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瞻深知,替自己挡下狄震那一箭,对张皎而言意味着什么。可瞧见张皎这副失魂落魄之态,又分明无异于在他心头插了一刀。这把刀不可谓不快,可上面偏偏涂了蜜,他疼得厉害,却恨不起来。但无论他心中作何想,此时也都无暇顾及了。
片刻的功夫之后,盾牌上忽然没了动静,箭雨停了下来,远比他预料的早了许多。一旁,秦恭已下令回击,刘瞻从盾后直起身来,瞧见夏人避开箭矢,正分作两队包抄而来。
他心中霎时转过几个念头。
先前他为了杀杀狄震的气焰,拿鸳鸯阵胜了他一场,今日狄震有了准备,他这边倒是失了先手,看来想要一战而定,已不可能。
他环顾一圈,视线在夏人中掠过,只见狄震,却不见贺鲁涅达。贺鲁涅达乃是草原第一猛士,向为葛逻禄汗所倚重,今日他雍军大军压境,狄罕绝没有不派此人出战的道理。此处瞧不见他,那他定在别处!可贺鲁涅达会去哪呢?
他是埋伏在一旁,等到关键时刻再掩杀出来,给自己一击,还是探得了耿禹援军所在,前去阻截了?耿禹能否如期到达?
刘瞻拿不定主意,视线追随着狄震,心中暗道:我将自己做饵,以为诱来了狄震这条大鱼,可莫非狄震也是只饵,在等我这条鱼咬钩么?
雍帝善战,他们兄弟几个,自小便也熟读兵书,议论起兵法来头头是道,也还算有些见地。可书读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今日战场之上波谲云诡,用兵的种种险处,至此才总算对他揭开一角真正面目。刘瞻心头笼上一层阴霾,手心出了些汗,催马往秦恭处去。
秦恭身后红旗左右各自连€€三下,雍军便又变换了阵法,应对狄震左右抄来的两支骑兵。刘瞻见了秦恭,提醒道:“贺鲁涅达不在,不知去了何处,大将军小心提防。”
秦恭问道:“殿下以为,贺鲁涅达去了何处?”
刘瞻见秦恭如岳临渊,听他此言,又似乎是在考校自己,心中略定。他身在中军,与秦恭相距不远,用不多时便赶到秦恭身前,但这短短几步路已足够他捋出一条线来。
“夏人若设伏,定会诈败诱敌。可狄震力战如此,看他之意,似乎是想同我速战速决,料来贺鲁涅达不在附近。”他斟酌着说:“恐怕是探得了耿将军的后援,正率部截击。”
耿禹所率援军既被拖住,一时不能赶来,夏人又背城而战,这一仗恐怕不太好打。刘瞻思及此,眉头深深皱起来,要听秦恭如何说法。
不料秦恭反而又问:“殿下以为应当速战,还是同他们拖上一拖?”
刘瞻被他问得一时怔住。这时人马喧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可他瞧着秦恭这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不由得也勉力稳住了心神,边想边道:“金城中人马不多,狄震既然率大军在此,那么贺鲁涅达所部人马定然不多……耿将军足智多谋,即便被拖上一阵,过后总会赶到。”
“狄震力战,是想在我援军到来前速胜,因此上计乃是……乃是避其锋芒,小心应对,同他拖上一阵,等援军来了,再两相夹击,那时破敌不迟!”
这时雍军两翼已陷入苦战,夏军人马穿插进来,将两侧雍军分割成小股,但雍军中军未动,一时还看不出胜败。秦恭闻言叹了口气,“想要拖这一阵,怕也不是易事。”说着,一扬马鞭。
刘瞻顺着他马鞭看去,见不远处又有几队人马合围而来,惊道:“夏人还有伏兵?”
“不是伏兵,是周边部族赶来勤王的援军到了。”秦恭说罢,连下数道军令,但见他身后几面旗帜不断变换,传令的兵士如流水一般来来去去,雍军军阵又是一阵变换,随后西北角两队骑兵出列,似乎是要拦住来人。
刘瞻虽然心急,却无法出声打扰,偏头瞧见张皎,更是又吃了一惊。这么长的时间,他竟动也没有动上一下,失了魂一般,只愣愣地坐在马上,几乎连眼睛都不眨,像是个死人一般。
幸好这一战前,刘瞻为了诱敌,特意又穿了这一身金甲,怕自己太过显眼,便让张皎从旁保护。因此张皎这时候正随他一起,在中军之中,尚未临敌,不然现在哪还有命在了?
刘瞻瞧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恨又怜,可随即思得一计,对秦恭道:“我领一军出阵,狄震见了,定来掩杀,我将其引至后军,大将军率人先败援军,再断其后路€€€€如此可行么?”
秦恭听刘瞻要行此险计,下意识就要摇头,可这时战况甚是危急,刘瞻虽是皇子,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因此犹豫一瞬之后,他仍是点了点头,想叫秦桐来护卫一二,却想起秦桐不愿倚靠自己,特地选了耿禹一路,不在此间,只得嘱咐道:“殿下千万小心。”
刘瞻见他答应,便不耽搁,闻言拨转马头,招呼张皎跟上,领一支偏军直出中军。
他先前见张皎魂不守舍,难以接敌,便由此想到诈败之计。一来狄震生性自负,易于轻敌,二来两人先前也算结下了梁子,料来他一心想要擒获自己,定会中计。
狄震果然来追,刘瞻且战且退,将他向南引去。
可狄震作战骁勇,刘瞻越退,便越觉不妙,片刻后心中忽地暗暗一惊:我是要诈败,不是要真败,再这般退下去,恐怕便是溃退了。
他勒住马头,有意止住后退之势,却惊觉几乎压不住阵脚。此时他已将狄震引至大军后面,若是抵挡不住,恐怕要危及中军,到时便当真弄巧成拙。他计已设下,缚不缚得住这头猛虎,只有硬碰硬看看了。
狄震同他越来越近,已能看见脸上表情,只见他背后一面“狄”字大旗猎猎而响,威风无限,让刘瞻蓦地想到那日猎场之上,他有意显露出的一手神射之技。那日他虽然使巧计赢过了狄震,可在他面前,却也不得不生出些自惭形秽之感。
刘瞻环顾四周,看了看口中怪啸着涌来的夏人,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雍军士卒,最后,又看了看张皎,忽地拔剑在手,心下一横,反而迎着狄震这一军而去。
狄震也早瞧见了他,还有正在他旁边的,自己那个“死而复生”的影卫。
他从没有将手中影卫带上战场的习惯,无法当即找来影二质询,可心念一转,已想到凭影二的身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失手,定是他有意放了影七一马,回来之后,更又欺瞒于自己,让自己以为影七已死,就此了结此事。殊不知人家已改名换姓,转投了雍军,反过来同他这做主人的作对来了。
这两个他素来看重的影卫,一个骗了他,一个背叛了他,虽在战场之上,他却也不由得冷笑出声。见两边距离拉近,他忽地勒住了马,对张皎微微一笑,高声道:“影七,别来无恙啊。”
雍军众人见他忽然止住攻势,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他说起“影七”二字,更不知是指谁,彼此间互相看看,谁也不知狄震此举究竟是何意。只有张皎坐在马上,一霎时惨白了脸,张口结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他瞧见狄震的第一眼起,被舍弃的怨怼,背叛了他的愧疚,还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深深的恐惧便一齐袭上心头,在他的身体当中轰然而响。他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也再看不见别的人,只消狄震漫不经心地朝他轻轻一瞥,他便几乎动也不能动上一下,手中的刀仿佛重逾千斤,坠得他一分一毫也举不起来。
狄震瞧见他的这副神色,盛怒之下,倒有几分满意。他脸上笑容愈深,又道:“早听闻‘汉皮室’的大名,今日得见,不想竟是故人。好影七,你竟做了雍人的狗。”
他此话一出,众人才知他是在对张皎说话,纷纷瞧向了他,不知他二人之前为何相识。刘瞻见张皎身份被他道破,唯恐他再说下去,就要将刺杀秦恭之事当众抖出,便即高声道:“狄震,这里只有我雍军将士,没有你的什么故人,休要胡言乱语,扰我军心!”
说着打了一个手势,一队人马便向狄震而去。
狄震只得打马避开,绕到他处,可两只眼睛仍落在张皎身上。他虽知道影七已改名换姓,却还用原本的名字唤他。
“影七,”他轻描淡写地道:“你杀了我这么多人,若是还念旧情,便就此自裁罢。”
第三十章
狄震说过那话,等了一阵,却不见张皎有何反应。
他对手底下的影卫,生杀予夺,从来随意,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却不料偏偏出了一个影七。他背叛了自己一次不够,竟又背叛了第二次,在两军阵前,大大地落了他的面子。
狄震冷冷地瞧着张皎,方才见他失魂落魄时的满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笑容淡了些,嘲弄道:“好啊,你现在做了旁人的狗,便不听旧主人的话了,是么?”
他脸上似笑非笑,张皎远远瞧着他的神情,只觉耳中也听到了一声冷笑。一阵寒意从他背后升起,像是缓缓攀上来一条冰冷的蛇。它从尾椎骨处一点点爬上来,附在他肩膀上,“嘶嘶”地吐着信子,呼出一道道冰冷的气息,扑在他耳朵后面。
一双硬得像铁、冷得像冰的眼睛,在他背后缓缓升起,正一瞬不瞬地、无声地盯着他。他木然呆立着,连抖都不能抖上一下,背上寒毛竖起,不自觉间已出了半身冷汗。
任他杀了多少人,交到了多少新朋友,在雍军之中爬到多高的位置,向前迈出了多少步,可瞧见狄震时,那种从幼时起便刻在他身体中的恐惧眨眼间化作无数只手,四面八方地攀扯上来,将他按在原地,动不了一分一毫。
他就像是一只被猫按在爪子下面肆意戏弄的耗子,僵直了身躯,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逃上一逃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狄震的一声冷笑,一道冷瞥,甚至他微微向下撇去半分的嘴角,都让他战栗不已。整整十四个年头,数不清的惨酷驯化了他,他的身体叫嚣着恐惧,他的心神情不自禁地驯服,如果狄震再向他下一道同样的命令,他的手就会向他的身体举起刀来。
可狄震并没有这个耐心,他见张皎呆立不动,抬抬马鞭,向一旁指去,“我若要你咬你那新主人一口,看来你也是不会愿意的了。既如此……”说着,他从腰间摘下弓来,反手抽出一支箭。
张皎沿着他马鞭所指,缓缓转头,正瞧见刘瞻。刘瞻也看向了他,眼中的神情让他一时看不明白,也无暇去想。
忽然,刘瞻朝他伸出一只手,“把你的弓给我。”
张皎下意识地服从着,摘下弓递给了他。刘瞻接过,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
张皎只觉握住他的这只手暖得惊人,好像一瞬之间将他的半边身子给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像是被人从中分成了两半,一半寒风刺骨,有如冰窟;一半消冰化雪,春意融融。
他多想一直拉着这一只手,让它将自己完完整整地拉去那草长莺飞之地。可刘瞻随后便松开了他,从他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
刘瞻握着弓,又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前面,弯弓搭箭,等着狄震后文。
张皎侧头瞧着,见刘瞻才将弓张得如同初八、初九的月亮,两臂便微微颤抖起来,忽然想起那一夜刘瞻醉酒后,和他抱怨自己连一石之弓都拉不满。在一片麻木之中,他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说得确实不错,这张两石之弓,他能拉动一两分,已是竭尽全力了。
他既不怜悯,也无心嘲笑,只是困惑刘瞻明明拉不开弓,为何还要坚持如此。
狄震冷哼一声,丝毫不将刘瞻放在眼里,只高声对张皎道:“影七,我现在要向你射去一箭,你若当真是一条好狗,知道该怎么做。”说罢,果真举起弓来。
他话音未落,刘瞻那一箭却早已射出。众人但瞧一支羽箭摇摇晃晃直奔狄震而去,射至半途,便歪歪斜斜地栽在地上,同他相隔甚远,如同儿戏。
刘瞻这一箭实在出乎两军意料,狄震见了,忍俊不禁,蓦地大笑出声,手中那箭便未发出。夏人见了,也一同哄笑起来,声音甚响。
可随后雍人得了刘瞻这一箭之令,在他身后一齐发箭。狄震笑声未落,箭雨已至,应接不暇,左闪右避,手中那一箭再发不出来,只得收了弓,抽刀相格。
刘瞻自知身体孱弱,不愿露怯,因此这么多年来,从未当众射出过一箭。今日情急之下,为张皎破了此例,日后在军中将被如何引为一件笑谈,他倒也无暇在意,将弓还给张皎,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道:“我力有不逮,尚且如此,你武艺在身,岂有受制于人、坐以待毙的道理?接着!”
张皎接过弓,一时还有几分发怔。这时两军已重又交上了手,刘瞻来不及同他说太多,只道:“我的身手,你也瞧见了,我这一身性命就全交到你手上了。”说罢更不多言,拔出剑来,拍马而去。
他虽名为让张皎保护自己,其实却是怕张皎在战场之上分神,是想以此来保护他。张皎见他远去,忙整整心神,跟在他身后。
张皎有意避开狄震,不去瞧他,过得片刻,思绪渐渐回到这幅身体。耳听着呼喝之声,眼瞧着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他拔刀在手,终于心中暗道:我已是雍将,在战场之上,就要多杀伤敌人,无论何事都等回去之后再说。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他已横刀杀死一人,一种熟悉的平静感反而如水流般在他心头涌过,这水流几乎荡去了他全部的杂念€€€€直到狄震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影七,你在咬谁呢?”
这声音落下时,张皎手中的刀刚好从一个夏兵身体当中抽出,那人口吐鲜血,晃动两下,就此栽下马去,眨眼间便被无数马蹄踏成一滩烂泥。张皎微微一怔,忽然听到背后一道风声,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回头却见狄震满面失望地瞧着他,对他摇了摇头,随后收了弓,驱马而去。
手中的刀霎时间又沉重起来,可打斜里一道刀光闪过,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挥刀挡住,顺势下劈。只听得一阵金铁摩擦的尖利声响,他手中弯刀沿着对方的刀身一路划至刀柄,随后手腕一抖,已将那人臂膀砍下。那人鲜血狂涌,跌下马去,被两军人马践踏得连声惨叫,片刻后便没有了动静。
张皎知道自己正在杀伤夏人兵士,可眼下战局危急,他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忠的是刘瞻、是雍军,一个夏人冲过来,他便杀死那一个,一百个夏人涌上来,他也要杀死一百个。可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将他笼在其中,他每杀死一人,手中的刀就又重上几分。
狄震凶悍非常,压得这一支雍军一缩再缩,秦恭还未来援,耿禹处更是一点没有动静。刘瞻设下钩子,却坐不稳这钓鱼台,眼见着狄震一次次冲锋,最近时同他身后帅旗相隔已不足三十步,亲卫高声劝道:“殿下,先退吧!”
刘瞻不语,在马上奋力杀死一人,算作回答。亲卫见他无后退之意,只得拼力死战。刘瞻虽然身着金甲,可手臂、小腿处仍受了几处刀伤,隔着衣服,也能瞧见皮开肉绽。他虽射不穿札,全无勇力,可当此之时,全不自爱千金之躯,与寻常士卒一同死战,雍人见状,自也无不感奋。狄震再三率队冲击,竟被一一挡了下来。
他一心要亲擒刘瞻,连下数令,从另一队中调来人马,舍了秦恭合围上来,将这一支雍军团团围住。刘瞻几次命人突围,却冲不出去,反被困在垓心。
这当口,狄震忽地策马而来,好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雍军当中,瞬息间便已逼至近前,面上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已清晰可见。
他这般从天而降,大出雍人意料之外。刘瞻一惊,正不知如何自解,忽然,但听得“咻、咻”两声,随后只见狄震一左一右两个亲卫应声而倒,身上各插着一支羽箭。狄震面上微露错愕,心下忌惮,勒住马头不敢上前。
雍军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便又大声呼喝着拼杀起来。张皎放下了弓,心中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浑身发抖,恨不能立时死去。可他听见背后马蹄声乱,看也未看,背手一箭,又将一个夏人射倒。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受没受伤、伤在何处,只觉每杀一人,身上那阵莫名的疼痛便更剧烈几分。这疼痛越胀越大,从天上压将下来,让他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不堪重负般大痛着。
他知道形势危急,必当死战,无论如何,都要拖到秦恭回军,于是射空了箭囊,砍折了刀刃,可手上不停,仍麻木地杀着人。每一次鲜血涌出时,他心中静上一瞬,可随即更大的痛苦便又呼啸着卷土重来。
他杀过那么多人,可今日眼瞧着满地尸骸,竟然又想呕吐。
他浑身是血,没人知道是旁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无论是雍军还是夏军,瞧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均生出怯意,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上前,连雍人都避开了几步。
狄震远远瞧着,不免也暗暗心惊,对他既爱且恨。爱他有这般身手,也算不枉自己多年来的苦心调教,他手底下所有的人,如这般的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又恨他狼心狗肺,竟然叛逃出去,不再为他所用不说,还要反过来同他作对。
“影七€€€€”他想说些什么,冷不丁一支羽箭直朝他面门飞来。他吃了一惊,猛一偏头,那箭擦着他脸颊飞过,带出一串血沫。随后呼喊之声大起,狄震闻声抬眼,瞧见一面“秦”字大纛,在那之下,无数雍军拥上来,呼声震天,一时分辨不出有多少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雍军铁骑。
秦恭岂有这么多人马?莫非雍军援兵到了?贺鲁涅达现在何处?
狄震惊疑不定,想要引军暂退,可见刘瞻近在咫尺,又不甘心。转眼瞧见刘瞻身旁,自己那浑身浴血的昔日影卫,他犹豫片刻,暗中叹了口气,随即转过了马头。
可是秦恭既已现身,便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去。狄震先前被刘瞻这支偏军拖了太久,同侧翼另一支人马断了消息,一时联络不上,不知其是生是死。见秦恭率师合围,心中一沉,料知另一军已破,贺鲁涅达又不知正在何处,原来眼下只剩自己孤军作战。
时间拖得太久,攻守易势了。他暗叹一声,心中却全无惧意,知北上回城之路定已被秦恭堵死,便率部向南突围。
刘瞻先前死守,全为着此刻中心开花,当即鼓舞士卒同秦恭一起内外夹攻。无奈半日激战之后,狄震不仅全无疲惫之色,反而斗发了性儿,愈战愈勇,竟然连闯数阵,突围而去。
秦恭连调人马阻截,却拦他不住,只得命柴庄领一军咬在后面,自己暂时留在原地,收拢人马,吃下被狄震留在原地、未能突围的夏人残兵。
他早已接报,耿禹大破贺鲁涅达一军,已把守在狄震南下的隘口,即便擒不住他,也足以令其大伤元气。见狄震南奔,只冷冷一笑,倒并不焦急。
张皎见尘埃落定,夏人只剩一小股残兵尚在做困兽之斗,却对刘瞻构不成什么威胁,缓缓吐出一口气,扔下了刀。他已杀死了最后一人,打完了最后一场仗,刘瞻对他恩重如山,可这份恩情,今日也算还清了。即便没有还清,那也别无他法,顾不得了。
他坐在马上,木然地转动眼睛,最后看了刘瞻一眼。不料刘瞻刚好转头,也正瞧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刘瞻面色一变,在马上摇晃两下,便即跌落下地。
“殿下!” “殿下!”
附近亲卫见状大惊,纷纷下马拥上前去,将他救起,要查看他身上伤势。刘瞻被人扶起,却摆摆手挥开众人,跛着脚走到张皎马前,弯腰从地上捡起刀递给他,然后扯住辔头,抬头道:“张皎,我受了伤,你拉我上马。”
张皎低着头,怔怔地瞧着他。过了好一阵,终于朝他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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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