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杨青看着宋叔棠惨白的脸,一时也有点后悔,自己跟个完全没有健康概念的江湖高中生置什么气,他抓抓头道,“那什么,你放心练好了,我答应过秋大哥照顾你,就会一直呆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没人管。”
宋叔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沉默了一会儿,忽又问道:“你跟随烟波客许久了吗?怎么我没在江湖上听过你的消息?”他原以为杨青是慕花容府上的小厮,后来见着他与秋濯雪还有慕花容相处时不卑不亢,显然不是奴仆。
杨青便如实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番,只是隐瞒了穿越的事,说自己记不大清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宋叔棠心下一动,不免对眼前这无处可去的少年多了几分同情之心,想到他昨日吃饭也是全无规矩可言,想来是个大字不识的苦命人。
他们两个少年互相对彼此生了个体贴宽容的心思,都觉自己方才讲话过重,气氛不知不觉倒见好起来。
宋叔棠正要说话,忽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掠过,人影轻功不弱,加上清晨烟水迷蒙,又绕了几处远路,要不是宋叔棠打铁练就一双利眼,加上半点不曾放松懈怠,恐怕只当是树影摇曳,当即脸色大变,立刻掩住杨青口鼻,两人藏身门后。
“有人!”宋叔棠低声道,“噤声!”
人影一起一落,宋叔棠蹬墙跃上树梢,只见那人落点之处,好似是刻意避开他与杨青的院子,却一点也不怕惊扰秋濯雪。
会是跟着闻风而来的恶人吗?!居然直奔强敌,当真胆大妄为!
宋叔棠拿不定主意,刚要展开轻功,只听杨青在底下小声道:“人去哪儿了?我们要不要去找秋大哥啊!”
“也好。”宋叔棠仔细一想,恐自己力不能敌,点点头道,“我们先去找恩公!”
两个少年来到秋濯雪房外,敲了敲门,也不见有人应,里头安静得吓人,杨青有些不安地咬了咬手指,问道:“松鼠糖,秋大哥是不是还睡着?”他不知道宋叔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只模模糊糊听见慕花容提过一嘴,就勉强按照记忆来喊。
宋叔棠虽觉他叫自己的名字音调有些奇怪,但此刻也容不得多想,直接推门进去。
房内空无一人。
“怎么……怎么回事?”杨青颤声道,“松鼠糖,秋大哥人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床上的被褥尚留有体温,也显然有睡过的痕迹,房内物品更没半点损坏,都好好待在原处,人应该才走不久。
“不会,恩公的武功不弱,若有打斗,对方绝无可能一招擒下他。应当是他自己离开了,只是不知道去做什么。”宋叔棠脸色一肃,暗料以秋濯雪的武功定然比他们更早发现端倪,“我们去找玉娘子!”
杨青只能点头了。
两个少年人才见到慕花容的小楼,就看见她的房内忽然亮起烛火,显然已是慕花容起身了,还不待宋叔棠面露喜色,窗上却晃出一个影子来。
杨青跟宋叔棠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这影子显然不可能是慕花容,倘若是她,窗上映出的本该是女子起身理妆的模样,绿鬟低垂,纤手掌篦缓缓梳。
可这影子却是着装齐整,而且显然是个男人。
很快,影子就消失了。
“我没看错吧?”宋叔棠干巴巴地说道,不觉放慢了脚步。
“没有。”杨青深吸了口气,“刚刚……慕姐姐没有尖叫吧?”
宋叔棠摇了摇头。
难怪……难怪那人影轻功分明不差,落脚却无比怪异,好似只防着他们两个武功低微的少年;秋濯雪房内恰好空无一人;慕花容的武功不弱,男人闯入她的闺房,却未曾听见她的响动……
所有线索倏然都浮出水面,联系到了一起。
“那我们还要过去吗?”杨青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呃……你觉得会是秋大哥吗?”
“……那不然呢?你觉得是你还是我?”宋叔棠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难道这挽风小筑里还有第三个男人?”
杨青“呃”了一声:“也有可能是慕姐姐的情郎啊……?”
“她的情郎?在挽风小筑留宿三个男人的时候,慕花容还不忘夜会情郎?”宋叔棠已经怀疑杨青不是没有江湖经验,而是连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了。
倘若慕花容真这般豪放不羁,她早已艳名远播了。
杨青说不出话来了,他摸了摸鼻子,奇怪道:“可是这也太怪了吧?秋大哥这么早找慕姐姐干什么?”
宋叔棠皱了皱眉,忽然如风一般掠到小楼下,敲了敲门,大声道:“玉娘子,你可在么?”
“在。”慕花容的声音听起来竟无半点懒倦初醒的意思,“什么事?”
她果然无事。
看来果真不是敌袭,宋叔棠心下微妙,又问道:“方才我在园中舞剑,看到一个人影,玉娘子可有发觉哪里不对?”
“噢,那大概是濯雪。”慕花容的声音顿了顿,“他每日清晨总要练练轻功,顺带买些早点回来。”
买早点买到小楼里去吗?!
事关慕花容的名节,宋叔棠自不能问得太详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二人都未曾婚配,倘若互相有情,本没有必要如此遮遮掩掩的。
即便有不可说出口的理由,男女幽会,也不应当选在大清早特意见上一面,既容易暴露,也没时间闲谈。
宋叔棠还从没见过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才在大清早去找心上人的男人。
除非……
杨青语出惊人:“他并不想久留,却又想保护女子的名节。”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在问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在故意迫害秋哥一样,我特意讲一下。
其实不要说这本书,现实里我们也是存在信息差的,我们想获取更多的信息,只能从“相对可信”的媒体上获取,但实际上我们得到的信息,已经是媒体转述给我们的二手信息,所以在网络上经常会有反转,反反转,再反转等等的情况出现。
像九冥候对秋哥的绿茶人设误解,本质上来源于风真的说了自己单恋秋哥,而秋哥为了救人,调转注意力,他的确让九冥候相信了他确实就是来找越迷津的。那么在九冥候的信息认知跟逻辑推演内,秋濯雪最有可能的信息来源就是在外面看着的黑凤凰,就好像你的邻居发财了,你会想中彩票,遗产等等可能性,但是你不会去想,他是破碎虚空而来的仙人,终于打开了他的芥子袋,典当了一袋子的金子。
而且看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连风亲口说自己单恋秋哥这个事实其实都是假的,那么在建立在假基石上推论出的结果,当然也不可能真。
大家觉得一直在迫害秋哥是因为大家是知道真相,对谣言深恶痛绝。这其实挺好的,对谣言有戒备心。
不过如果真的有读者一下子想不通角色的认知跟看法,希望这段话能帮你理解。
第二十三章
杨青的意思,岂非是慕花容单相思秋濯雪?
这种念头,宋叔棠简直想都没有想过。
他的二哥虽然是死在女人的手上,但是宋叔棠的记忆里,那个女人在露出蛇蝎心肠之前都是很端庄美丽的,短暂几次见面,她看上去总是高贵而矜持。
那个女人的确是故意靠近二哥,却仍是二哥主动追求。
宋叔棠当然也知道世上还有黑凤凰这样的女人存在,她们也许比男人还要风流,还要大胆,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样的女人跟慕花容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怎么会呢?”宋叔棠喃喃道,“玉娘子又并非是黑凤凰这样的女人。”
“这有什么不会的?”杨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食色性也,你没听说过吗?男人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男人,既然喜欢,就去追求,就像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有什么不对的吗?”
宋叔棠不语。
“那不然你说个可能好了。”杨青摊了摊手,“一个男人到一个女人的闺房里去,还特意选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说话,还可能是什么原因?”
宋叔棠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轻斥:“你脑子里怎的只有儿女情长?”
杨青之前闹过一出乌龙,对秋濯雪的恋情暂时不太感兴趣,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因此只是用脚踢了踢石头,嘟囔道:“卧房里不说儿女情长,难不成谈家国大事啊?既然是秋大哥,那我们可以放心了,回去等吃早饭吧。”
“等等……”宋叔棠却突然被这句话点醒,脸色倏然一变,“不对!你提醒我了,我们并未见到真人,谁知房内之人是否就是恩公!”
杨青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啊?什么意思?”
宋叔棠眉毛微蹙:“这挽风小筑里不过我们三个男子,我们两人在此,难免以为里头的就是恩公。可倘若不是恩公,而是她与外人暗中勾结,意图不轨呢?”
“确实。”这种误导手法在许多小说里都出现过,杨青仿佛跳入推理环节,努力跟上思路,“没见到人,确实不能肯定是秋大哥。”
他突然有点惭愧,自己的心思居然还没有宋叔棠缜密,虽然刚刚下定论的也是宋叔棠。
“不过……”杨青又道,“意图不轨什么的,不会吧!慕姐姐这样有钱,能意图什么不轨啊?我们意图她的不轨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不是秋大哥,也跟我们无关啊。”
宋叔棠脸上好似覆着一层寒霜:“倘若是情郎,确实无关,只怕是别的什么人。”
男人大清早到女人的房中,怎么想也实在太过奇特了,有什么话不能平日找个空闲说,他细细思虑一番,更倾向是秋濯雪晨起练功,慕花容知道这个习惯,便与外人约在这个时间相见。
只有这个时间,才不会叫秋濯雪发现。
慕花容也许对那把血劫剑毫无兴趣,可是血劫剑带来的利益,却是任何商人都无法抗拒的。
甚至更糟一些,慕花容很可能就是故意要他们误解私会之人是秋濯雪,生意上这样的手段不知有多少,宋叔棠早就吃过苦头了。
“啊?”杨青一脸茫然,“什么别的人?”
宋叔棠眉毛紧蹙:“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轻下定论,一切等到恩公回来再说。”
杨青一头雾水:“到底什么事啊?”
秋濯雪果然买了早点回来,他回来时,天已经亮了,金色的太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驱散了寒意。
那被风满楼跟荀伯塞满的钱包本在路上已瘪了许多,可在挽风小筑呆了一天,不知怎么又变得胖鼓鼓起来,甚至比原先还胖,还鼓,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裂开来。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杨青左顾右盼,不见慕花容的踪影,便问道:“秋大哥,慕姐姐不与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她为我们奔忙一宿,置办物资。”这些事只需要吩咐下去,自然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做,倒也不算撒谎,秋濯雪微笑道,“现在应在休息,大抵要正午才能见着她了。”
“这样啊。”杨青喝着秋濯雪买来的白粥,想到之前的对话,下意识道,“秋大哥,慕姐姐对你真好。”
秋濯雪突然想到他的“前科”,再思及男女之别,自己与慕花容之间未免过于亲密,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想了想才委婉道:“你们莫看花容性子强硬,他其实是个很苦命的人,也许正因如此,他对朋友总是尽心尽力。”
他说到此处,怅然地轻轻叹了一声,由衷感慨:“我希望他早日觅得爱侣,也不必如此孤苦。”
这话说的自然是真情实意,杨青与宋叔棠却是面面相觑,只是这样说来,房内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是秋濯雪了,也不会是情郎,杨青不愿意承认慕花容是坏女人论,忙道:“秋大哥,慕姐姐这样好,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
秋濯雪怔了一怔,随即轻笑起来:“杨小友,你曾与我说过,喜欢就是喜欢,不论男女。那么朋友也是同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朋友就是朋友,也许我与花容相处时有些地方叫人误会,可我们之间的确不是男女之情呀。”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听得宋叔棠脸色微沉。
“恩公,我之前在玉娘子的小楼之中看到一个男人影子。”宋叔棠没有草率定论,而是目光锐利地看着秋濯雪,“是你吗?”
秋濯雪闻言一怔,才恍然大悟。
惭愧惭愧。秋濯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杨青,他还当是杨小友又误解了。
任何人看到一个男人待在一个女人的房中,都必然会认定是好事将近。听了刚刚那一番话,若不询问,反倒才叫奇怪。
甚至他们现在还愿意给秋濯雪机会解释,已是对他足够的信任了。
秋濯雪却注定是要辜负这两个少年的一片好心了,他叹了口气:“确实是我,不过我们并非是在做什么逾礼之事。只是……有些话,恕我不能明言。”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个负心汉,男女之间走得过近,本就容易引发非议,加上慕花容的情况特殊,秋濯雪才不愿意将俗事带到挽风小筑里,好在这样的流言蜚语虽不中听,但往往能隐瞒更重要的真相。
他本已做好挨骂的准备,哪料到宋叔棠的神色突然变得非常古怪,过了一会儿,这少年才轻声道:“抱歉,是我多言了。”
“不。”秋濯雪没想到宋叔棠竟会选择相信自己,心下微暖,“换做是我,我也会问的。”
少年侠气,古道热肠,世上许多事本就要这样的热心。
更何况宋叔棠带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小心谨慎,本就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