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115章

而体贴又可爱的秋濯雪竟然能与这无聊又顽固的越迷津玩到了一起……

老道心不在焉地吃完了眼前的面与包子,又抬头看了看秋濯雪,秋濯雪已吃得差不多了,他吃饭的仪态竟也很优雅动人,好似不是坐在街头的小板凳上,而是在什么雅间里。

他先去结了账,又走过来,取出几张银票并着桌上的那些银两交给老道人,温声道:“昨日酒浑,这些钱就请道长喝酒。”

银票数额不小,老道人嘿地一笑,手如游鱼般滑出,不肯再收:“你当老道是什么人?”

“要人请吃早点的人。”秋濯雪含笑,模样倒甚是真挚,“道长这一身,嗯……炎夏这般穿还算舒坦,等过秋入冬,道长总要买件皮袄保暖。钱虽是俗物,但身在俗世,身边总要带点俗物,倘若找不到人请客,难道就饿着自己的肚子么?”

其实以老道人的本事,只要愿意,怎么会找不到人请他吃饭,然而秋濯雪这些话实在说得贴心,倒像不收这些钱是罪过似的。

秋濯雪给完钱,又很快往回走,像是一点都不心疼这点银钱,老道人眼睛一转,又很快跟上来,小院偏僻,巷子自也偏僻,很快就没了街上行人。

“道长还有什么事吗?”秋濯雪转过身来,无奈道。

老道笑道:“倒没有别的事,只是我突然间想着一个事儿,你昨日的酬金满满当当,想来这点钱€€你可有可无,跟打发叫花子也没差别。”

算上银票,秋濯雪给出去少说有百两之巨,叫花子讨上一辈子也未必有这么多钱,纵是他这般脾气,闻言也不禁好笑:“我如今才知道丐帮竟能富可敌国。”

老道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是人话,干巴巴笑了两声。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老道士,温声道:“道长,且让我们长话短说吧。你实在做不来这些事,不必勉强自己,要是你真有难处,我身上的所有银钱都可给你,解你的危难。”

他说这句话时,毫无犹豫,并不似随口客套,任何人听见了也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老道人不由得一愣。

“倘若你只是想试试秋某为人,单是这些手段也未必试得出来真假,我真将金银全给了你,又能如何,不过是说明我不图财罢了。倘若是别有所求,倒是不妨直言。”

老道人一下子哑然,他挠了挠头发,深深吐了口气,叹声道:“你这小娃娃,年纪不大,心思倒多,叫我老道没话说。要不是……唉……你真是有几分像她。”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极伤心的事,神情忽然变得哀愁起来。

像谁?

秋濯雪一怔,柔声道:“道长,你是因为我像你的某个故人,才这样跟着我的么?”

难怪,难怪他毫无恶意……

老道人却长吁短叹了一声,摇摇头走人了,他走路看似不快,却眨眨眼已消失在了巷口。

秋濯雪凝望着他的背影,见这老道人失落的模样,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惆怅与同情,他猜得出这老道人必然有过一段不堪重提的往事,失去了极重要的人,也许是爱人,也许是知己,也许是至交,又或是兄弟。

江湖之中卧虎藏龙,则老道人虽貌不惊人,但焉知他昔日是否有一段辉煌的过往。

这岂非就是江湖。

秋濯雪回到了小院之中,小院里静悄悄的,他推门入内,越迷津仍然熟睡着,这次换他躺在窗边的椅子上晒太阳,望着越迷津的脸,微微笑起来。

他本也失去了这珍宝,只是他的运气实在不错,上苍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秋濯雪笑着笑着,被暖洋洋的太阳照得全身懒洋洋的,也甜甜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叫家长会【不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院里到了正午才有响动。

焦廷只睡了几个时辰就起来忙活了, 他先是买了一桌好酒好菜,又将小院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看上去欢欢喜喜的, 然后才来敲门请他们俩出去吃午饭。

秋濯雪与越迷津应了一声,简单洗漱一番,也到大厅里头去, 沈小姐已坐在桌前等待了。

这还是秋濯雪第一次见到这位沈小姐,只见她衣白如雪,样貌虽并不出众, 但眉宇之中自有剽悍之气, 腰间配着一把柳叶刀, 触手可及,连吃饭时也不曾解开放下。

倘若卡拉亚在此, 定能认出就是当时清晨所见的白衣女子。

沈小姐举目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先请他们二人坐下,方才疑虑道:“我听道上说你们二人救了一个叫做卡拉亚的异邦刀客, 怎么不见其人?”

她不曾见过秋濯雪,纵然眼前两人气度不凡, 可世上气度不凡的人却也不少。

秋濯雪听出她言下之意, 略有些哭笑不得,温声道:“卡拉亚有要事在身, 伤愈之后已离去了。”

沈小姐看着他们俩, 点了点头爽快道:“原来是这样, 请先坐下吃饭吧。你们是不是好人, 有没有作伪, 我瞧不出来,不过试一试你们的本事倒还可以。”

她说得实在光明正大, 让秋濯雪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越迷津倒是极顺其自然地坐下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潇洒,秋濯雪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抿起嘴笑,开始觉得这餐饭有意思起来了。

酒是陈年佳酿,不必饮,才揭开红盖就闻得到酒香,沈小姐斟满两杯酒。

“沈小姐也饮酒?”秋濯雪略有些好奇。

沈小姐点点头,饮完一杯,端起另一杯看向秋濯雪:“请。”

那小小的酒杯在她指弯里转了一圈,飞射而出,只听见风声一滞,旁边焦廷虽看见酒杯飞出,但等他反应,酒杯已迎在秋濯雪的唇上。

秋濯雪见着那酒液在杯中晃荡了一圈,竟点滴未洒,也有些诧异沈小姐的精准把控,这女子手如此稳,握刀必然更显威力。

“客气……”他忽然一笑,吐字时唇微微一张,已衔住这酒杯,双手不动,仰头一饮,才往桌上轻轻一松唇齿,声音慢悠悠地晃来,“实在好酒。”

酒来得快,饮得也快,秋濯雪的声音似也不曾断,只是放缓了些。

焦廷看着空酒杯滴溜溜地落在桌面上打转,这才如梦初醒,目瞪口呆,他虽外号叫裂风雷,但如今见着两人出手,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迅如风雷。

沈小姐这一招虽无伤人之意,但也并非人人都能接得下来,更不是任何人都饮得了这杯酒。

这一杯酒已经足够试探出秋濯雪对力道拿捏之准,反应之快。

“好本事。”沈小姐赞许地看向秋濯雪,“我这招能接下的人不多,能接得像你这样潇洒漂亮的,更是少有。”

秋濯雪微微笑道:“多谢沈小姐手下留情。”

沈小姐却摇摇头:“我可没有手下留情,倘若你接不住,我最多一刀劈了这酒杯了事,少不得要泼你一脸酒水。本就是你接得好,更何况,我是出招人,你是接招人,我如何出招都是自然有数,你能接得这样轻松,自然远胜于我。”

江湖人交手,往往讲个颜面,虽人人都知接招的想接得漂亮,本事必然要胜过接招的一些,但如沈小姐这般坦坦荡荡讲出来的,却是少有。

秋濯雪扶正酒杯,也不再赘言。

沈小姐又转向了越迷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所佩的覆水剑:“他既是真,你必然不会有假。我听说,你的剑出鞘就要饮血。”

越迷津面无表情:“也未必。”

“未必?”沈小姐脸上略显茫然之色。

越迷津淡淡道:“取决秋濯雪是否在旁边€€€€嗦嗦地劝我不要多杀生。”

秋濯雪:“……咳。”

沈小姐只是朗笑,愉快道:“那我若请你切磋,又不愿意丧命,必然要请烟波客在旁€€嗦不休了。”

越迷津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他倘若只会€€嗦,倒还简单些。”

秋濯雪甚是无奈:“越兄,我当真不知要感慨你未免忒记仇了些,还是这句玩笑实在有些冻人。”

“我又不曾提万剑山庄之事。”越迷津道。

秋濯雪把玩着酒杯,轻轻笑起来:“秋某也不曾提呀。”

当初在万剑山庄,秋濯雪劝越迷津放弃剑约的事,沈小姐多少也有些耳闻,江湖传闻不知多么轰轰烈烈,说是秋濯雪如何费尽唇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终于叫顽固偏执的越迷津坦然放下剑约,听起来实在是可歌可泣。

如今听他们二人平淡说来,倒像打闹玩笑之事,而且他们两人说话时,总有种叫人插不进话的气氛。

沈小姐也不觉被冷落,她又欢欢喜喜地喝了两杯酒,直到秋濯雪转过头来,对她歉意一笑:“沈小姐好意请客,我二人倒自顾自说了些无聊的闲话。”

“不要紧。”沈小姐摇摇头道,“你们斗嘴也很有趣,我可以看上一天。”

秋濯雪哑然失笑。

这话听着倒有些得罪人了,要是换个心高气傲的,免不了就要心中暗想,莫非是将他们当成台上的戏子来看吗?

不过秋濯雪看沈小姐目光清明,并无揶揄戏弄之色,显然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心真意觉得秋濯雪与越迷津说话有趣,纵然不与她说话也不要紧。

“还有你也不必沈小姐长,沈小姐短的。”沈小姐道,“我叫沈不染,一尘不染的不染,你们也就这样叫我好了。”

“风露无痕不染身。”秋濯雪柔声道,“看来令尊只盼不染姑娘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一生平安顺遂。”

秋濯雪的声音温柔而甜蜜,听得焦廷立刻变了脸色,投来一个不善的眼神,似是把他当成好色之徒。

这眼神叫秋濯雪下意识咳嗽了两声,瞥了一眼越迷津。

越迷津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下秋濯雪咳得更大声了。

沈不染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焦廷:“焦叔,你做什么这么看着人家?”

焦廷恶狠狠地瞪了秋濯雪一眼,似是极无奈,又似是极挣扎犹豫,不甘不愿地说道:“小姐,他这人虽的确是个英雄好汉,有手段有本事也是真,但却跟江湖里所说的痴情专一不同,再风流多情不过,我怕他花言巧语骗你!”

男人好色,本没什么,要是搁在平时,焦廷压根就不会在意,可他如今跟随沈不染身边,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来心疼对待,当然就对秋濯雪这样可疑的男人甚是警惕。

沈不染并没有做声,只是看了看秋濯雪,似是有些新奇。

焦廷见她不信,忙道:“这是我亲眼所见,秋濯雪在聚宝盆里与那宝娘眉来眼去的调情,他虽是个好人,但风流得很,绝不像咱们想的那样可怜无辜哩。”

他心里本怀疑秋濯雪根本就是与步天行早有一腿,不然步天行怎么铁了心地要退婚,只是又怕说出来叫沈不染伤心难过,因此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转回去,绝口不提。

“聚宝盆?”沈不染有些好奇,“烟波客,你到聚宝盆做什么?”

“这……不染姑娘可还记得血劫剑一事?”秋濯雪将明月影与澹台相争的事挑出来,隐去澹台送信之事,简单说了一番,然后才道,“我答应明姑娘要解决兰珠此事,因此才去聚宝盆。”

沈不染听得入迷,好半晌才道:“有趣有趣,我明白了,那明姑娘想利用你对付幕后之人,幕后之人则摸不准你们是否联手。所以你用一朵珠花代表兰珠姑娘,特意去聚宝盆领了酬金。”

“幕后之人倘若给你酬金,就意味兰珠姑娘此事告一段落,答应不再用这手段;而你既领了酬金,也意味不会再插手他们二人的争斗,叫那明姑娘的算盘落空。”

“不错。”秋濯雪笑了笑,“不染姑娘不但手快,心思也快得很。”

越迷津到此刻才知道秋濯雪到底是怎么用这朵珠钗换来一笔横财,忍不住道:“原来你昨日是去做这件事了。”

焦廷也听得一怔:“好手段。”

“可惜,纵然秋某如此手段……”秋濯雪轻声叹气,“也仍是捉他不住。”

沈不染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打紧,人家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烟波客应变如此机敏,叫他们俩各吃了个闷亏,已是了不起的事了。”

焦廷倒是很快皱眉起来:“不过,你为何不先擒下那姓明的女人?逼她交出血劫剑,再以她诱出那幕后之人,这样做事岂非快得多。”

秋濯雪哑然失笑:“你这话说得好轻易啊。”

焦廷脸上一红:“怎……怎么?”

“要这样做,也并非不可。”秋濯雪轻轻叹息道,“你心中定然想,纵然诱不出那幕后之人,只要将这明姑娘抓住,逼出血劫剑的下落,也少个心头大患,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反正她做了恶事,咱们也不必与她讲什么仁义道德,只管杀了了事。”

焦廷道:“不错。”

秋濯雪微微笑道:“焦兄,你可还记得数百年前,武林盟是如何败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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