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一点点冰片麝香,不伤身体,但会让谢晏用了后感到清凉爽辣,但谢晏并不懂,就又会猜忌是否那里有伤未好,便觉那处需要调养,自然不会再缠着他要孩子。
但宁喜听到这要求,目光复杂。
那日他还亲眼见到摄政王衣摆内“雄风大振”,可这两夜后,殿下眼下乌青却越来越重。
两人入了夜向来不叫人在内伺候,是故宁喜也不知屋中都发生什么。
只今儿瞧见床边脚榻上胡乱丢着两件衣裤,想起昨晚门外守夜时,难免听见里头闹腾的两句“要,还要,就要”……这一大清早的,又是让人抄清心宁欲,又是叫在药膏里加冰片。
莫非是两人借着孩子一事,终于成了好事。
然而平安侯太过痴缠,索取无度,殿下嘴上不方便说,实则已经内里挥霍一空,只好出此下策以暗示平安侯要懂得节制?
宁喜也不方便问,整理他衣摆时有一腔没一腔地试探:“那奴今日左右在家里闲着,看平安侯练字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是否得空时炖些滋补汤?”
裴钧琢磨了一下,谢晏腰身是清瘦了一点,该好好补补身体,便随口嗯了一声:“是该炖点补汤。你看着办吧。”
“是。”宁喜领会了,不再多言,送他出门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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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说着让宁喜看着他抄字,但实则并没有认认真真写多久,因谢晏一说写字就开始耍赖,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脑热,赖到中午吃过饭,直到宁喜不吃他这套,躲不过去了,被逼无奈坐在桌前。
才提起笔画了几个鬼画符,外边良言和狸奴就欢天喜地地拍打着门窗,说郡主要破壳了。
谢晏立刻就丢下笔往外跑。
郡主破壳是大事,宁喜也不敢怠慢,只好叫上早就候在府里的花鸟师傅和几个仆役赶紧跟上。
几人围上装鸭鸭的小篮子时,那位对外假装“小儿医”的花鸟师傅正用银镊子帮蛋破壳。师傅说是它嘴-巴和其他的蛋不同,没办法自己啄开壳,所以才要帮忙。
谢晏也不懂这些,就趴在一边桌角心惊胆战地看着,小镊子往下掰掉一块蛋壳,他就紧张得憋气。
直到蛋壳破开了一大块,露出了鸭鸭的小脑袋。师傅一点点清理了周围的碎壳,用沾湿的柔软巾帕把小鸭擦干净了,捧出来放在铺好软白绢的篮子窝里。
宁喜不时地打量着谢晏的表情,见他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谢晏并不觉得自己是人,殿下也是人,而他俩一起却生了个鸭鸭有什么不对。刚破壳的小鸭是灰黄-色的稀疏毛,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丑的,但谢晏还是喜气洋洋的,按师傅教的方法,握着湿棉棒去沾湿鸭鸭的嘴。
这样鸭鸭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谢晏,它冲着谢晏“啁啁啁”叫了两声。
旁人便是再对着一只鸭口呼“小郡主”,其实也不过是把它当禽鸟,当一只给平安侯逗闷取乐的小玩意。
只有谢晏真将鸭鸭当做小闺女儿一样珍重。
他说什么也不肯把甜甜留给下人照顾,执意抱着用布盖好的小篮子回到卧房。他把篮子放下时,听到里面“啁啁”的雏鸣声,不由又遗憾甜甜破壳这么重要的事,殿下却不在。
谢晏怕甜甜不认得殿下,抓来一张空白纸张,握起笔来。
宁喜见状便给他磨墨。
谢晏趴在桌上,先是在纸上画了两个硕大的圆球,每个球底下支棱了根柴火棒身体,点上鼻子眼睛。左边的球的嘴-巴是大大的弧形,右边球的嘴-巴则是拉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在两人中间画了个鸭鸭。
他举起来看了看,又担心自己画的不像,就都给柴火人写上名字。
弧形嘴-巴那个小人,他想写“谢晏”,但是写不好,虽然缺胳膊少腿也算是写上了。右边那个平嘴-巴小人,他熟练地写上“裴钧”两个字。
轮到鸭鸭时,他凝住了,因为他不知道甜甜怎么写,最后还是宁喜教了,他照虎描猫给摹了一遍。
谢晏开开心心举起纸张,给篮子里的鸭鸭看,一本正经地道:“甜甜,阿爹在忙,不在这里。但是你看,右边这个,就是你阿爹,他又好看又聪明……你快快长大,以后阿爹也教你写字……你看这个字,就是阿爹的名字,是钧。”
宁喜看他也忒心急了点,讪讪道:“侯爷……小郡主还小,还不喜欢写字。”
谢晏哦了一声,他放下纸张,转而说:“那甜甜不写字了,我就不喜欢写字。那让阿爹教你射箭……”
宁喜笑了笑,听出他是暗中抱怨自己盯他写字这件事,识趣地没有继续催他抄字,而是随他跟鸭鸭自言自语去了。估摸着爷快下朝回来,便退出去吩咐小厨房煲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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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回来时,卸下冠冕朝服,换上轻薄的常服,才听宁喜说起甜甜破壳的事来。
宁喜将小鸭如何怜人,谢晏是如何兴高采烈,又是如何与甜甜聊天的,转述得绘声绘色。裴钧正因为与臣子议西狄使节进京的事宜而焦头烂额,听了这些,心上阴霾一下子被驱散。
他嘴角微微一勾:“有你说的这么有趣?孤去看看孤的小闺女儿。”
谢晏对鸭弹琴一下午,兴奋劲过去了,此时正困得趴在桌子上睡觉,一只臂弯还搂着小篮子。
裴钧走过去朝桌上看了看,满是他画的火柴小人图,还有各样的鸭,在水里的,在树上的,甚至还有在马上的,只是那马秉承了他一贯的绘画风格——由几个火柴棒线条组成。
他看乐了,低声一笑,就忽的听见几声清脆的“啁啁”声自篮子里传出。
正拎着那张写着彼此名字的《火柴人甜甜鸭图》在看,心里有些好笑,啁鸣声和纸拂声将谢晏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看了看,先是闻到了衣上熟悉的冷香味,才将视线凝聚,眸光里渐渐有了华采。
他眨眨眼,嗓音困得瓮声瓮气:“五郎回来了……”
一室柔芒将他轻轻笼罩,早夏的风从窗中吹进来,轻和地拂动着他的襟衫,几许趴睡压得卷起的青丝勾在颊边,挠得人心底生痒。裴钧将他望住,一时不忍破坏此情此景。
听到谢晏这声“回来了”,他才觉得是真的回家了,一日的忙碌都有了归歇之处。
他弯腰下去,至谢晏面前,盯着他看,近到能够看清他琥珀色眸子里的自己。原只是瞧见他脸上不知枕了什么,竟枕出个字来,谁知谢晏心思不正,脸颊微微发红,自己分开了唇舌。
裴钧一愣,见他如此不知羞,自己自然没有做柳下惠的道理,直勾勾盯了他一会,低头亲了上去,抵开他自愿献上的唇-瓣,索了一个深长的吻。
情动间听见房门声响,谢晏急忙推了一下,裴钧空出一只手捏住他后颈,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将另只手里拎着的图画纸举在了两人痴缠的脸前。
刚好挡住了。
宁喜端着茶水,其实还是看见了一瞬的,他哎哟一声惊呼,赶紧垂下头去,嘀咕着“奴该死”匆匆往外退。
出去了带上门,宁喜拍了拍胸脯。
大白天的,他俩就……
真是了不得。
待结束分开时,谢晏胸口起伏着,有些失神,还下意识舔去了唇上的水渍。裴钧放下了那张一家亲的图画,正盯着那抹格外殷红的唇色瞧,忽的谢晏站起来,将他摁在了椅上。
“五郎回来的正好。”谢晏挤到他怀里,非要坐在他两膝之间,将笔往他手中一塞,“五郎,甜甜的大名叫什么呀?”
裴钧没转过神来:“……大、大名。”
谢晏点点头道:“甜甜是小字,是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叫的……就像‘五郎’、我的‘平安’,魏王和段清时他们是不可以叫的……那甜甜大名叫什么呢?”
笑容在摄政王的脸上逐渐消失了。
谢晏扭头看他神色变幻,不由生起气来:“我问了阿言和狸奴,他们的大名都是阿爹给取的。阿言说,我的名字也是阿爹取的……五郎难道没有给甜甜取吗?”
他的指责愈加严厉,让人良心都会不安:“五郎还说要给甜甜封郡主,比嘉成还要风光。可五郎连甜甜的大名都没有取……”
裴钧恍惚了一下:“自然,自然是取了的……”
谢晏抿起笑容,把他手推到纸上:“那五郎快写,快写。”
“……”
一阵笔墨沙沙声响后,裴钧浑浑噩噩间,觉得遭上了谢晏,不只是自己向来澄明的思绪,连着自己的生机、气魄,乃至灵魂和底线,都一股脑地被他吸干了。
他这边一写完,谢晏高兴地捧着他脸颊亲了一口。
但裴钧并未因此觉得十分高兴。
……世事无常,人生几何。
人既然能认一只漂亮的鸭子做小闺女儿,就要负责,就得给这个小闺女儿起正名。
裴钧已不想深思下去了,这个世界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乐终究是属于谢晏和甜甜的。
这是做爹的责任。
而爹快不快乐,也并不很重要。
裴钧脑子乱糟糟的,鬼使神差掏出摄政王的私章,在赐名的手书上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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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甜甜睡觉的小篮子上就多了一块布头缝制的小吊牌。
上面用刺目的金线绣着三个大字——
“裴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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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琼华!你爹喊你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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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一只可爱无辜的鸭鸭而已鸭。
裴爹:……对,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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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之以琼华。——出自《诗经·齐风·著》,美丽而有光彩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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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自从有了甜甜, 摄政王的地位一落千丈,谢晏忙着给小闺女儿理毛、喂食,哪还有空搭理他。
裴钧在书房中与纪疏闲议事, 听到门外已经第二次嗒嗒嗒跑过去一串脚步声。他眉心皱了一下, 没有去管, 将几份文书信件盖上自己的私章, 交给纪疏闲,他顿了顿:“……孤说到哪了?”
“……”纪疏闲答, “说到蒋小公子刚从雁翎卫放出去,磋磨得就剩一口气了, 家都没回上,还发着烧, 就被蒋大将军马不停蹄地送去昌州从军了,据说是从兵卒做起。”
裴钧经他提醒才接上思路,冷嗤了一声:“动作倒挺快。”
纪疏闲心想,不快能行吗, 那小子在牢里没饭吃, 饿了就只有香樱子管够,每日还要领板子, 屁-股都打烂了。一个站着进来的珠圆玉润的富家少爷,出去时被人拿门板抬着, 一口气若有似无的, 形销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