子的那种。
可为了征兵入伍得到军饷补贴家用,我从不在外人面前喊疼,受了伤也神色淡淡,似是一点儿不在意,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伪装。
但今日……或许是酒意上头,我直直望着替我处理伤口的巫医,须臾,蓦地转身将脑袋埋进了辛铭怀里。
“好疼啊。辛铭,我好疼啊。”低声喃喃着。
环抱住辛铭腰肢时,迦南香把我包围起来。
温暖、安心。
叫人不想出去。
但我能察觉的辛铭僵硬的身体,对方胸口猛烈起伏两下,继而挥手让巫医退了出去。
待人出去,他才钳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看他,阴恻恻的。
“云忌,你就这么下。贱?上赶着求*?”
辛铭极少真正动怒,但我看得出来,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掐在我下巴处的手掌几乎要将颌骨捏碎。
我望着他的脸,煌煌烛火下棱角分明、愠色明显的脸。
“是啊,我下。贱。”我淡淡道。
淡得声线平稳,没有一点起伏。
除夕夜,我终究是如了愿。
怕疼的我不必再掩饰,热泪夺眶而出,将枕头染湿大片。
我边哭边喊,随着辛铭的频率。
“我疼。”
“就该你疼。”
淡雅的迦南香似乎也染上一缕邪肆的疯狂。
我突然有种异样的爽快。
像是在敌军万箭齐发之时不躲不避,任凭箭翎刺入身体或撩发而过。
害怕又兴奋。
甚至隐约期待着与箭翎一起,
共同奔赴生的终点。
作者有话说:
辛铭之于云忌,是黑夜也是救赎吧。
除夕快乐鸭!
第109章 唤他小名
辛钤屏退了无关之人,金碧辉煌的大厅霎时间空旷下来。
一时间,大厅中无人开口言语,落针可闻的安静。
辛钤与辛铭隔着一张赌桌面对面€€€€
这几乎是十几年来兄弟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坐谈话,竟有种说不出的绷弦欲断。
四人都没摘下面具。
两张镀金、两张黛青,似乎暗示着楚河汉界两边的不同阵营。
终究是有求于人的辛铭先开了口:“苏贵妃是你的人吧。”?
辛钤挑眉并未说话,默认下来。
苏贵妃效力于他几乎已经是朝堂后宫中公认的事实,辛钤也没想过隐瞒。
“宫中各处是你的眼线,想必你已经知道皇后身体如何了吧。”辛铭这话说得很冷静。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自然吉人天相。”辛钤只回了一句客套的官话。
“呵呵,拜你所赐。”辛铭说的是辛钤的暗卫夜潜入宫掌掴皇后的事情,隐约听得出怒意,但终究是压下去,“你我也不用卖关子,谈个交易吧。”
听到此处,燕泽玉凝目思忖了半刻,却仍旧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辛铭放下身段主动来找辛钤€€€€这个从前与他争抢太子之位,如今与他夺取至尊之顶的人。
辛钤拨弄着桌面上三颗玉质的骰子,轻慢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辛铭安静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你让苏氏……叫可汗去母后宫中用一次晚膳吧。”
辛铭的母后便是当朝的皇后,可汗去皇后宫中竟然还需要苏贵妃叫。
但的确如此。
时至今日,辛钤已经叫苏贵妃停了药,但长达一年的毒素包裹,可汗的身体乃至精神都已被腐蚀殆尽。
暴虐癫狂的性子致使他再听不进旁人的话,唯有体香特别的苏贵妃的话……
宠妾灭妻的事情若是放到别的朝代,大臣们弹劾的奏章怕是都要堆满御案了,但辛萨如今……
刚登基时,可汗脾气比起现在温和得多,当时还有许多大臣们打着绵延皇室子嗣的旗号上书弹劾苏贵妃专宠,想趁机将自家女儿塞进可汗后宫,以求得枕边风的效果。
起初可汗并未多言,也没理会这些奏折。
日积月累,几月之后,可汗的性子愈发喜怒无常,瞧着书案上每日一遍的对苏贵妃的弹劾折子,突然就发怒,处置掉好几个朝中大臣。
不是简简单单的问责辞官,而是玄武门前当着百官群臣之面受五十杖责,是家族百年之内不得有青年才俊入仕为官。
不为伤身,是为诛心。
此举一出,朝中众臣瞬间噤若寒蝉。
第二日,御台桌案上一本有关苏贵妃的折子也无,之前那些言辞激烈、恳切得仿佛快要急晕过去的大臣们全都闭了嘴。
自此,苏贵妃专宠的情况一直维持到现在,可汗几乎每晚都腻在苏氏寝宫,就连祖制上:每月初一十五应与皇后行周公之礼的规矩都不再遵守。
可疑惑的是,苏贵妃一年多以来一直没有孩子€€€€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生子传代。
苏贵妃有宠无子且身在皇室,可谓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但可汗非但不曾责罚,还在朝堂中说出‘太子已经能独当一面,子嗣的事情不必着急’诸如此类的话语。
足以见得苏贵妃盛宠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