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凉州 第9章

他闭着眼,微微低头,一只手放在耳边,左右晃动着。过了好一阵,他好像才从回忆当中醒来,重新睁开眼,端起杯来,敬向刘瞻,“二十七年后,瞧见殿下,鼓声、呵呵……鼓声也就远了……呵、呵呵……不提啦!不提啦!”

说着,他大嘴一咧,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众人忙道:“柴都尉醉了!柴都尉醉了!”几个相熟的军官拉扯着他回到座位,对刘瞻赔罪道:“殿下莫要听他胡说。他从来如此,一喝醉酒就说胡话、傻话、醉话……殿下千万别同他计较。”

柴庄被人按回座位,伏在案上,又举起一只手在耳边,陶醉般地喃喃道:“咚咚、咚咚……”旁边人忙按住他的手,夹起一块肉塞进他嘴里。

从小到大,刘瞻最怕的一句便是“不肖乃父”,听来只觉心上被人剜去一刀似的。他竭力控制住面色,不让人察觉,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无妨,父皇从未同我讲过此事,今日从柴都尉处听来,当真令人神往。”

几个军官见他面色如常,不禁松了口气,柴庄先前喝了太多闷酒,现在已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半块肉却还留在嘴里。

之后席上宴饮如常,刘瞻几乎没有吃菜,只是饮酒,到得后来,也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这时军伎一曲未毕,他怕席间失态,和众人告别之后,便即匆匆离席。他一去之后,乐声便收,只剩下些许人声,细细碎碎听不真切。

张皎和随行侍卫一起候立在车驾旁,见刘瞻一步三晃地出来,犹豫片刻,上前去扶住了他。刘瞻初时以为来人是水生,可是过了一阵,也不闻唠叨,抬眼瞧瞧,才知是张皎,垂下头不知低声嘟囔了句什么,随后似乎想要靠自己走,不料脚下一个趔趄,幸好被张皎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张皎闻见他身上酒气,心中微感困惑,不解他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今日要喝这么多酒,但也没问出口,扶他上了马车,便坐车回了刺史府。

白日里水生先来到此处,虽然知道凉州的官员早让人打扫过,却仍着人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他见刘瞻回来,吃了一惊,怪道:“殿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刘瞻不语,低垂着头,似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只有两条腿在旁人搀扶下还勉强动上一动。水生见状,又瞧向张皎,张皎自然也不知,只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水生叹了口气,忙招呼人去打热水、煎醒酒汤。

张皎扶着刘瞻躺上床,手刚碰到他靴筒,刘瞻却忽然道:“父皇年过五旬,仍能开三石硬弓。彰弟……太子与我同年,也能弓开两石。我那些年幼的弟弟,只要不是年纪太小,也习骑射,能开一石之弓。”

张皎不懂他话中之意,正疑惑间,便见刘瞻举起两手,放在眼前,虚虚攥成拳头又松开,苦笑一声,“可笑我年过而立,一石之弓,竟然拉它不开。”

张皎不知道他身为皇子,又不需要上战场亲自杀敌,为何忽然计较起膂力大小。但听他话中隐隐有自伤之意,不禁想要安慰一二,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替他脱了靴子,原地站了片刻,便打算离开。

不料刘瞻从后面唤道:“阿皎。”

张皎回头,见刘瞻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转脸正瞧着自己,应道:“是。”

“明春要开战,现在正好招募乡勇,我着人替你安排了身份,填了、填了名字,明日你便去军中报道。先从士卒做起,以免……以免引人生疑,不必嫌官小,以后再慢慢往上升便是,机会总多得很。”

他因着醉酒,说话有几分吃力,张皎见他考虑周详,心中感激,“多谢殿下。”

刘瞻摇一摇头,“你有如此天资,不要自己糟蹋自己。”

他看着张皎的眼睛,灯烛昏黄的光映在里面,除此之外,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日在大雨中的小巷里,他捡来的这只丧家之犬,如今已痊愈了么?

阿皎,阿皎……他在心中默念,金银、功业、权势,还有容身之处,所有你追求的、不追求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可是……可是我这只丧家之犬,又有谁来给我一个容身之地呢?

张皎也低头瞧着刘瞻的眼睛,忽然,如同那一夜的琴弦轻轻拨动一下,他心中某一处涌起一阵熟悉的悸动,低声唤道:“殿下……”

“热水烧好了!”水生拿后背顶开了门,将打满了热水的木盆放在床边,“殿下洗洗脚再睡。”

第十五章

如刘瞻所说,已经上下打点妥当,张皎一路没受什么盘问便即入伍,成为了雍军中一个寻常士卒。

可他身形挺拔,立在那里,好像地里插了一杆长矛,怎么看去,怎么都不寻常。况且一火之中的其余九人,名字要么叫吴大眼、要么叫赵小江,只有他名唤张皎,这一个“皎”字,就难倒了旁人,十人之中,只有他自己会写。

除他之外,所有人夜里都住在一处,只有他每天晚上从不宿在营中,长官却不来盘问。众人见他举止神秘,暗地里没少猜测他的身份,有人说他是罪臣之子被发配到这里,有人说他是哪个将门虎子来体察下情,还有人说他是被家人送进军营磨磨性子的纨绔子弟,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张皎全然不知,只知道其他人对他隐隐有些疏离,不愿同他交往。他也不知如何和人熟络起来,每日训练之后,旁人坐成一堆,他自己只有独身一个。幸好他全不在意,休息时只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其余几个火伴见了,不由得互相暗使眼色,却也一连数日无人上前搭话。

刘瞻虽让他参军,却同他约定每天夜里都要回刺史府中,说是要他照料小玉和青骢马。其实凉州城中也可募到鹰侍,至于照料马匹,水生便可代劳,实在不需要他每天回府。张皎虽有几分不解,但也并不违逆,每天练习结束后便回刺史府去。

这天下午,营中五火合成一队,由队长教授棍法。棍子虽然不是兵刃,但好歹也算武器,使得好了也能杀人。这伙新兵年纪不大,正是好动的时候,看了一阵,兴奋异常,纷纷模仿着队长刚才的招式,伸着两条胳膊扭来扭去。

队长演练完毕,便点人照做,视线转过一圈,见一队人中就属赵小江扭得最起劲,便道:“赵小江,别在底下装模作样的,上前面来练练,让大伙瞧瞧你学没学明白。”

赵小江见自己被点到名字,扭扭捏捏地出列,从队长手里接过棍子,两手提着,鼓了一口气。队长见他起手的姿势不错,暗自点点头,可随即便见他这口气忽地一泄,转头不好意思地对自己笑道:“队长,后面俺忘了……”

人群中哄地一笑,赵小江的火长吴大眼脸上挂不住,出列道:“队长,让我试试。”说着,从赵小江手里拿过棍子,给他推到一边,呼呼地舞起棍来。

他舞得声响甚大,下面众人纷纷叫好,队长怒道:“好什么好?乱舞一气,我刚才是这么教的吗?”

吴大眼悻悻地收了棍,抬手挠了挠脑袋。赵小江见他自告奋勇,还一把给自己推到一边,以为他当真全学会了,没想到和自己一样,见状不禁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队长看了一圈,见到张皎,顿了顿道:“你,出列。”

张皎应道:“是。”说着走上前来。

队长不知他底细,但看他走路时肩不斜、胯不摆,一路走过来肚脐眼恨不能连出一根直线,便问:“刚才我教的棍法,你学会了吗?”

张皎点点头。

“棍子给他。”队长朝吴大眼抬了抬下巴。吴大眼把棍子递到张皎手里,又打量他两眼,才迈着方步退回队伍。赵小江跟在他后面,还没止住笑,被他瞪了一眼,连忙往回憋,却憋不太住,抬起两手捂住了嘴。

张皎拿过棍子,也不见摆起手式,但见他一劈、一刺、一扫,一根木棍好像钢铁似的,打在地上劈啪作响,劈在空里嗤嗤有声。随后忽地放柔了力道,手肘微收,一缠、一转、虚空里又是一点,那根木棍便好像抽去了铁芯,柔如丝、软如棉,半点声响也无。最后,他两手一翻,收了棍子,平伸过去,递给队长。

队长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嗯、好……好!都学会了吗?”

全队人鸦雀无声,过了半晌,人群中才忽然炸出声响,赵小江声音最高,从人群当中杀出重围冲出来,“俺的娘嘞!这还是棍子吗?”

“好俊的棍法!”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张皎认得这声音,微微抿起了嘴,站着没动。可那人却走上前来,对他道:“叫什么名字?”

来人正是秦恭之子,秦桐。

张皎低着头,“张皎。”

“张、皎……”秦桐念叨着,让人传来名册,翻了一阵,找到他那一页,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是晋王府的下人。这人不在晋王身边,跑到军营里做什么?晋王府何时有了这一号人,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秦桐放下名册,上下打量一番,暗自点头,“瞧你相貌不凡,怎么会是寻常卫士?我今日得空,考校你一下,你敢不敢应战?”

张皎仍低着头,“小人武艺粗疏,不敢应战。”

他想也不想便即拒绝,可是平日里与人说话太少,一句话中只半句还算得体。秦桐全不在意,让人取来两根棍子,扔给他一根,“我两根眉毛下面长的东西又不是摆设,粗不粗疏,难道瞧不出来?接着!”

张皎站着没动,那根棍子打在他身上,便即“当啷”一声落地。秦桐微微变了面色,队长见状,忙三两步跑上前去,从张皎脚下捡起棍子,用力塞进他手里,对秦桐赔笑道:“都尉别理他,他吓傻了,动都不会动了。”

他说完拍拍张皎,“愣着干什么?赢了输了,都尉又不会吃了你。”

军中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谁不识得秦桐?队长见张皎落了秦桐这么大的面子,忙冲他连打颜色。张皎在心里叹一口气,接过了棍子。

秦桐笑道:“这就对了。来,我先让你三招,进招罢。”

张皎先前刺杀他父亲秦恭未成,虽未让他瞧见自己面容,可也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刘瞻安排之时,原也想到了此处,特意避开,没将他安排在秦桐军中。可今日秦桐不知为何来此,两人竟在军中打了照面,张皎心中有几分对他不起,暗道:一会儿我输给他便是。

他打定主意,便即出棍,在秦桐身上连点三下,皆被一一躲过。第四下时,秦桐举棍相格,张皎见他这一棍气力甚大,便顺势撒开了手,让他把自己手中的木棍击飞出去。

秦桐一怔,随后微微皱眉,“你有意让我,是不是?棍子捡起来,再比!”

张皎只得又捡起棍子,对秦桐出招。他知自己方才输得太快,这次便同他有来有回地拆了数十招,两根棍子每一相击,他便在心中查一个数,等查到五十个的时候,手上力气忽然一弱,长棍脱手,被秦桐挑飞。

秦桐伸手一捞,已将他的棍子接在手里,眉头竖起,看来是动了真怒,“你未用全力,有意输阵,莫不是瞧不起我?”

他在军中,因着父亲的赫赫威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着意容让。旁人同他比武,总是看他父亲的面子,要么痛痛快快地输给了他,要么假模假样地坚持一阵子,好像势均力敌,过后往往忽然失手,好像力有不逮。今日他见此人出身晋王府,又仪表堂堂,而且还是新兵,以为他和旁人不同,却不料这人竟也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他心中憋了一口气,冷笑道:“这一次你棍子若再脱手,你们全队的人便一同受罚罢!”

赵小江听说要受罚,吃了一惊,低声嘟囔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干什么罚全队?”吴大眼忙踢了踢他,让他噤声。

秦桐又将棍子朝张皎掷去,张皎犹豫片刻,接在了手里。秦桐也不让招,见状便即上前,“看棍!”

他这会儿心里有气,出招时比先前更凌厉几分,张皎怕连累旁人,不敢再让木棍脱手,只挡不攻数十合,一时不知该怎样输给他,才不会惹他生疑。

众人瞧见这次两人有来有回地打了半天,担心张皎落败,纷纷小声给他打气。过得一阵,见秦桐并不生气,胆子渐大,呐喊声便也高起来,引得其他各队都来围观,将比棍的二人围在中间。

张皎有意输给秦桐,除去心中有愧之外,本也存着不想引人注目的心思。可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知再这般比下去,还不定又要惊动多少人,便想着快些落败,暗道:我让他打在身上便是,打得多了,他就知道是自己赢了。

这般想着,他手上一慢,被秦桐一棍劈在肩上,他筋骨结实,这一下倒也并不十分疼痛。秦桐一怔,随后提醒道:“小心了!”说着又出一棍。

张皎一面躲闪,一面又让他几棍扫在身上,以为可以不用再比,不料秦桐慢慢反应过来,怒极反笑,“你喜欢挨棍子,好,那你便多挨几下!”

他为了激怒张皎,故意下了重手。一棍棍打在身上,即便张皎之前受过的刑罚甚多,也有几分吃不住,不由得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两步。

秦桐却两步随上,长棍横扫,“嗤”的一声,正打在张皎脸上。张皎只觉左脸颊一热,随后火辣辣地痛起来,他抿了抿嘴,又向后退出一步。

秦桐却又向前迫去,一棍打横里扫来,张皎听得风声劲急,不敢硬挨,闪身避过。秦桐连劈带刺,步步紧逼,张皎避开了头脸,又让他几下打在身上,无一不是痛入骨髓。

“孬种,棍子好吃么?”秦桐一面向前,一面挥棍,一面不忘出言讽刺。

张皎连退数步,忽然一咬牙,定住脚步。他这一定,双脚便像是插进土里似的,再不移动一下。见秦桐一棍当头竖劈,他只右手持棍,横棍接下,就势一转,便卸去了秦桐之力,引着他手中木棍打斜里向地上点去,手中木棍随上,“啪”的一声,正打在秦桐手腕。

秦桐手上握得甚紧,捱了他这一下,木棍倒也并未脱手。见张皎终于反击,他眼前一亮,反而叫了声“好”,说着棍交左手,脱去他棍上缠势,随后攻其侧面,抹斜刺去。张皎上身一侧,便即避开,手腕一翻,棍头又猛击向秦桐小臂。

秦桐左手本就力小,加上张皎这次少留了几分情面、多添了几分力气,只听得“当啷啷”一声,他手中木棍终于被击飞出去,落在几步远处。再看张皎,竟仍站在原地,连半分都没有移动。

他这一手棍上功夫着实厉害,围观众人一时忘了秦桐大将军之子的身份,一齐叫了声好。张皎听见旁人叫好声,心里微微一惊,已有几分悔意,不知今日要如何收场。

不料秦桐揉揉手腕,反而开怀笑道:“好,痛快!你有如此本事,何必畏畏缩缩,藏着掖着?张皎……张皎……”他念叨着,“好,我记住你了。”

他转向早闻讯赶来、候立在一旁的兵曹参军,指着张皎道:“这等人,怎么就做了个卫士?你长眼睛是做什么的?”

兵曹参军神色尴尬,诺诺称是,小心问道:“不知将军认为,给他何职是当?”

秦桐摆一摆手,“让他做火长、队长、队副……都行。实在不行,我看你这个兵曹参军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让出来,要不我去找你们都尉说说?”

“是、是……”兵曹参军明知他是开了句玩笑,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擦了擦汗,心道当初是大殿下亲自吩咐下来,说只让此人做个寻常卫士,可现在秦都尉又不依,非要提拔他不可。

一面是皇帝的儿子,一面是大将军的儿子,哪个他也得罪不起。他左思右想,见秦桐长眉竖起,眼见着要动怒,暗道县官不如现管,眼下只得依了他,小心翼翼道:“额,这个……都尉大人容禀。此人现在还未立有军功,队长往上,像校尉、旅帅这般,已有封爵,不可轻授,需要议定战功之后,由折冲府传下令来,才能封赏。依下官之见,不如暂授他队长之职,以观后效,大人以为如何?”

“那好,你去办吧。”秦桐挥一挥手,抬脚便要离开,临走之前,回头又瞧了张皎一眼,“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说罢,便大步离开,留张皎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六章

等秦桐走后,兵曹参军转头对张皎道:“你入伍不久,先做队副学一学,队长之事,还是之后再说罢。”他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以为如何?”

他见秦桐离开,料想他日理万机,十有八九转头便会忘了此事,队长和队副官职相近,他即便问起,未必能发现差别。况且队中已有队长,又并未犯错,若因张皎之故,降了此人之职,恐怕他心生不满,队中人心便也散了。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让此人做队副为好。

但张皎来头甚大,他这边自作主张,给人降了一级,唯恐他不答应,因此询问时甚是小心。幸好张皎倒是好说话,闻言点点头道:“全凭参军安排。”

兵曹参军恨不能喜极而泣。他夹在晋王和秦桐之间,两边不好做人,没想到天可怜见,世上竟还有人这样听自己的话。他赞许地在张皎肩头拍拍,“好好干!”说完便也离开了。

他走之后,众人一拥而上,将张皎簇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起他来。张皎从未被这么多人簇拥过,一时有几分手足无措,幸好他身形高挑,倒不觉呼吸不畅,只是听众人纷纷称赞自己,心下有几分赧然。

赵小江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像一条滑溜溜的鲫鱼一般左摇右摆,挤到最前面来,“张皎,你能把秦都尉的棍子打脱,俺佩服你!你还不认识俺,俺叫……”

张皎见他身材瘦小,两条胳膊好像两根木柴,下巴微尖,眼睛在脸上显得格外的大,点点头道:“赵小江。”

赵小江一愣,随后呵呵傻笑道:“你识得俺,嘿嘿……”他转头对旁人道:“他咋识得俺的?”

“天天受罚的都有你,你在队里是出了名的,谁不认得你?”吴大眼撇撇嘴,也挤上前来,对张皎道:“你认不认得我?我叫……”

张皎点头,“吴大眼。”

吴大眼其实眼睛反而没有赵小江大,闻言嘿的一乐,挠了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咋也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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