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掀起长袍端坐于椅子上。
清和的声音顿时响在鸦雀无声的朝堂之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抬头仰视着这个人。
“太、太子殿下……”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言语激动甚至有些颤抖。
一半人在想这红衣公子到底是谁?竟敢坐在了龙椅旁边。
剩下一半人或激动,或紧张,或畏惧,或喜极而泣,或站立不安。
“他算哪门子的太子殿下,陛下早在三年前便下旨废除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萧则绪眯了眯眼,说话的那人他不认得,想必是新选拔上来的官员。
此话一出底下又是议论纷纷,甚至许多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了前头的夏寒青身上,夏寒青挺直了脊背,完全忽视掉那些视线。
萧则绪突然捶手轻咳了一声。
他甚至连口都没开。
底下顿时又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福乐,宣旨。”
“是。”
身后的福乐突然从袖口中取出一道明黄圣旨朝众人面前一送,殿内只剩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嫡子萧则绪,日表英奇,天资粹美……”
清澈的声音传进每一位大臣耳中。
这道圣旨是假的€€€€
所有人心里门清,陛下昏迷这么久,怎么会下旨恢复废太子的位份,陛下可是恨透了言家。
但关键是,他们是信,还是不信?
金銮殿内难得像死一样沉寂。
可不是像死一样么?
谁也没想到这废太子竟突然杀了回来,陛下病重,这要是站错了队,就是死!
突然,夏寒青率先喊了一声。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有一个带头的,乌泱泱地跪下去一半人。
管他呢,就算日后陛下问起来,假传圣旨的又不是他们,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萧则绪目光笑盈盈地扫视着下面,表情不咸不淡,似乎要记住那些还站着的几人样貌。
只是他没想到袁宜之竟然也跪在下面,难道袁家已经放弃了?
又有几人在这样的注视下扑腾跪了下去。
还剩下几个。
“诸卿,是觉得孤假传圣旨?福乐,将圣旨拿下去让大人瞧瞧。”
“是。”
福乐捧着圣旨率先来到一人面前,那人仰着脖子,大有一副宁死不屈的气势,他冷哼一声掀开圣旨。
很快他便瞪大了眼,明晃晃的玉玺红印盖在下面,便连字迹也与陛下一模一样。
任谁也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来。
“这……这竟是……”
他抖着手,死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是一份真的圣旨吗?
“不可能!陛下病着怎么可能会下旨?”
剩下三三两两宁折不弯地站着,萧则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抬手视线落到了萧建白和萧承允身上。
“两位皇兄也觉得孤假传圣旨吗?”
二人屏住呼吸,他们两个斗得死去活来,根本想不到萧则绪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萧建白没说话。
萧承允怒道:“父皇病着怎么可能给你下旨?”
萧则绪却淡淡道:“许是突然醒了一次。”
他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一根玫瑰金簪,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玫瑰花瓣,一下一下,视线懒懒地抬去。
这金簪是母妃的……
难道母妃在萧则绪手中?
萧承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要扭头去找袁宜之求救,结果发现站着的那几人中没有袁宜之的身影,舅舅怎么可能会臣服?
“三弟说的是,臣见过太子殿下。”
为了母妃的安全他不得不低头。
萧建白:??
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萧承允这个蠢货都被吓唬住了,枪打出头鸟,他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三弟,大哥自然是相信你的。”
眼看着两位皇子都低了头,剩下几个‘鹤立鸡群’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依旧愤愤不平。
萧则绪可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他朝福乐招了招手,福乐立马递给他一大摞折子,萧则绪率先挑出来一本厚的。
“赖毫赖大人可在?”
“有人匿名举报你德州水坝当中弄虚作假,偷减用料,以此牟利白银五万八千两。”
赖毫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着一幅小人作态,他早就投靠了端王,此刻站的笔直,不愿俯首。
“这……殿下,臣冤枉啊,臣岂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孤相信你。”
萧则绪口上说着相信,扭头就遣了人去赖毫家中查探。
此次突然袭击,动作又快,赖毫被按在朝中,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着。
“还有人匿名举报章贺章大人……”
没错,这个匿名的人就是孤。
孤自己报案,自己查。
他每说一个名字,底下便惶恐一分,为官多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不得当的地方。
轻者下诏狱,重者流放、处斩,皆有之。
没人敢再说话了。
更不敢质疑萧则绪那道圣旨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现在只求萧则绪不要再开口了。
萧则绪一连念了好几个人名 ,他看着手里头厚厚的一摞折子,最后又塞给了福乐,“不念了,来日方长。”
完了!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难怪这废太子蛰伏许久,原来是查他们去了。
很多人都是经不起查的,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是真查起来,朝堂得没一半的官员,萧则绪是挑了几个最严重的。
他们死死盯着一摞折子,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他们的名字。
萧则绪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淡淡地转移到了先前的话题。
他觉得自己像是那指鹿为马的赵高。
不过无所谓,反正结果都一样。
“方才说到哪儿了?和亲?女子和亲,此事太过荒谬,一退再退,只能助长他人威风,只图眼下安宁,养足敌人胃口,张大人这般看重和亲……”
他语气顿了顿嗤笑一声道:“难不成是想自己嫁到平珠去?”
他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说话声音不轻不重,却听得人平白生出了一身冷汗。
被点名的那位吓得连忙跪着爬出来,磕了一个头,“臣不敢,臣只是……微臣思虑不周,请殿下降罪。”
萧则绪继续道:“听闻平珠男子之间也可成婚,平珠王今年五十有三,与张大人年纪倒是相仿,不若张大人为我大燕牺牲一次。”
“殿下,这……这岂可……”
张大人几乎被他这一惊世骇俗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和亲守宁才是正道吗?那就请张大人亲自守卫和平,孤封你做公主,定备下丰厚嫁妆,张大人即日便坐着花轿嫁过去吧。”
“微臣知错,殿下,臣这把老骨头怕是折腾不到平珠就死在路上了。”
张大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生怕萧则绪把他弄到平珠和亲,他这张老脸也就不要了。
“你不愿意去的地方,你让姑娘们去,你怕死,姑娘们就不怕吗?”
萧则绪语气愠怒。
这等人如何配做父母官。
“臣思虑不周,臣……”
张大人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脑子里只剩下个‘思虑不周’。
萧则绪没再吓唬他,声音冷厉了许多。
“今日起谁再提和亲一事,便亲自前去嫁去和亲,孤定当为卿准备丰厚的嫁妆。”
他往下扫视了一眼,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诸卿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