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皎对他点点头,两人又向南走去。
刘瞻走了一阵,刚开始时还能紧紧跟在张皎后面,可过不多时便觉双脚发软。他向前两步,又去拉张皎的手,拉在手里时却微微一愣。
张皎的手比昨天凉上许多,不知是因为衣服太单薄,还是受的伤太重。刘瞻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担忧地问:“阿皎,你很冷吗?”
张皎定住脚步,回头瞧着他,对他摇摇头,“是殿下烧得太热了。殿下还可以吗?”
刘瞻听了,反而放下了心,安慰道:“我从小就总是发热,没事的。”
两人又向前走,不知走了有没有一里地,刘瞻渐觉头重脚轻,虽然极力想要跟上,可还是把张皎的手臂向后拉出很远。张皎半歪着身子,时不时回头向他瞧上一眼,刘瞻只对他笑笑,示意他自己无事。
又过一阵,他喉咙里猛地一痒,不待他反应过来,一串咳嗽已脱口而出。他竭力忍耐,却控制不住,咳得一声紧过一声,脚下不由放得慢了。
张皎定住脚步,“我来背殿下走吧。”
刘瞻咳得弯下腰去,一面摇头,一面对他摆了摆手。他说不出话,只得在张皎背后轻推两下,示意他往前走。
张皎迟疑一阵,还是照做,可是走出没有百步,却被刘瞻拉住。他回过头,见刘瞻脖颈上一片苍白,两颊却透着发热时才会有的淡淡的潮红,满脸都是病容。他半弯着腰,眉头紧皱,一只手按在胸前,忽然身子一耸,“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消化到一半的肉块,猩红色,里面带着血。
刘瞻摆一摆手,“是马血。”说着,却慢慢蹲下去,低下了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蹲下时他没有撒开张皎的手。张皎身形高大,被他带得微微弯腰,用雪掩埋了刘瞻吐出的红色痕迹,见刘瞻缩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抿了抿嘴,坚定道:“殿下,我背你走。”
说着,他从地上拉起刘瞻,松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微微屈膝,示意他伏在自己背上。
刘瞻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随即身体便晃了一晃,向旁歪出两步。张皎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好像正等着他,刘瞻犹豫片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面。
张皎托起刘瞻两腿,随即直起了身。
刘瞻两手从张皎脖颈间轻轻环过,胸膛紧贴在他背上,不禁露出一个苦笑,“阿皎,对不起……”
张皎胸前包着马肉,背上负了一人,却一步、一步走得甚稳。闻言愣了一愣,不知道刘瞻是为了什么道歉,却也没有问他。
刘瞻伏在他背上,时轻时重地不住咳嗽。他深感自己这副身体是个拖累,可他从出生的第一日起便是这样了,这二十九年里他无一日不痛恨自己,可痛恨自是无用的。他一面咳,一面徒劳地问:“阿皎,你累不累?”换来的自然是张皎的一阵摇头。
刘瞻紧了紧扣在一起的两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过了一日,他便不再盼着这条路能再长些,只盼抬眼一望,便能瞧见雍军的大营。
他低头瞧着,见张皎每踩下一步,都踩出一个小腿一般高的深坑。然后他向前迈步,拿身体劈开两边的雪,在雪里€€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每走一步都甚是艰难,可他一步、一步,仍是向前走去。
一阵北风卷地刮来,扬起地上的落雪,打在人头脸、手背上,好像一粒粒细盐,在麻木的皮肤上面,又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渐渐地,张皎走得慢了些。刘瞻从后面瞧见他露出的那一截脖颈已冻得发青发紫,浑不似人色,上面的皮肤密密麻麻地拱起一颗颗血点,好像要滴出来似的。低下头,又见他托着自己的两手不知何时已发了红,微微肿胀起来,手背上横着竖着冻出数道裂纹,从里面一点点渗出微微发黄的脓水。
他心头一阵颤栗,两眼当中蓦地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热意,心中竟忽道:阿皎不会骗我。可即便他当真骗了我,骗到这个份上,那也没有关系了。
昨日,那些个士卒为他而死,他虽然心中动容,可心底到底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他是大雍的皇子,雍人为他而死,那也是理所应当。可现在他瞧着张皎青紫色的后颈,瞧着他开裂的耳朵,瞧着他裤筒上满沾的白雪,不由得问自己:难道我刘瞻的命当真就比旁人的更金贵么?
“阿皎,”他轻声道:“放我下来,歇歇吧。”
张皎只摇摇头,又向前走去。他一脚踏下,两侧的积雪落下来,扑进他鞋里,在里面化成了水、结成了冰,他却恍如未觉,拔足又向前去。
忽然,天空上传来一阵清冽的啼鸣,两人一齐抬头看去,正瞧见张皎的那只海东青。它在两人头顶盘旋一阵,显然已瞧见了他们,又啼叫一声,向西南飞去。
刘瞻心中猛地一喜:海东青找到了他们,雍军大营已在不远处了。
张皎见海东青并不落下,反而转身飞回,知道他是去向大营报信,接应的人马或许不多时便能赶到,不禁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片刻后海东青又飞了回来,见了他们,打声招呼,便又折返。张皎沿着海东青飞去的方向走着,只觉身上好像多了几分力气,竟然走得更快了些。
海东青飞回得越来越快,看来雍军已在不远处了,张皎背着刘瞻,奋力向前走着。忽然,只听不远处传来“嗖”的一声箭响,海东青翅膀上中了一箭,惨啼一声,歪歪斜斜地落在林中。
张皎心神一整,直身放下刘瞻,拔刀在手,低声道:“夏人便在近处,殿下小心。”
刘瞻心里直往下沉€€€€见那一箭发出的位置,追兵显是比雍军离着他们近上许多。
他烧得厉害,离了张皎的搀扶,登时有几分站立不住,原地晃了两晃,强自站稳,手摸到腰间佩剑,被冻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可他闷声咳了两声,随后竟道:“咱们两个一块对敌。”说着,慢慢抽出剑来。
张皎拉着他,悄声走近一棵大树,让刘瞻靠在树上,既能隐藏身形,又能让他借此站稳。他自己站在一旁,侧耳听着一旁的动静。
忽然,只听得一道裂空之声,张皎双眉一按,挥刀拨开一箭,心思飞转:敌人从一侧来,为防被其包围,此时应当且战且退才是。
可他转头看向刘瞻,见他靠立在树上,仍然摇摇欲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得的了。而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背负着刘瞻,恐怕不多时便会被人追上,看来眼下只有原地迎敌这一条路可走。
刘瞻也想到此处。他想起那日秦桐对他所讲的刺杀之事,知道以张皎的身手,只要他想脱身,旁人如何拦得住他?可他一手持刀,竟站在原地不动,不是为着别的€€€€
只是为了他而已。
刘瞻只觉心脏被什么给猛地攥紧,从里面拧出了一道滚烫的热流。
除了那天对秦桐失言之外,他从未和旁人说过。他心中暗暗钦羡着,钦羡着那个让张皎为之生死不顾的旧主人,于是他像是施恩于那些营中的士卒一般,施恩于张皎,连他自己也不知里面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他给了张皎许多,作为回报,他想要张皎的忠诚,他全部的忠诚,他想要他像忠诚于他那曾经的主人一般,也生死不顾地忠诚于自己。
可是,当他真正把这忠诚得在了手里的时候,却觉胸口里的那颗心痛苦地痉挛起来,他忽然不舍得了。
一小队追兵现出身来,朝他二人逼近。张皎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思索着应对之法。刘瞻却从旁忽道:“阿皎,你跑吧。”
张皎一怔,露出些迷惑的神色。
刘瞻紧紧靠在树上,对他露出一个笑,“咱们的人就在不远处,你跑得快,去将人引来救我不迟。他们想要活口,不会杀死我的。”
张皎摇摇头,身子如同钉在了原地。见夏人一点点靠近,他神情一整,竟好像铁石一般,透出冷峻的青色。
刘瞻也已瞧见夏人越走越近,略略一数,足有二十多个。他不愿惹张皎分心,可又无法不对他硬声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张皎,你不是我的死士,不需要为我而死。你快跑啊!”
张皎没有回头。刘瞻只见那只漆黑的后脑又对着自己转了一转,随后听他轻声对自己道€€€€
“都一样的。”
然后他便迈步而出,手中弯刀扬起,划过一道白冽冽的冷光。
刀头的日光映在刘瞻眼里,他仰头靠在树上,蓦地里一阵晕眩。
他这一生凡有所求皆不可得,身为皇子,与大位无缘;想取战功,结果落到这步田地。可临到头来,临到头来……竟能得一人对他如此。即便他今日当真死在此地,那也算是无有遗憾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寒光凛凛的宝剑,软成一捧雪水的心肠忽地一硬€€€€他能杀死一人,便已算不负此生。 堂堂男儿,岂能永远躲在后面?
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随后从南面传来无数人声,“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第二十二章
秦桐率一队雍军赶到,夏人那一小伙追兵自然不是对手,有几人想挟持刘瞻为质,可张皎挡在前面,根本近不得他身,进退失据,不多时便被屠戮殆尽。
秦桐上前跪地道:“殿下受惊了!”他见刘瞻面色苍白,惊问:“殿下可受了伤么?”
刘瞻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收剑回鞘。他心神一松,登时站立不住,背靠着大树,缓缓滑落下来,秦桐忙伸臂接住,见状为难道:“末将来得太急,不及为殿下备车……”
他与刘瞻从小虽一起长大,可这时当着许多军士的面,还是以 “末将”自称,“殿下若不嫌弃,便乘末将的马回营吧。”
他说得委婉,其实是瞧刘瞻自己乘不了马,打算和他同乘一骑,好扶住他,以免他从马上跌下来。他说完便即起身,却不料刘瞻竟然摇一摇头,抬手指了指旁边。
秦桐扭头看去,见他所指之人乃是张皎,愣了一愣,随即会意。那日张皎以一人搏杀数十夏兵之事早在军中传开,如此悍勇之人,即便在整个西北军中也属罕见,不仅是寻常士卒,即便是秦桐、柴庄等将,听来也不免心生敬佩。
他见刘瞻身边只张皎一个,再无旁人,便知刘瞻与大军走散之后,能脱险全靠此人。如此说来,刘瞻要与他共乘一骑回营,倒也是顺理成章。
他走到张皎面前,见他满襟鲜血,浑身冻疮,心中钦佩无限,竟对他行了一礼,用了敬称,“此一番有惊无险,既赖殿下洪福,也因阁下忠勇无双,请上马吧!”说着,将自己座下马牵来。
他现在骑的这匹马正是曹文叔献于刘瞻、又被刘瞻转手赠出的,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马。刘瞻见了,不由得想起了那匹骢马。
张皎面上却仍没有什么表情,见秦桐牵马过来,刘瞻又没有异议,便两手托住刘瞻,利落地将他抱上马鞍,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刘瞻后面,两手从他肋下穿过,扯住了马缰。
刘瞻心里又跳了两下。一半因为实在无力,一半因为别的心思,不动声色,悄悄靠在了张皎胸前。
秦桐换了匹马,和刘瞻二人错开半个马头,走在后面,一行人启程回营。行至一半,秦桐忽然道:“殿下,行军之时张皎曾找过末将,和末将说他听见了鸟叫,又说那鸟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提醒末将小心。末将心想偶有鸟雀不及南飞,也没有什么奇怪,便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向柴将军、殿下上报。”
刘瞻一面听着,一面心道:张皎为何不找自己?转念一想,张皎在军中仅仅只是一个队副,管着五十人,连爵位品级都还没有,奔袭之时不比在凉州城内,能见到秦桐一面已是不易,如何能得见自己?
那边秦桐又继续道:“结果昨夜抓着了叛徒,声音竟是那人所发出。他趁行军至林中时,借树木掩盖,以此为暗号,唤来信鸟传信于夏兵。夏人闻讯,便没往金山去,反而赶在咱们之前,于峡口设伏,这才误了大事。”
他说到这里,正色道:“末将疏忽大意,以致铸成此错,一番筹划成空,又害殿下身临险境。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决断。”
其实他若不说,军中再无第三人会知道此事。且不说张皎寡言少语,定不会对旁人说起,即便他当真说了,秦桐也大可以矢口否认。可他虽自知此过不小,说出后定要受罚,却仍毫不避讳,尽数说出,这一副坦荡之态,即便是张皎,也对他暗自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
刘瞻听说找出了泄谋之人,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痛恨之余,对那人竟隐隐约约有几分感激。他垂下两眼,瞧着张皎两只紫红色的手,和上面的脓血、冻疮,想了想道:“此事还是由大将军裁决为好。”
说罢,他转了话锋,“似这等蛛丝马迹,任谁也想不到会是夏人阴谋,到时大将军若要重责,我定同他分说。”
秦桐见他深有相护之意,虽然已打定主意要受罚,却仍不免感动。默然片刻,忽然转向张皎,“张皎,以你临阵杀伤之数,已足酬勋二转。况且你预警在先,后又有护卫殿下之功,回营之后,我定为你表一大功。”
他微微一笑,真心为他高兴,“这一仗打得太不漂亮,恐怕我们几人各个都要受些责罚,我看全军当中能受封赏的,就你张皎一个。”他半是叮嘱,半是玩笑地道:“你可别翘尾巴。”
刘瞻听来,只觉颇不顺耳,不待张皎开口,他先哼了一声,“救下我一条命,不知当不当得翘一翘尾巴。”
秦桐见他不怿,忙道:“当得、当得,说他是西北军各个长官的再生父母,他都当得。”
他这话说得夸张,其实却并不是玩笑。倘若刘瞻当真死在军中,全军上下怕是都要倒了大霉,陛下怪罪下来,谁也躲不过去。如今首战虽然不利,可刘瞻却安然无恙,实在可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刘瞻闻言一哂,没再说话。张皎也不知该如何接下秦桐这话,挺直了背坐在马上,两眼瞧着前面,只作不闻。
回到大营,柴庄早已等候在营门外,见了刘瞻,便即上前请罪,跪地道:“末将治军不严,以致偾军之失、殿下涉险,罪过实大,悉听裁处。”
刘瞻一路骑马回来,身上难受已极,全凭靠在张皎身上才不至于跌下马去。见柴庄请罪,虽知这是同他冰释前嫌的好时机,有心想做出一副礼贤下士、宽宏大量之态,无奈却下不去马,只得高坐马上,显得有几分骄矜。
他扬一扬手,只得在言语间做足了功夫,“柴将军请起。是我不惯戎马,一经夏人冲阵,便抵挡不住,与中军失散,也怪不得旁人。况且全凭将军麾下士卒用命,夏人虽然凶悍,却没伤我分毫,这一番有惊无险,也有赖于将军平日对士卒教导之功。”
柴庄初时见他华车轻盖、锦衣貂裘而来,一副养尊处优之态,对他颇有恶感。但昨日刘瞻遇险不退,虽然几于战事无补,但也让他多少对其改观了几分。后来刘瞻失踪,整整一日没有消息,他心中估量,认定他十有八九已然无幸,已有以死谢罪之意,只待尘埃落定,便即一死以报君王。
不料刘瞻竟安然无恙返回,且面上全无惊慌之色,更又揽过于己,要为他开脱。他本以为自己酒后失言,得罪过刘瞻,他定要借此发难,却不料他竟全然不计较此事,不由得心中一热,感叹道:“殿下仁恕,真令末将羞愧无地。先前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刘瞻微微一笑,又安抚他几句。可他这时正烧得糊涂,强撑着说到后面,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全靠些平日里说惯了的官样文章撑着。众人见他已有几分摇摇欲坠,忙将他扶下了马,送回帐中休息。
一个晋王府的亲卫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刘瞻迷迷糊糊间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心下大感失望,很想换张皎来抱自己,可当着众人之面,又无法开口,只得闭上了眼。
亲卫将他放在床上,军医早候在一旁,忙上前来替他诊治。刘瞻耳中嗡嗡作响,军医说了些什么,全没听清,察觉他的手离开了自己腕子,忙叫住他道:“我的……我那鹰侍身上受了箭伤……”
他烧得有气无力,全靠一口气才没昏过去,说话声音自然大不起来。军医只见他张了张口,却听不见他吩咐了什么,忙半跪下去,弯腰侧耳在他嘴边,才勉强听清他的话。只听他断断续续道:“还有……还有冻疮,还有,脚上,脱了鞋……你给他瞧瞧,开些好药。”
他说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勉强说完,仍不放心,担忧军医见张皎位卑权轻,舍不得在他身上用什么名贵药材,又补充道:“用什么药,之后……我自会过问……不可、不可敷衍。”
军医在一旁跪了许久,才终于听他说完,忙道:“一定、一定!殿下放心,下官绝不敢疏忽。殿下请稍待,先服了药再睡。”
刘瞻点点头,可下一刻就昏睡过去。
张皎这时并不在帐中,他刚才方一下马,便被柴庄叫去问话。柴庄早听闻他杀人夺马、一人手刃数十夏兵之事,惜乎并未亲眼得见,加之要以此论功行赏,担忧军中所传有夸大不实之处,便将他叫来细细询问。
张皎虽不善言辞,却也将那日情形勉强说了个清楚,几个关键之处全无含糊,听得柴庄和在座几个将军不住点头。柴庄从椅子间起身,走上前去,对张皎道:“将衣服脱掉。”
张皎闻言一愣。从前在刘瞻身边时,刘瞻便几次让他脱衣服,没想到现在柴庄也是如此。他不知何故,只得顺从地脱去上衣。
柴庄绕着他走过一圈,先脱口而赞道:“好个壮士!”
随后,他仔细检查过张皎身上几处箭伤,见与他所说丝毫无半点出入,伤势反而还被他轻描淡写地隐去了几分,不禁又点点头。
检查时,柴庄见除去这几道箭伤之外,他身上还有几处旧疤,微微一愣,倒是没放在心上。又瞧见他身上的冻伤和脓血,更是心生怜爱之意,替他将衣服从地上捡起,递回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