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趴着的小黑时不时扭头看他,似乎也在好奇他为什么频频张望。
心神不宁。
苏凌心里烦闷,干脆趴在桌子上叹气。
离了苏刈你就不能活了一样。
苏凌内心腹议,眉头拧巴皱着,百无聊赖地翻着医书,歪头耷眼,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反而昨天夜里,苏刈站在窗外的话字字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苏凌抱头嘟囔,他心里也有未坦白的秘密,怎么就揪着别人的不放?
苏凌手指在桌上乱涂乱画,心里也纠结得不行。
最后忽得从桌子上起身,直挺着腰背,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了,管他干什么,我要知道就必须知道。”
无意间路过林子,苏凌不会在意枝头上的蝉鸣知了,是怎么从幼虫蜕化到现在的模样。
但一旦特意钻入厚朴林子,苏凌会想探究。蝉现在的模样是怎么来的。
于是他花了近两个时辰,看到幼虫从蝉蛹出洞,再到爬上树干羽化的全过程。
他看到了夏日悠鸣的飞蝉,背后经历的美丽与痛苦。
此时,他迫切想知道苏刈的过去。
“苏凌在家吗?”
苏凌正想着,院子外突然响起人声,与之同时响起的是小黑的犬吠提醒声。
他走出堂屋,见大黑站在院外神色担忧,在原地焦急地跺着脚,但他并没走进来。
“什么事,大黑?”
大黑见苏凌在家,此时也顾不得与哥儿间的防备,他急步走进院子道:
“幸好你在家,能帮我家夫郎看看吗?最近他时不时肚子绞痛的厉害整宿睡不着,我去城里抓了好些药都没用,刚才还咳出血了。”
苏凌一听也面色忧急,但他也无能为力,“这么严重你找我干什么,赶紧带着他去城里看大夫啊。”
大黑急脸摇头,“城里大夫几乎看遍了,都说没什么问题要注意调养。我还去了新开的药铺抓了些贵的保胎药,没想到越喝精气神越不行了。”
“听说你能治疗蛇毒,我也是急的没办法,才想到你这里。”
苏凌皱着眉头,人命关天,大黑心疼夫郎自是知道。看来真是被逼到没办法连他这里都找来了。
想起前几天二姑说的,大黑最近经常带着他夫郎进城看大夫。想来情况越发严重了。
苏凌见大黑眼神迫切,急得壮汉脸色又黑又红,他思索了会儿,答应去看看。
“先说好啊,我半吊子都算不上,只认得点药草药材,记得住几个方子。如果真逼着我开药,丑话说在前头。”
大黑见苏凌松口,悬着的心下了一半,他连忙道,“我知道,”他顿了下,似下意识避开几个字眼,但又不得不给苏凌做出承诺,他开口道:“后果自负。”
有大黑这句话,苏凌也信大黑人,便锁门跟着人下山了。
来到大黑家时,大黑娘在院子里正和一个算命先生抬手比划着什么。
不一会儿便叫大黑嫂子从鸡圈里捉一只大公鸡,然后在堂下祖先桌上,用木盆盛满白米。
那算命先生道,“你放心,这种精怪趁孕夫体弱附身的,不足为道。好多村里哥儿怀孕了专门请我的去看看。”
大黑娘见得了保证,脸色松了,笑着直对那先生说好。
她听见身后急匆匆脚步声,扭头见大黑带着苏凌来了。
她也不好直说喊苏凌来做什么,只道,“听娘的,这算命先生神的很,当年生你难产,喝了这先生的符水果然逃过一劫。”
大黑此时很烦躁,没理他娘,直接从两人中间把苏凌带到了夫郎房间。
房间虽然开着窗户,但是浓浓的苦涩味儿十足,整个屋子弥漫着病气。
大黑夫郎此时面色虚白,额头还发着冷汗。孕肚又大四肢小,看着十分孱弱。
苏凌刚看清脸色,屁股还没在床边坐下,大黑娘就带着先生进房来了。
那先生先是面观大黑夫郎神色,闭眼掐指算了算,而后对大黑娘神神叨叨说了一通。
大黑娘听完,连忙点头。她越过大黑和苏凌,直接走到床前,准备解开大黑夫郎的领口。
大黑夫郎眼皮重得抬不起,迷迷糊糊见来人是她,挣扎扭头十分抗拒,显然不愿意。
大黑见状拦住她娘,“娘,这是做什么。”
他娘一脸不高兴道,“先生说了,有黄皮子趴在他肚子上**气,必须解开衣服好施法除了。”
大黑听得一脸黑,苏凌更是怒气冒头,见大黑夫郎眉头皱得厉害,眼皮颤着想挣扎抬起。
他此时定怕一屋子人被骗子,自己受屈辱。他又说不出话只得干着急。
苏凌大声对那留着八字胡的鞋拔子脸男人吼道,“滚!死骗子。”
果然他一吼出来,大黑夫郎眉头松了点。他转而对大**,“这骗子想当着你们面占便宜,赶紧把人赶走,不然你夫郎气都要被气死。”
大黑瞬间盯着那先生,而后拍了拍自己夫郎的手,“放心,我这就把人打断腿!”
大黑说完,冒着怒火把那骗子连拖带拽扯出了门,没看到自己夫郎想抬手抓住他。
苏凌见状,急忙接了上去。
他见大黑夫郎微睁着眼,神色不清,他道,“我是苏凌。没事,我守着你。”
【把他赶走,把他们都赶走。】
【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把她赶走。】
大黑夫郎肩膀耸动挣扎着,嘴角抽动没说出声,但苏凌听见了心声。
他道,“都走了,大黑出去打那个骗子了,他娘也出去了。房间只有我守着你。”
大黑娘追着大黑出去了,院外痛喊鬼嚎声不断,中间还夹着大黑娘的怒骂和劝架声。
苏凌轻轻拍了下大黑夫郎的手背,“我先看看你之前吃的药。”
【我的宝宝是不是要没了。】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苏凌听着绝望的心声,揪心得厉害。他握着瘦弱满是操劳茧子的手,出声安慰道,“不会的,只是操劳过度,休息下就好了。”
“狗剩爹的腿被蛇咬寻了好多方子没治好,最后还是我治好的。我家以前是开药铺的,我懂医术还接诊过很多孕妇。”
苏凌说得信誓旦旦,但实际上只是随着店里的老大夫随诊过,做下案卷整理下开出的药方子。
大黑夫郎显然也是清楚苏凌的,他摇头,嘴角痛苦抿着,这样挤压唇色还是苍白的厉害。
【不,我定是要死了。】
【好痛苦,活着好痛苦。】
苏凌见没用,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安慰,突然道,“你死了,你孩子就没了娘,一出生就被人欺负。你看我没,爹死了没娘护着,周围亲戚都欺负。”
苏凌心底其实没多大戾气了,此时故意说的可怜兮兮又悲惨。
果然大黑夫郎皱着眉头,【婆婆和那大嫂家没一个好心的,我死了孩子不得被欺负死,大黑又是个榆木脑袋不帮忙。】
【不,我不能让他们都欺负我孩子。】
苏凌听着大黑夫郎有求生意识后放心了点。
也是大黑夫郎本就神志不清,加上平日他自己也有这种忧心想法,否者怎么听不出来苏凌故意在激他。
孩子还在肚里,他死了孩子自然也没了。
苏凌见稳住他了,逐渐松开握住的手,想找他平日喝的药材。
城里大夫给大黑夫郎开的方子对不对症状,苏凌看不出来。他只得从药材下手,里面的门道他也是略知一二。
床头就摆着张桌子,像是临时加上的。上面只摆着药罐子,白糖蜜饯,还有三四包未拆封的药包。
苏凌把那药包拿在手里,白蜡纸上印刷着铺子名€€€€仁心斋,正是最近新开的那家。
听说是赵家开的铺子,把李家的济世堂生意都抢了去。
苏凌熟练地拆开药包上的活口麻绳,把白蜡纸摊开在桌上,拿着药材一味味的比着药方子对照。
二十几味药材一一比对下来颇费些功夫。苏凌看了眼方子,很多都是针对“劳则气耗”开的补气健脾、宁神助入眠的药材。
苏凌一手捏着药材,一手比对药方,口中碎碎念着,“生姜、香附、黄连、半夏、麻升、木香……”
一味味比对下来,除了品质一般,甚至混着低劣药材外,药方子和抓的药没出差错。
药材不好可能见效甚微,但不至于补气安神的保胎药越喝人越气弱了。
苏凌怕是自己看差了,把桌子搬到窗子下,又把窗户推开了点,日光进来刚好散下屋子病气。
他坐在桌旁,再一遍遍比对药方仔细研究手里的药材,他看得太过仔细,大黑进来都没发现。
大黑把人揍得半死,还是他娘说再打就出人命,才饶了骗子。
一顿火气撒完,此时回到房间看着自己夫郎痛苦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
他见苏凌捏着药材看得仔细,坐在床边拉着自己夫郎,一边紧张地看着苏凌。
一炷香后,苏凌终于抬头,两眼放光大声道:“找到了!”
他手捏着一块浅白片药材对着窗户,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味原本是珍贵的茯神,我手里这个是老芋头。”
茯神有健脾、宁心的作用,药用价值高还极为少见。
茯苓常见,但茯神可遇不可求。
茯苓菌在生长过程中没遇见松根便是茯苓,如果遇到松根,茯苓菌就会包裹松根长成一团形成茯神。
苏凌曾见过用茯苓人为插松树根的“插根茯神”,却没想到现在更过分,竟然直接拿老芋头替换了茯神。
老芋头切成小块后,外表与茯神非常相似。
加上茯神本身药味儿不突出带着点甘甜,苏凌一连闻着二十几味药材,鼻子都麻木,看了几遍都被骗了过去。
大夫行医都知道抓药是学问,一点剂量用药不同,效果便是差之千里。没想到还有这么明目张胆卖假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不过好在找到了病因,茯神他之前进山采药的时候也收了些,回去用戥子称好剂量,便和这剂药材熬药。
大黑一听买到假药才导致自己夫郎受苦受难,一时气的额头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