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良日,却早不知今夕何夕。
情蛊药力强势,让人堕入一片白芒沉寂,纵是赵应€€也敌不过那柔软倦意,揽着路濯缓缓浅眠。
赵应€€抵在他的怀里,耳畔心跳声平缓有力。男人被他咬出好些印子,锁骨前吮了道红痕,贴在那儿像敛了翅膀的蝴蝶,小小地随呼吸扇阖,从他心口到他的指尖。
路濯盯着赵应€€许久,慢慢抬头亲一下他的下巴。墙角灯花摇曳,在熄灭前温存。
赵应€€醒的时候就感受到怀中不同于自己的温度,那炙热刚好,他低头就对上路濯的笑脸,一双眸子苍绿如水,弯着的眉眼是盛光的湖。
像猫儿一样卧在他的胸口。
乖巧温顺。
无意识地安抚了他从梦中抽离带来的不真实感。再回想,他已经记不起谁向他说了什么。
路濯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一时心下也有些慌乱,下意识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是脸上易容之物掉了吧?
“哥哥……怎么了?”他的声音因昨晚一番折腾而变得沙哑,在情欲破碎之中又被拼凑起来,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赵应€€也朝他笑一下,神色卸去平日的正经肃穆,暴露出只属于他本人的餍足。他的慵懒之态不收敛,直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多看一眼都受不住。
赵应€€看得有点愣,难得又生出几分涩意,别开眼去。赵应€€的吻就在此时落到他的眉心,“……想你。”
不过因为梦里没你,短短三炷香的时间也能教我思念如斯。
“不舒服?”赵应€€皱眉问道。
路濯也不忸怩,圈着他的脖颈,任男人将自己半抱着起身。“有一点。”
“但……我好喜欢。”他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话,像话本里蛊惑正经书生的狐妖吹一口妖气过耳畔,激起一阵禁忌的酥麻。
赵应€€顺着悸动偏头吻他,嘴唇落在脸颊旁,沉了声压抑着笑说一句别闹。路濯也就乖乖地看他俯身帮自己把鞋穿好,又伸手把外袍披在他身上。
现在时辰才过寅时,窗外仍旧静谧,只偶尔响起两声晨鸟啼鸣。
外间的小郡主在「玉蜻蜓」作用下也睡得酣甜,就连庄王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也惊不醒她。不过赵应€€却是专心抱着路濯准备离开,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所谓的堂妹。
他的喜怒不会轻易表现在面上,对于非原则性问题他也向来宽容。但常辛伢下药“暗算”他一计确实是触碰底线了。他不在乎常辛伢之后会看到那一床颠鸾倒凤留下的痕迹,他知道她不敢往外说,因为本来最先理亏的就是准备情虫蛊的她本人。
这算是一个警告,也算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倒是路濯趴在赵应€€肩膀上对无知无觉的风姚郡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伸直手臂挥舞手掌两下,示意再会。
大概是以为自家主子谋事已成,先前守在楼下的侍卫也都不再戒备,在凌晨灰蒙的天空下点着头,游离在梦与醒之间。
赵应€€随意使两个轻功就抱着路濯离开了平杨居,未惊动任何人。
--------------------
我:古早狗血lover
第70章 偏颇
回到游章湖山庄时已过申时。今日天气阴沉,空中积着厚重的云朵,不见一点阳光从中漏出来,分不清此时是否该日落了。
他们先前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在枢吴县中找了个旅店彻底放松休息一觉。睡足饭饱后,赵应€€才找林辰驾马车带路濯返程。
花忘鱼正站在赵应€€院落门口,隔着杨柳枝干远远就望见两人。赵应€€掀开帘子直接环着路濯的膝盖将人从轿中抱出来,也不落地,就这么往里走。他的动作自然又顺畅,站在一旁的林辰副官之前还大惊失色,到现在反而稳住了,颇有点破罐子破摔之味。
赵应€€当然更加无所谓。
如果他只是“路濯”可能还无法接受赵应€€这样对他,毕竟少侠即使是雌伏在男人身下也仍憋一口男子气概的硬气,再爱也要在外人面前保留一份薄面。但他可还是“赵应€€”,只恨不得和赵应€€昭告天下,若是能做庄王之妻就是扮作女儿身也无甚所谓。
他断腿的那段日子,算满三年,赵应€€日夜照料。因为他只要三哥、离不开三哥,所以不说抱着他出门透气,就连出恭这种事赵应€€都不假他人之手。
赵应€€后来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他不愿意下地走路,还是不愿意撒开他的手。赵应€€也就这么依着他,如果没有因征战而分开的那十年,他们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过了。赵应€€不会主动将身上的枷锁解开。
他们早已把一切都剖开,坦诚相见。
比谁都要熟悉。
那点私欲大抵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舍得拆穿。
就像现在,赵应€€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赵应€€朝他伸出手,他就下意识抱紧。赵应€€要抱着他走,他就乖乖靠在他的肩上。
他穿上他给的白色长袍,崭新的,因为动作拖了后摆在身后。赵应€€握住他的两条腿,隔着一层好像也能感受到手心的茧子,手掌宽大包裹住他精瘦的肌肉。
好像一片羽毛在他怀里。
弓起的背脊是羽根。
它们是命脉。
花旌来找路濯是有正事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落风门那处找不见人就来赵应€€的院落。只是没想到会正巧碰到他俩你侬我侬的场景,不着边际如花忘鱼都甘拜下风。
“花兄。”赵应€€看到他,很自然地打招呼,好像怀里根本没抱了一个人。花忘鱼早就知晓他二人之事,他也就没想遮掩。
路濯也同他笑,露出属于赵应€€的狡黠,两颗牙齿抵在唇边。
花忘鱼想说什么,语未出就噎死在喉咙边,一时无话可说,只能跟着他们走进屋内。
说实话,他以前只想过赵小九可能满脑子只有情长情短,倒没想到庄王还要更胜一筹。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林辰将食盒中的东西都摆出来,“花楼主可要一起用餐?”
花旌摆摆手,他已经吃过了,示意不用管他。
赵应€€也不和他客气,将粥端到路濯面前,又好好地把勺子擦拭一遍才递过去。他微侧着头,低声细语,像哄小孩子似的叫劝规多少用两口。
林辰副官秉持食不言的信条,目不斜视,就当没看到自家殿下在做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
路濯倒也不是在耍幼童性子,只是昨夜第一次那么折腾,实在比得上第一次练武那般腰酸背痛。今日睡到日上三竿,大概把饿意都熬过了,他更是什么都不想吃了。
只是赵应€€惦记着他该吃得清淡些,专门去买了这碗稀饭。如此温柔关切,他怎么也不会叫他担心,便听话地慢慢拿勺子舀汤喝。
赵应€€捏了捏他的耳垂,这才转身用饭。
花忘鱼和林辰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脸上读出麻木二字。
这是什么君王为玉色倾,从此晓落青琐、不理衣冠不见朝臣的戏码?
“你怎么来了?”路濯终于想起花忘鱼来。
“你二人消失一整天,若是再不出现,我们都要怀疑小郡主暗下杀手了。”他扯起嘴角要笑不笑,关心倒是不作伪。
路濯想起昨夜荒唐,静默一瞬。只是他在花旌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又玩笑道:“那您确实来迟了,诡计在路某面前不值一提。只可惜没见到您英雄救帅。”
这次倒是花忘鱼懒得与他插科打诨,直觉那“诡计”可能不是什么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没两下就将话头拉回。
“白日大会你和与阆、林辰不在,绝对想不到巩毅那老头说了什么。”
路濯突然想起昨晚显得拥挤的街道,人们装束不一,不尽然是武林中人。他总觉得这和花忘鱼接下来所要说的有关。
“说了什么?”他问道。
“今日东西两观的人比以往还要多上一倍,不止不知从哪来的小门派,我仔细观察下来,感觉其中还混有不少他国之人。”
“在比完武之后,全真教的人就站到擂台上去了。井兄倒是不知道此事,我瞧着他们天师道的人和我们一样懵,就随山派长老同巩掌门走一路。”
“那些老家伙废话一筐接一筐,我就不转述了,给你们直接说重点。”
花忘鱼喝一口茶,言简意赅,“他们说最初就知道杀害乌家及全真教弟子之人是谁,他们门下有一人幸存,逃了回去。只是因为觉得牵扯甚广,是以他们一直不肯透露分毫。”
“不过阿路你先前就告诉过我们前朝南都一事,所以他们说出此乃灭门惨案之凶时我们还真没有多意外。”
“他们真这么说了?”赵应€€皱眉。
“分毫不差。”花忘鱼摆摆手指,“重云老头基本把自己的底都掀完了,说得那是个情真意切。”
“他说那次全真教接的任务就是护送乌家往返海上,护的镖也就是前朝南都旧部带到蓬莱的宝藏。”
“为什么乌家会知道南都蓬莱?”路濯觉得奇怪。
“这事儿他也说了。谁能想到乌家以前也是未屠尽的扶氏拥护者。不过他们惜命,舍不得陆地,又从海岛潜逃回来,隐姓埋名重振家族。这么几百年过去,秘密早就不为人知了。”
“他们祖上在家训之中存了一份通往所谓蓬莱仙境的地图,用古文所著,又加以八卦之术。这么多年来,乌家人看那东西就是一篇晦涩难懂的古训。”
“哪想近年来南都古籍突然又开始在€€雅集之中流传,这乌家小儿子乌载良自然紧跟贵公子们附庸风雅之流。他最后倒不虚此行,读了好几本古书,看那东西就有了些眉目。”
“而且世人皆知,各大宗门内都存有奉为镇门之宝的武功典籍。这些东西大都是从上古开始流传,又经南都高手重新试炼整编,方至如今地步。”
“所以传统宗派的掌门长老多少都懂一些古语古术。”
“乌载良找上全真教也是情理之中了。”路濯点头应道。
如今的四大门派中,峨眉尚年稚,少林远江湖事,武当崇武,全真天师道一心求道,倒是随山派时常接一些活儿,虽说价格不菲,但和所求相比倒是物超所值了。
“乌家祖宗当年亲眼目睹扶氏携珠玉宝器、奇书刀戈、金银首饰万千逃往南海。他们留下地图一张也就是为后人留一条道,若是有人能堪破玄机便可一朝坐拥昔日天下之宝;若是无人发现,倒也没什么损失。”
“乌家老人可能也没想主动做一个窃国贼,虽然南都早亡了。”
花忘鱼唏嘘,只是面上却是兴味更甚。
路濯反而在思索另一件事,“九皇子提议修建藏书阁是在此事之后,前几年流传民间的书籍都并非出自他之手。”
这事儿太蹊跷,要是他自己不就是赵应€€本人的话,他肯定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件巧合的。
况且他当时动修建藏书阁的念头,就是因为见到那几本古籍对白衣的影响,觉得这些东西被藏在翰林院实在太过蒙尘,所以才去找了周学士。
而且看翰林院同僚对此事的态度,他大概也排除了他们。
甘西阳是在他来以后才开始往外寄古术的,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没必要骗他。
那问题应该出在最初将这几本书带出来的人身上。
那这究竟是一场天时地利的偶然,还是有人步步经营设下的一场局?
赵应€€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们靠着软垫坐在榻上,赵应€€的手圈在他身后,力道正中地帮他揉腰。
花忘鱼一下子就明白了路濯的话中意。他自然知道赵小九做这事儿完全是随心所欲,但赵应€€可不知道。
“所以九皇子应该与此事无关。”花忘鱼接着他的话道,“九皇子自幼残废,养在深宫之中,政事也鲜少参与,我们先前都未曾听过他的名号。他多半没机会接触到乌家,更遑论前朝南都旧部。”
路濯矜持地点一下头。
赵应€€坐直身子,看向花旌,手掌撑在膝盖上。分明是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就让人觉得压迫,气势浑然天成。
他道:“越是这样不张扬之人,越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
“最是小瞧不得。”
花忘鱼惊得下意识和路濯对视一下。镇静下不掩慌乱,就差没写出€€€€“他知道了!?”
路濯也惶然,微不可察地摇头,极度恐惧之下便显得镇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