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
“朕也不知道当时姨母跟他说了什么,他心中一直有道坎,若是不给他解开,他今后跟朕在一起也老想着这些事。再说我跟他是下半辈子都要一起过的,总有再见到姨母的时候,不想每次都弄得他不开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这次就去见了面,把事情说开,让姨母点个头,好让他心里舒坦点。”
这话说得在理,但章舟翰摇摇头说:“瑾兰在这件事上恐怕难以松口,陛下还是不要去给韩大人找不痛快了。”
“所以才要请姨父帮朕一个小忙,”夏司言笑着说,“韩佑那边还要收拾收拾,我们五日后出发,朕想请姨父先行一步,回家跟姨母说说这件事,若是能说动姨母同意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就等过几日朕亲自去说。”
章舟翰一愣,顿时脑袋都大了,原本他是来劝皇帝的,结果却变成了要去劝自己夫人。
夏司言诚恳道:“拜托了,姨父。”
章舟翰只得答应下来,“是,臣……尽力而为。”
之后的几日,韩佑在关市跟唐若清做完了交接,又花了半天时间把家里那些书和衣物、笔墨纸砚收拾妥当,就准备动身了。
韩三一家人要留下来把房子处理了,晚几天再出发,跟韩佑说好一个月以后在京城汇合。
走的那天难得地下起了大雨,夏司言亲自打了伞来接韩佑。门口的台阶下面有一摊水洼,夏司言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搂着韩佑的腰把他抱了过去。
“太瘦了,”夏司言说,“我一只手就把你拎起来了,回京得好好养一养。”
韩佑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他怕里头的药材被雨淋湿了,只得由夏司言把他抱起来放到车上。
虽下着雨,但街上人来人往。这边的人和车都很醒目,不少路人转头看他们。韩佑却并不是太在意,只听得雨打在油纸伞和车顶的声音,满心满眼都是夏司言,顾不得别人的目光。
夏司言和韩佑上了车,一行人拐出巷子,顺着鼓楼大街而去。
马车并不是很宽大,刚好够两个人并排坐着,夏司言把他的药材放好,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捧在手里,“刚才衣服打湿了,你注意些别着凉。”
“不过是打湿了一点衣摆,”韩佑无奈道:“我也没有那么弱吧?”
夏司言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很弱。”
韩佑嫌茶水烫,顺手把杯子放在了面前的小木几上,突然发现之前放在这里的香薰炉不见了。
“怎么没看到小满?她不和我们一起回京吗?”
“哦,她啊。”夏司言不怎么在意地说:“她不回去了,她说她想去别的国家看看。”
韩佑惊讶:“她一个女人,独自去吗?”
夏司言嗯了一声,好像不太想说小满的事,含糊道,“她有她的办法。”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雨小了些,从珠帘般的大雨变成了牛毛细雨。韩佑听见有人很大声地叫他的表字,那古怪的发音一听就是察日松。
他撩开车帘向往张望,见察日松戴着斗笠骑在马上,追着他们的马车而来。
察日松好像把之前发生的不愉快都忘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隔着车窗跟韩佑说:“你们昭国人说朋友远行,都要送行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走?”
夏司言从车窗里露出脸,漫不经心地说:“二王子那么忙,就不劳烦二王子送了。”
察日松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进车窗,说:“当初不知道韩景略是皇帝陛下的人,多有得罪了,若皇帝陛下愿意交我这个朋友,这个送行的礼物请务必收下。”
夏司言没有接,韩佑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当初他用来跟百洄买粮食的那一串萤月石佛珠。
这是皇后的遗物,对夏司言意义非凡,那时候要不是昭国已经走投无路,夏司言也不会把这个拿出来。
按照价值折算,这一串萤月石佛珠可以买两台巨炮。没想到察日松出手这么大方,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肯送给他们。韩佑有点动容,把盒子关上,替夏司言说了句:“谢谢。”
夏司言没说什么,只是把他放在车里的火铳递出去,“我们昭国人还说朋友之间要礼尚往来,这个就送给二王子了。”
察日松接过火铳放进怀里,双手抱拳,字正腔圆地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夏司言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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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城后就加快了速度,韩佑往后望了一眼,细雨中的洛映城渐渐面目模糊。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也许此生便不会再来了。
夏司言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怎么了?舍不得吗?”
韩佑摇摇头,“没有,只是感叹时间过得好快。”
“先生心狠,还嫌时间过得快,”夏司言委委屈屈地说:“看来一点都不想朕啊。”
夏司言已经退去了青涩的面部轮廓,他顶着这张成熟英俊的脸撒起娇来更是让韩佑心动得一塌糊涂,故意说:“朝廷给臣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当然得上心去做了,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快了么。哪有时间想别的。”
夏司言凑近,把他抵在车壁上,手掌抚上他的脖子,低声问他:“你知道朕是怎么过来的吗?”
韩佑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司言,没有说话。
夏司言自顾自地一边回答一边含住他的唇:“朕……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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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很忙,大家的催更我都看到啦。真的很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一直等我!
以后我都尽量码完字早一点更,前段时间熬夜太厉害了老是生病,精神状态也不好,大家都不要熬夜哦。
第75章 无愧
从菖州到茂州不过七八日的路程,他们却花了半个多月才到镇西将军府。
路上一直下雨,山路不好走,耽搁了几回吃药,韩佑的旧病就排山倒海地复发了。
也是这个时候夏司言才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边境的大夫比不了京里的,治不了病根,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随行的王太医把韩佑在用的药拿来看了,差点没被那些庸医给气死。之前那大夫给韩佑开的都是烈性止疼药,真正对症的药一味都没有,而那些止疼药又本身都是有很大毒性的,这样韩佑的病情才被拖得更加严重了。
王太医当机立断给他把止疼药停了,换成了调理脾胃的药物。
只是这样一来韩佑就过得很辛苦。从到了茂州境内起,他就再没吃进去过什么东西。总是吃什么吐什么,吐得厉害的时候能吐出血来。王太医小心伺候,每日也只能进点流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停了止疼药之后,韩佑变得非常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八个时辰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夏司言想到韩佑这病都是因为自己把他派到边境来才拖成这样,愧疚得剜心,全然忘了当初韩佑为了离京有多决绝。
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当初要是再坚持一下,韩佑就能留下来了,毕竟韩佑依然这么爱他。
他每天抱着韩佑在自己怀里睡觉,亲自给喂药喂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韩佑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
就这样拖拖拉拉到了中秋节的前一天,一行人才抵达镇西将军府。
他们到的那天,章舟翰、慕瑾兰以及章家的一众大小老少都在门口恭候着。因为知道皇帝是微服来的,没有惊动当地官府,章家人也不好下跪行礼,只是恭敬地垂手而立,在门口围了一大圈。
将军府当街,街上的行人便好奇驻足,都想看看这个高门大户全府出动迎接的到底是什么贵人。
只见那辆精致的雕花马车近了,在门口停下来,身着锦衣的侍卫从侧旁拿出一个红木脚凳摆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车里说:“主子,到了。”
车帘掀开,从车里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下了车,又伸手去扶车上的另一个人。
后出来那人穿了一身月白的丝质直裰,清瘦修长,头发挽成髻罩进黑色网巾里,脸色苍白,是一个漂亮柔弱的书生。
那书生双手握住年轻人伸过来的手,好似身体不大舒服,下车的时候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年轻人的怀里。
惊鸿一瞥,街上众人都觉得这两人简直好看得不像是真的。
夏司言躬下身,想把韩佑打横抱起来,韩佑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说:“陛下,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让我自己走。”
夏司言嗯了一声,扶着他慢慢走上了将军府的台阶。
章家人都跟在章舟翰和慕瑾兰身后行礼,把两人迎了进去。
慕瑾兰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锁,没有舒展开过。虽然章舟翰提前回来跟她说了皇帝和韩佑的事,但是她真实地看到两个人如此亲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知道依照夏司言那个脾气,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现如今又已经立了太子,她确实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可听丈夫那个意思,皇帝是一定要她点头支持的。
想到已经过世的皇后,慕瑾兰心中忍不住愧疚,叫她如何点这个头?
她叹口气,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府。
慕瑾兰提前半个月就为皇帝准备了一个独立的院子作为御用之所,这时管家在前躬身带路,引着皇帝往前走。
韩佑走得很慢,待到章府众人散了,夏司言便把他抱起来,边走边吩咐王太医去准备汤药。
韩佑见章舟翰和兰夫人还在旁边,有些脸红,抓着夏司言的衣服:“快放我下来。”
夏司言稳稳地抱着他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没事,姨母他们都是自家人,不用不好意思。”
慕瑾兰听了这话也不好一直沉默,便问:“韩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总胃疼,吃不下东西,”夏司言顿了一下,想起韩佑今天还没进食,又说:“姨母让厨房准备一点白粥给他。”
慕瑾兰嗯了一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办,跟着皇帝一起把韩佑送进了房里,章舟翰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去了。
韩佑搂着夏司言的脖子,脸红得已经不敢抬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路被抱进来,夏司言还若无其事地跟兰夫人聊天。要不是实在疼得走不动路,他怎么也不愿意在人前这么狼狈。
到了屋子里,夏司言把韩佑放到床上,摸了一把他额头上疼出来的汗,哄道:“我让王均去给你温药了,一会儿就好。”
韩佑低声应了,虚弱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兰夫人和章将军,见两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又错开眼去看夏司言。
夏司言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伸手捂着他的胃,给他轻轻地揉,“闭上眼睛歇会儿。”
韩佑摇摇头,没说话。
慕瑾兰看着韩佑虚弱的样子也有些不忍,“韩大人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先不打搅了。”
“姨母,”夏司言突然说,“叫韩大人见外了,叫他景略吧。”
慕瑾兰顿了顿,跟章舟翰对视一眼,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提到这个话题。
当年她去京里,在皇帝面前和在韩佑面前是不一样的说辞,她知道自己那件事做得不怎么地道,但是无论如何总是达到了效果。而现在他们两人旧情复燃,当着面重提旧事总有些对峙的意思。
慕瑾兰神色微冷,刚要说话,王太医亲自捧着药进来了。
“陛下,”王太医把药碗双手递给皇帝,“韩大人的药。”
这一递一接的动作非常熟练,想来是从菖州过来的路上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
夏司言一只手把韩佑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坐着,一只手稳稳地端着药碗。先是用唇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韩佑嘴边,喂他小口小口地喝完。
韩佑喝完药之后,夏司言把空碗又递给王均,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捏着韩佑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已经习惯的动作,韩佑这时浑身没力气,头脑又不太清醒,被亲了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禁呛得咳嗽起来。夏司言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小声问他:“好点了吗?感觉舒服些没有?”
“嗯,”韩佑推开夏司言,“好一点了。”
他不再靠在夏司言身上,而是拿起床边上一个缎面的软垫垫在腰后,端端正正地坐直,对章舟翰和慕瑾兰作了作揖,“晚辈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行礼,还请恕罪。”
章舟翰忙说:“没事,景略不用客气。”
慕瑾兰余光扫了丈夫一眼,挑眉道:“韩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舟车劳顿,现在可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姨母,”夏司言语气尊敬,话里却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只要景略想谈,便什么时间都可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