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
此次升阶考试参与的特赦学生并不多,上头之所以亦步亦趋下达这么一重命令,其实也就是为了做个表面功夫,大抵是稳定士族之心,此次擢选参与的都是士族之子。
考试并不是重点,升阶才是重点。
这一批人里,多数都是有点墨水的世家子,不像先前的朝中,都是些先帝曾着手提上来的酒囊饭袋。
所以贞景放心提拔,确实是为解当下两项燃眉之急。
到了六月十五。
擢选考试结束。
翌日公示,贞景帝当朝授职,调令其中数人填补入屯田,虞部,水部三部,以兴修京都水利农作,以恢复生息。
顾枫眠之子顾豫入的是水部,担任从九品的司务官职。
近来城中水利工程进行的不错,上头极为重视,遣派的都是余晚正,梁羡山,杜随这样的首部官员,且用不着他一个小虾小将费心。
他提了官品,又能让顾枫眠放心,归根结底是捡了便宜。带着官袍回府上,得到的好脸都比平日里多。
别的不说。
仕途是非,好坏难料。
他以此境自比起方书迟,竟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惶恐和畏手畏脚来。
但除开这些世家子,与之一同晋升的,个中还有一位,名作萧惊华。
此人无枝无依,举朝上下鲜有人知,一经提拔,直上九品官职入翰林院,引起满朝文武哗然。
经过多方波折打听才知道,这位的靠山原来是贞景帝身边的洪公公。
宫中阉臣深受贞景帝信任,此前洪得良整顿内宫,在宫中各个司局立了许大的威,后来更是凭借贞景帝给的特权,搅乱宫闱秩序,在自己门房之中与宫女私通结为对食。
而今又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私下收的义子提拔上官场。
主要入的是翰林院,常在贞景帝身边侍奉,又有他干爹洪得良护着,平步青云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在朝其他人而言,有诸多不公。
此行令朝中文武不满,不过两三日,便联合上奏了数十册弹劾宦官的奏文,要贞景帝下令斩杀祸乱宫闱的洪得良,以及其义子萧惊华。
南方灾情尚且如火如荼,朝中又出了人心分崩离析之势,贞景帝态度顽固,搁置奏文数日未批,深夜于宫中召见了方书迟。
都察院余晚正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点心,而且与摄政王闻濯有些不为人知的过节,贞景帝一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用他。
近来察方书迟一举一动,倒是觉得他的身份官品合适,为人言行一致,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此次召见他进宫,不为别的,还是眼前之事。
“朕此前有意启用宦官监察,但顾念朝廷根基薄弱大动不得,所以并未真动干戈,”贞景帝将一本奏折翻出来摔在案上,“可如今方卿也看到了,满朝文武都在逼朕。”
方书迟跪地俯首,并未多言。
贞景帝默声盯了他半晌,余光瞥见殿中烛火摇曳,晃花了视线,才款款问道:“方卿愿意为朕排忧解难吗?”
方书迟闻言抬眸,坚定望去,“此为微臣份内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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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从宫中传出的以方书迟为首协领东厂内宦官纠察百官的口谕,在朝引起轩然大波,闹得沸沸扬扬。
命令一经下达,所有人的注意点被形势逼迫转移,弹劾宦官当政的奏折虽仍旧有人在上递,却比先前少了半数。
东厂以天子效命,纠察动作彻底迅速,又是在朝廷复原生息之初,查到六部这里,已经有不少官员生畏。
顾枫眠也不例外。
他为首户部,首当其冲。
即使在三番两次的风波之中掏空了快半数家底,却也免不了被东厂的那群厂臣找上门来喝茶。
天知道方书迟那小子带着一群太监登门时,他有多气急败坏,满心只恨自己没有早早下令除掉他。
不过他也就是比旁人要心高气傲了些。
六部之中,所有人都没能幸免这次东厂的动作,就连姚清渠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也被严苛纠察。
朝廷上下风气整改,不遗余力地肃正朝纲,压下了不少暗潮汹涌的居心。
可顾枫眠左思右想咽不下这口气,当晚又邀约了池霁登门。
池霁来时,给他带了一只上好的狼毫墨笔,以紫檀木盒盛装。
两人入院对坐厅堂,顾枫眠只愁眉不展。
“尚书大人等不及了?”池霁问。
“哼!”顾枫眠狠狠砸了下手边小案,“这个方二,本官当真小看他了!”
池霁未言,笑而不语。
“本官试探过方书白了,他虽想要英武侯位,却并没有要除掉方二的意思,从他那里借人手办事,怕是不可能了。”
池霁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尚书大人今夜特意邀约池某就是为了此事?”
顾枫眠听他语气十分不悦,“难道池修撰有解?”
池霁抿了口茶,气定神闲道:“方二不必除。”
“你说什么!”顾枫眠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方书白既然不想弑弟,我们就没必要违背他的意思,毕竟我们本来就有求于人,不是吗?”
“可方二倘若不除,袭位之事,我们又如何有把握答应方书白?”
池霁静默半晌未言,将盏茶饮尽,才在顾枫眠怒其不争的目光中勾了勾嘴角,“此事,尚书大人不如就交给池某来办。”
***
距离上一回梅苑会面,池霁大抵记得已经过去了快一月。
这一月之中,方书迟没有半封信,也从来不与他宫中小会,基本上是远远望见便转身离去,根本不给他丁点儿说话的机会。
可谓是心如玄铁,油盐不进。
但这回被府上侍从领着进院子,他的待遇倒是比上过往好了有不少,终于不是被拦在前厅不让进。
侍从将他领到房门前便自行退去。
他未加犹豫,径自推门进屋,却猝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一股药味儿熏花了眼,皱着眉头再挪步屋里,苦涩的药味更甚。
没人传出消息说方书迟病了。
这厮明明前两日还耀武扬威地带着东厂的太监纠察百官,现如今任谁提起都是满面的讳莫如深。
没想到他居然病了。
他心下复杂,又往里挪了几步,穿过屏风,才听到顶里头传来声响。
“谁?”
他自顾自走近床榻,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躺的病美人,€€丽面容委婉,“某,池自贞。”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不做恋爱脑,拒绝挖野菜。
注:对食:是指太监和宫女结成一对作伴,相对而用膳食,叫做对食。
“某”:自称,也可加姓。
(文中写池霁用这个某,其实是为了表现他这个人物特色,就是那种似妖非妖,千人百态的感觉。
而他只在方面前用这个“某”,算是我对他俩感情的一个点睛吧。
因为闻沈写到最后其实老夫老妻的即视感很强烈,而池方这一对真的就是那种,我以前没写过的类型,我觉得他俩的设定会更刺激,但也注定他俩会被世俗所困。)
另外还有大家关注的完结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一月内就能完结。
第122章 经年酿(三)
前些日子方书迟在外头跑了不少差,还都是顶着大雨去的,四月底至五月底的雨水,全让他给碰上了。
三头两头没歇过好觉,好不容易等到放晴,又让贞景帝安排了个纠察的差事,这么把自己当牲畜练,他不伏病谁伏病。
他睁开眼睛瞧了池霁一眼,又有气无力地阖上,“你来做什么?”
“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你说我来做什么?”池霁嘴上不落浑话,手掌也朝他额上探去,触及一片滚烫,再怎么玩味的脸色也淡了淡,“怎么这么烫,吃药了吗?”
方书迟懒得张嘴回他,半晌没答。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作罢,谁料这人修的厚颜无耻的道行什么时候都能上场。
他毫无征兆地俯身下来,冰凉的发丝扫了方书迟满面,随即捉住他欲要拨弄的手,凑唇上去在他唇缝间舔舐了一个来回,还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嘴,“没品出来,估计是尝的太浅。”
方书迟忍无可忍地睁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池霁视线落到他唇上,眼底的神情不言而喻,“你说呢。”
方书迟斗不过他,只好翻了个身背对他,“吃了。”
池霁听到回答低声笑了笑,随即不知又发的什么疯,三除两下剥了外袍上榻,跟条灵活的滑鱼一般钻进了被衾,不等方书迟起劲撵他,就无所顾忌地摊开手脚缠了上去,将他抱的严丝合缝。
“你…下去!”
方书迟年少时至青年时,都从未遇到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一般来说,厚颜无耻的只会是他,可这回遇到了个他如何也敌不过的对手,满肚子的墨水和涵养都成了摆设。
池霁闻言也一动不动,蹭到他后颈,故意用冰凉的唇挨了挨他,又偷着笑道:“你好烫,不如给我暖一暖,一举两得。”
方书迟见他缠的更紧,知晓与他争辩无益,索性不开口了。
池霁一向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典型,给他个巴掌他也不愿意走,更别说给颗甜枣了。
睁着眼睛瞧了方书迟的后脑勺半晌不痛快,便又开始作妖,手指摸索着从方书迟脊背底下穿过,正当要把他一把翻过来时,却被他滚烫的手指握住了手€€€€
池霁愣了愣。
“又要做什么?”方书迟温声问。
病痛什么时候都可以摧垮一个人身上所有的坚固盔甲,就算这个身心各处再怎么坚硬,也抵不住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东西。
因为抵不住,所以索性放纵。
可放纵,又会瓦解一个人太多的虚伪和故作姿态,让他变成一个跟以往不太相像却又依稀重叠的人,让他剖露出平日里那些最难展开的东西,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