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126章

“你既是赌客,那这一把赌注,只能下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白天南也没说出什么来。

那人的病似乎越犯越重, 到最后咳嗽起来,白天南也顾不上许多,先将他扶去休息。

偌大的聚义厅顷刻间就只剩下了秋濯雪一人, 不再多留,轻轻巧巧地按照原路掠出身去,这次倒是比进来容易更多, 外头的人手少了一些,应是听吩咐出去找他们的踪迹了。

刚刚在房梁上呆过半晌,秋濯雪半边身体都沾了灰尘, 他回到小店时店主夫妇已经睡下了, 不便开灶烧水, 只提了冷水草草清洗一番。

这会儿天边处微微泛着点光亮,可还够睡上一两个时辰, 秋濯雪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房来,开门声没吵醒在地上睡得正熟的萧锦瑟,倒是吵醒了睡在里头的越迷津, 只是他眯着眼,什么都没说。

屋内并没有什么大变, 只除了萧锦瑟换了睡姿, 越迷津甚至连动都没动。

秋濯雪走过来静静躺在他身边,一小撮头发被水打湿了, 正好落在越迷津的脸上, 他忽然出声道:“你夜半出去, 总不会是去游水的吧。”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隐隐约约地听不仔细, 秋濯雪轻轻一笑,侧过身来想看看越迷津脸上的那道伤口, 可惜房间里还是暗沉沉的,大概能看见人的轮廓,可想要看清细节就不易了。

秋濯雪并不勉强,只轻轻道:“你猜猜看?”

越迷津声音冷淡:“这还用得着猜吗?你一定耐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去风波门打探情况了,都听到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过波澜不惊,越迷津有时候的口吻,总像是大人在训斥顽童一般,他本人似乎对此毫无自觉。

“这么聪明呀。”秋濯雪也不恼,低声道,“那再猜猜看,我都听见了什么?”

之前对秋濯雪的行踪猜测尚且有迹可循,可猜他都听见什么,这就直接进入能掐会算、信口胡诌的阶段里了。

越迷津仍然是面不改色,直面挑战:“无非是阴谋诡计,杀人谋利的勾当。”

秋濯雪又贴过来一些,脑袋垂在他肩膀处闷闷发笑,好半晌才凑到耳边道:“这你就猜错了,我听了一路家长里短。”

“你摸到人家厨房去了?”越迷津不由得一愣。

秋濯雪忍俊不禁,也不多解释,只低声道:“我快累死了,先让我睡一会儿,等吃早饭的时候再喊我。”

他话音才落,人已沉沉睡下,显然的确累得不轻。

假如换个好奇心重的人,此时此刻只怕抓耳挠腮,痛不欲生,性格好些的,大不了自己瞪眼静等到天明,换做性急的,非要把秋濯雪使劲儿摇晃一番逼着说出前因后果来才肯消停罢休。

偏偏听到这句话的人是越迷津,他想了想,也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早一些跟晚一些,对他来讲并没有什么差距。

老道士曾将说越迷津这样的性子实在过于无趣,逗起来都显得乏味,不过越迷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好奇有好奇的好处,就像是秋濯雪这样,即便只是好端端地在大路上跑跑跳跳,都会有一箩筐的麻烦倒在他的面前。

不好奇也有不好奇的好处,就如同是越迷津一般,麻烦见着他都会望而却步。

两人都睡沉了。

最后是萧锦瑟端着水盆进来把两人喊起来的。

秋濯雪只潦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头痛与醉酒的越迷津不相上下,两人都恹恹地清洗了一番,总算醒过神来,出门吃早饭。

店主夫妇殷勤周道至极,荒僻小店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招待三人,但他们还是竭尽所能,不但将米粥熬得极为浓稠,还搬出了自家的腌菜,新摘了地里的果蔬,唯恐三人不满意。

其实三人惯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热饭热菜已足够三人心满意足,不论怎么说,总比昨天晚上硬得像石头的大饼要好。

纵然有再多的银钱,只身远游在外,除非随身带着家当,或是跟着一支车队伺候,否则在荒郊野外想吃顿热乎的并不太容易。

秋濯雪已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萧锦瑟的筷子则在米粥里寸步难行,他敬畏地看着这碗粥,最后干脆端起来转着边喝,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之前走北方海口的时候,吃过一种早点叫面茶,用糜子面糊做的,也就这么稠了。”

他看起来很放松,也很开心,像是将昨天的事全都忘光了,实在心大得可以。

这让秋濯雪觉得很欣慰,心大有时候也是一项美好的品质,太容易担惊受怕的人在江湖里是活不久的。

毕竟紧张、担忧、恐惧都是需要力气的,一个人要是把力气都花在情绪上,难免会忽略很多更重要的事。

三人都吃得很饱,萧锦瑟抹了抹嘴,搁下碗,痛快道:“两位,我想过了,既然风波门的这群人一晚上都没找过来,不管他们是没查着,还是打算赔罪,我都不大关心。若无其他要事,咱们就在此分别吧。”

萧锦瑟的武功算不上太强,一人远游江湖,靠的自然不单单是这身本领与经验,还有他尚且算得上灵活的脑袋瓜。

在萧锦瑟最初的设想里,事情本该是这样发展的€€€€

他救下这两人后,将那群贼人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所谓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事了拂衣去,做一个潇洒无比的游侠。

然而现实是€€€€

这群贼人不但是风波门门下,风波门还仗着人多势众,出动了百余人杀人灭口,自己想救的这两只肥羊居然是以一敌百的绝顶高手,倒是自己侥幸靠他们二人保住了一条小命。

其中一位高手杀人不眨眼,被百人围攻只受了脸上一点皮肉伤,硬是没有一个人能沾到他的衣服边,看起来相当危险。

而另一位轻功极高的绝顶高手还曾经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而且相识的短短半天之内,就表达了对自己的异常欣赏跟谆谆善诱的耐心。

萧锦瑟深思熟虑了一番,半点没感觉出来自己都做了什么值得让人欣赏的事,除了不自量力,似乎就只剩下不自量力。

行走江湖最要切记的一点,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出手颇为大方,一粒金豆子说抛就抛,想来不是图财。

不是图财,那就是图……

倘若秋濯雪年纪稍微大一些,萧锦瑟也就当他是当世高手起了爱才之心,偏偏他看起来年轻风流,与自己相差不大。

萧锦瑟虽觉这么臆测救命恩人委实不好,但这年头的江湖,连男人都已经不安全了,想想烟波客的桃花债就知道了。

因此他觉得还是该抱有些警惕之心的。

至于那几个贼人,要是单单他们几人,萧锦瑟还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已引出了更大的问题€€€€风波门。

风波门人多势众,硬拼显然不行,只能智取,可萧锦瑟很确定自己的智谋还没有高到能掰倒整个风波门的地步。

真送上门去,只能是两个结果,一个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另一个就是被认出身份来,风波门的门主白天南连夜发信,让他老爹上门来领人。

不管是哪一样,萧锦瑟都不是很想要。

世事实在变得太快,因此萧锦瑟仔细想了一番,最终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闻言,越迷津的筷子微微一顿,他脸上的伤疤已开始愈合,不像昨天晚上看起来那么吓人,被朝阳一映,看起来只是道艳丽的红痕,目光扫过萧锦瑟,忽然道:“走得这么急,你被吓到了?被谁?风波门还是我?”

人在遇到小的危害时,总是不吝啬伸出援手,可一旦危害变大,许多人就会选择明哲保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目光如雷霆一般,叫萧锦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犹豫了下,感觉脸上一阵燥热,摇了摇头,缓缓道:“都不是。”

秋濯雪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风波门的目标既是萧锦瑟,只要他一落单,仍然有被害的危险,秋濯雪本就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更不必说此事还牵扯到了玉邪郎。

萧锦瑟本想说些俏皮话,可在他们二人的目光下,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讪讪道:“原本我以为二位手无缚鸡之力,这才前来搭车,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救人不成反被救,萧锦瑟每提起一次,就感觉脸上一烫,急忙转进下一句话。

“我已仔细想过了,倘若风波门是针对你们二人,你们武功高强,我留着只是拖累二位;倘若风波门是针对我而来,那么就是我将两位卷入了这场风波。”

之前所想的种种考虑戒备都是真的,这番话同样也是真心实意的。

昨夜发生的事,确实让萧锦瑟感到格外挫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何等渺小,他不知道在两人眼中,自己的行为是否显得不自量力,或是荒唐可笑。

不过萧锦瑟并没有后悔这么做。

萧锦瑟并不是意欲挟恩图报才来救命,也很感激二人昨天的相救,正因如此,才应分道扬镳。

他帮不上两人的忙。

“你不求回报,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跑来特意相助。”秋濯雪望着他,轻轻微笑起来,说话很绵柔,“倘若我们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你昨日只怕就要为了救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丧命野外,现在想来,可觉得值得吗?”

萧锦瑟苦笑道:“这……这又不是做买卖,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是觉得此事应该做,就去做了。死当然是很可怕的,我想救人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死,要是到了最后只能死,那也是我自己选的。”

不求回报的做好事,对许多人而言是很愚蠢的,因为它并不是每次都会带来好的结果,更多时候带来的是危险。

“你们确实很有本事,可我也不觉得自己差到哪儿去,假如要修成绝世神功才能做好事,那我五六十岁才能出来伸张正义了,更不必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是有更强的,江湖多风霜,不就是这样嘛。”

萧锦瑟拍了拍胸膛道:“既然现在谁也没死,那就皆大欢喜,我也该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了。”

秋濯雪望着他的笑意更加温暖了:“说得很好,听了这番话,我更舍不得让你走了。”

越迷津:“……”

萧锦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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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秋濯雪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萧锦瑟瞠目结舌了一阵, 又很快垂头丧气下来,摇头苦笑道:“你不要取笑我了。”

“取笑?”秋濯雪仔细想了想,反问道:“何出此言?”

萧锦瑟张了张嘴, 脸蛋突然红了红,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就……舍不得什么的,咱们认识才不过半天, 这难道不是取笑吗?”

越迷津一脸严肃地在旁点了点头,两人的年纪分明差不多大小,他看起来倒比萧锦瑟还显得幼态些, 显得这份认真更为纯粹可爱起来。

两人的反应惹得秋濯雪朗声大笑起来。

在阳光下仔仔细细擦拭着金豆子的店主夫妇闻声迅速地转过头来, 活像是晚间活动的夜枭, 警惕地往三人这儿张望了一会儿,见着没人传唤, 又立刻转回脸,继续沉迷金豆子。

“认识长短有什么打紧,需知有些人白首相知犹按剑, 有些人一曲高山流水便成知音。”秋濯雪和颜悦色道,“你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倘若放走了你, 实在可惜,如何是取笑?”

从昨晚上起, 萧锦瑟就一直觉得自己像被灌着一大碗迷魂汤, 好像在这人眼里, 自己做什么都好, 做什么都对。

倒不是说萧锦瑟没有经历过, 只不过要么是他爹娘哄他,要么是家里的门客奉承, 后来出了江湖,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江湖险恶,不过仍然有许多受了恩惠的老百姓会感激他。

父母是宠爱之意,门客是奉承之求,老百姓是受了恩惠颇为感激。

可是像秋濯雪这样本事的高手,对他分明毫无所求,却不吝夸赞,萧锦瑟就从来没有碰到过了。

这让萧锦瑟的确感觉到了一阵飘飘然,同时也感到越来越紧张。

他的脑袋非常清醒,相当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秋濯雪说得这么好,却又难以抑制地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好感。

萧锦瑟毕竟只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侠客,在这个年纪总是渴望来自权威的认可,渴望得到尊重,渴望拥有肯定。

倘若说这句话的只是个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小姑娘,萧锦瑟只会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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