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坐了一天,此时腰酸背痛,捏着肩膀。他抬头见苏刈牵着马在门口等着,便进铺子叫苏凌快收工。
张大夫一开始因为苏凌上工第一天迟了会儿,对他印象打折扣。
但后面看苏凌做事认真,年轻人不骄不躁听得进意见,最近还常常晚收工,不禁对他印象好转了。
大有不愧是史兴贤家哥儿的感叹。
他一开始以为苏凌会一上来就要跟着他学医术,开始内心很抵触。
但苏凌最开始是做好本职差事,勤勤恳恳很费心思,他看到都不免佩服。
外加这个月他观察下来,苏凌对辨认药材这块经验不错,人也灵活有些天赋,他收徒倒也不是不可以。
“苏凌,你丈夫来接你了。”张大夫对收拾案桌药材的苏凌喊道。
苏凌抬头,一脸展笑。然后快步出去找苏刈,他出铺子见苏刈靠在墙边,立马跑了过去。
“刈哥,这就来了啊,我还得等会儿。”苏凌抓着苏刈的手晃着,眨眼道。
苏刈对他这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已经连续几天用撒娇换他等半个时辰了。
他点头,“去吧。”
“嗯,今天很快的,只要两刻钟就好,收尾下,顺便交代周王和张大夫我明日不来,要给讲下他们交接的事项。”
苏刈抬手摸摸他头,示意没事。
苏凌笑眼弯弯,又一溜烟跑进了铺子,跨进门的时候正了正身形,活泼的背影多了些镇定。
苏凌进铺子后,收拾动作快了些,然后给张大夫两人交代请假的事情。
张大夫见这个月来,苏刈早上送晚上接,开口道,“你丈夫看着冷硬寡言,但对你真没话说,这早晚来回得一两个时辰吧,他也不嫌麻烦。”
苏凌笑笑做回应,说了声先走了。
冬天的傍晚,天色变的很快,没一会儿天空满是大片灰蒙蒙的铅雾。
街上百姓缩着头急步回家,只苏凌跑进苏刈怀里时,眼睛比星子还亮。
苏刈把狐狸皮毛大氅套在苏凌身上,墨绿色纽扣系到最顶端,刚好卡在精致的下颚处。然后把领子里的绒毛竖起来往苏凌脖子里塞得严严实实。
苏凌脖子被白絮毛挠的发痒,整个脸洋溢着笑意,像是开在雪天里的三月桃花。
苏刈翻身上马,苏凌脚踩马镫,伸手就被苏刈拉入怀里坐着,然后待他懒懒靠在怀里后,便策马出城。
越往回走,天色越晚。
寒风似从雾蒙蒙的天空吹下,把大氅上的软毛来来回回的刷了个遍。苏凌脸也有些凉意,似面孔上的绒毛浮了层春天的薄冰。
“刈哥,要不,明天把车厢装上吧。”苏凌拉紧大氅道。
之前苏刈便花了十两银子置办车厢,里面铺了软垫,车轩也做了双层防风帘子,车厢里还放了张手臂长的木桌子。
这是苏凌要求的,他忙起来还可以在里面做事。
买来后一直没安装,因为苏凌舍不得苏刈一个人在外面赶路,他也喜欢缩在苏刈热乎的胸膛里。
苏刈也没反对,便用三十两买了这件狐狸毛大氅给苏凌裹着。
此时苏凌看天气越来越冷,外加上他还要迎来最忙的日子,坐进车厢里做事是最好的。这样还可以把大氅披在苏刈身上保暖。
以前苏凌坐牛车晕车,现在不仅不晕马,还十分精神了。
开工一个月后,他已经适应白天差事强度,以前一上马便靠在苏刈怀里累得睡着,现在还精神十足。
他又像往常一样,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今天义诊做了哪些事情,哪些没做好需要改进,哪些反馈不错可以沿用的。
他脑海过完今天的事情后,嘴里还念叨着过后一个月要做的计划事项,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吁。”
苏刈拉着缰绳勒停马,还在繁杂琐事中叨叨的苏凌没反应过来,他抬眼之间已经被苏刈抱下马了。
夜幕拽着丝丝轻薄的暖黄浮在烟雾蒙蒙的山岭之巅,远方天色间露出一片黛青色。
苏凌抬头看去,灰白的天空似稍稍舒展开来,露出一片浅淡橙红的薄絮,雪花就随着淡淡的余晖而下,在眼前飞舞。
苏刈伸手接住飘落的雪絮,但指尖一触,只留清凉的水渍。
“这雪只能你自己看,我捉不住。”苏刈看着身边的苏凌道。
初雪从天空里洋洋洒洒飘下,苏刈整个人都落在了雪絮中。
苏凌觉得苏刈话里有话,他没探究苏刈的意思;只觉得此时天空澄净又荡着涟漪,像是空寂的夜里被落雪包围,他只看到苏刈那双黝黑而深邃的眼睛。
于是他垫着脚吻上了苏刈。
薄唇带着温软拂开凉意,贴了过来,苏刈垂眸,伸手抱住咫尺的腰肢,低头回吻。
雪絮经稀薄的余晖一照,越发轻柔,散在山野之间、落在两人交缠的青丝上,掩盖了轻轻浅浅的换气交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被亲亲的晕乎乎时,似乎记起苏刈的话来,但是什么意思呢……
第73章 秀才家吃酒
苏刈去城里接苏凌前, 便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灶里埋着热火灰,锅里放着竹€€闷着菜,两人到家时饭菜还是热乎乎的。
碳炉子里烧着炭火煨着汤钵罐子, 炭头上积了大片燃烬的柔白炭灰, 屋子安静又萦绕着热汤香味儿的暖气。
忽的一声开锁推门,寒风比人先溜门把火星头吹亮了,汤钵罐子边缘的白热气又长又浓了点。
“唔~好香啊。”
苏凌一进门, 萝卜炖排骨的香味扑鼻而来, 浑身寒气散了不少。从寒风中进到带着热气的灶房,再喝一口热汤简直人间惬意。
苏凌回身一把扑进苏刈怀里, 熟门熟路地把腿跨在苏刈腰上, 然后重重亲了下。
苏刈一手揽腰, 后脚跨进门槛再一手推上门。
他握着苏凌沁着寒凉的手, 把人抱在炉子边放下, “烤下火,喝口热汤就暖和了。”
苏凌又啄了苏刈下颚,坐在椅子上搓手烤火,他摸了下苏刈的手还是热的, 苏刈就像个人体暖壶, 冬天抱着很舒服。
苏凌烤火的片刻间,苏刈已经把饭菜端在桌上了。
一盘清炒嫩白菜苗、一盘醉虾、再手捂着一碗排骨萝卜汤,苏凌吃的津津有味, 热汤下喉, 暖流遍布四肢浑身都热了。
醉虾之前两人在酒楼点过,把虾泡在米酒里, 半柱香后虾醉倒晕乎, 配着一碟小料沾着吃, 肉质十分鲜嫩。
苏凌吃过一次吓怕了,那虾突然在嘴里清醒拼命挣扎,当时吓得他那一顿饭菜都没食欲,还生了丝罪恶。
但苏凌又馋那虾,苏刈便把浸入酒味儿的虾带壳在炉子上烤得金黄,再泡在米酒里用碗闷着,这样吃的时候虾壳酥脆肉质也鲜嫩紧实。
吃过饭后,两人分工做事。
苏刈收拾碗筷。苏凌烧火热泡脚水,还要烧点开水灌暖壶里,他等会儿在书房做事时用来灌汤婆子暖手脚。
最开始苏凌回到家里只想和苏刈黏在一起,但铺子事情又多,他不得不自己在书房加工做事。
他虽从小受自己铺子耳濡目染但只了解大概,真要落实自己做才觉处处都吃力。光药材种类和优劣鉴别,他必须费一番苦心和精力准备,才能和供应商家谈时不露白。这点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他必须在短时间掌握。
他最近把药铺的药材供应庄子梳理了遍,哪些药材不错哪些是裙带关系有后门,哪些可以长期合作,哪些要适当砍断,都要摸个底。
他要摸清每家门道再约人过来详谈,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所以,苏凌越做事越发现自己的不足,越心急想要快速弄清,不陷于被动中。
苏凌每次进书房前都要和苏刈腻歪会儿,算是对自己辛苦做事的奖励。
有一次还试着坐在苏刈身上做事,但这样两人都没正经心思了。
于是他只能自己抱着汤婆子在书房梳理往来账簿,看历年药材选品功过账册。
苏刈便在木匠房里,捣鼓家具,时不时过来看下书房炭火足不足。
他偶尔也会在书房里坐下,画些苏凌看不懂的结构图纸。
两人各占一张书案,并不拥挤。
但是只要苏刈在,苏凌就静不下心来,时不时朝苏刈瞥去,没看几眼人已经黏上坐进怀里了。
两人腻歪时间磨得快,还时不时抱着抱着就黏糊到二楼卧房里了。
但事情没做完,心口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滋生晦暗吞噬积累的信心,没了底气。苏凌时常半夜惊醒,好几次自己偷偷起来去书房做事。
苏刈睡眠轻,苏凌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他也当做没看见。只是后面苏凌在书房的时候他便不进去。
苏凌做事越发投入,逐日积累的信心与认可像是蜜糖让人沉迷,早起后便干劲满满一头扎进书房。
苏刈做好早饭后叫他吃饭,叫了一次他下意识点头其实没过耳;
苏刈便又叫他第二次,苏凌敷衍点头但转身就忘了;
第三次的时候苏刈直接把人抱出来,按住苏凌肩膀把人定在椅子上。他脸色也看不出来脾气,只是柔声道吃完饭再做。
苏凌意识到自己不对,便凑近亲下苏刈的脸,再眉开眼笑的吃饭,吃的还特别香一脸满足。
这样一下来,苏刈心里即使有气也消散了,还会忍不住抬手捏捏苏凌鼓起的腮帮子。
“刈哥,你今天打算做什么?”苏凌边吃饭边开口道。
苏凌自打去铺子做事,便没再问他这些了。
苏刈道,“去山里砍些侧柏,再去袁屠夫那里把年猪肉买来,熏些腊肉。”
“要熏腊肉了啊,那我明天从铺子买点陈皮来熏,味道也很香。”
苏刈点头,“你喜欢吃腊肠吗,我看昨天二姑家在灌腊肠。”
“喜欢啊!特别香,二姑家的腊肠是出了名的香。”苏凌听着就已经眼馋了。
仿佛看到腊肠蒸熟后,刀切薄片,透光油亮的肉片会浸出晶晶油脂,入口香辣有嚼劲儿还带着柴火肉香。
但苏凌说着手指收紧捏着筷子,眼里有些失落,“可是我最近好忙,不然就可以和刈哥一起做了。”
苏刈给他夹了筷子青菜,道,“先忙你的,腊肠每年都可以做。”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但不知道怎么就戳苏凌眼窝子了。
毫无征兆的滚下一滴泪珠悬在下眼睑的睫毛上,睫毛颤颤欲落不落的。
苏刈抬手抹去那颗热泪,指腹间还带着湿润的热流,他眼里有些不知所措,“阿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