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谢晏……并不似纪疏闲想象中那么难说话,相反的,这个人玲珑剔透,虽在殿下面前有些没正形,机灵古怪的,但对待旁人,永远温润而泽。
或许正是这样,才更叫人念念不忘吧……
两人默默烤了一会鱼,在谢晏给鱼翻个面,抹上盐粉时,纪疏闲又喃喃道:“怪不得殿下在北疆时,梦里还念过你的名字。”
谢晏从烤鱼上抬眸:“什么?”
“那时北疆遭遇了十年一遇的雪暴,殿下为救陷入风雪的将士,回来半夜害了高烧。他又不肯惊动军医,就自己扛着。卑职搓了雪水给殿下降温,听到他梦中唤一个人的名字。表情……”纪疏闲摇了摇头,“说不上,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喜悦的。”
纪疏闲出身北境边城,并不认识京中的谢晏,只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等殿下醒后,我问殿下,谢晏是谁,他为何唤这个名字,可是有什么军务密信要送。”纪疏闲道,“他却一愣,半晌咬牙切齿说就是梦见了个烦人精。但我却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还不许我说出去。”
“后来殿下在去往京中探子的密信中,还不止一次想打听过您的情况,但每次都是在信送出的前一天、前一刻,他又反悔,将那两句涂去……我还没见过那么反复无常,对某件事犹豫不决的殿下。”
纪疏闲看了他一眼:“那时我便猜测,你可能对他很重要。”
谢晏低低一笑:“所以元宵宴那晚,你明知我那张御帖有疑,却没有派人阻拦我?”
纪疏闲怔了下,没想到谢晏连这也看出来了。
他点点头,继而又有些惭愧:“这两年,殿下行事越发乖戾暴虐,我身为下属,却也不好置喙。我看见御帖上写着你的名字,便想,或许,能令他心生犹疑的你,能稍稍转移他的注意力。”
纪疏闲承认,他曾经只当痴傻的平安侯是个珍奇的小玩意儿,摄政王喜欢逗着玩,愿意养着就养着。
养个小傻子被他折腾,总好过去折腾他们这些臣子。
他话音才落,谢晏伸出白皙的手指捏了下鱼腹,想试试熟了没有,明明被烫了一下,脸上却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纪疏闲看不懂:“……你笑什么?”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没一会,鲜嫩的肥鱼就烤好了,谢晏去要了只碟子,将鱼整齐码好,抛去肚中的调味药材不要,起身道,“不然我还不知道,五郎那么早就对我起了心思。”
纪疏闲顿了下,他便兴高采烈地端着鱼走了。
回到马车里时,谢晏还悄悄的,想拿鱼香将他熏醒,没想到裴钧早已醒了,又支起一张小几在看之前没看完的公文,时不时地揉捏一下眉心。
他余光扫到谢晏脸上红扑扑的,笔一停:“不是嘱你打着伞吗,又被晒着了。”
谢晏看他还有的忙,怕烤鱼的油滴在他纸上,只好暂且将鱼放在外面前板上晾着,自己钻了进去,趴在小几的一角看他写字:“没事儿,我又晒不糙,你快看,我烤了鱼过会一起吃。”
裴钧本想停笔与他说会话,听他这么说,只好先专心干活。
谢晏窃笑了一下,这人,嘴上说着不想干了,其实还不是任劳任怨比谁都认真。
但是认真的男人……真好看。
谢晏趴着看了一会,心下微动,趁他停笔蘸墨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裴钧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又窝回了那一角,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拿起了他批阅过的公文信笺静静地看。
“……”裴钧看他专注,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处理公务。
过了会,裴钧遇到一桩不好处理的难事,正悬笔思考,谢晏突然又凑上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裴钧一抿唇,还没说话,谢晏指着公文上一处,道:“改水路,走青州漕运,避开汤、原二州。如此虽乍一看路程远了,但免去许多杂事,可比公文上所奏快十日抵达。”
裴钧眼睛微亮,他也有走水路的打算,只是操办此事的心中人选有数个,在犹豫究竟该交给谁。
谢晏似乎是他心里的蛔虫般:“此事可交给关南道水陆转运使。如今关南道是谁?”
裴钧几乎是十分自然地就与他商讨起来:“钱宁,你那年同榜的进士。”
谢晏仔细想了想,颔首道:“刚好,关南道水陆转运使是最适合办这事的人。且钱宁……我记得这个人是寒门出身,人刚正不阿,此事交给他,定能办好。”
裴钧略一思考,也同意他所言,挥笔在公文上做了批复,放在一旁。
谢晏则又拿起其他公文来看,裴钧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插不上话,拧了拧眉,垂眸随手批阅了几份不是很重要的公文,再一次停笔时——谢晏又探身过来。
这回裴钧不再忍了,手一伸,把人捉在了小几上。
谢晏被他压-在案上,挣了几下,吃惊道:“你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
好一个先声夺人,裴钧把他按在桌上密密地吻了下去,一会儿,才抬头看他:“怎么,许你监守自盗,不许孤捉贼拿赃?”
谢晏抿了抿唇,笑道:“不许。我是个闲人,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你在处理公务,怎么能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也不知道是谁先进来勾-引人的。
还一肚子歪理。
裴钧狠狠掐了他脸一下,才将他松开。
两人坐下了,谢晏看他已经开始收拾桌面,应该是不打算继续看了,才端进来那碟烤鱼,那么宽敞的马车,哪里都不坐,非要挤到裴钧怀里坐。
裴钧看着坐在自己怀里,如喝水一般自然的某人,摇头笑道:“是不是纪疏闲跟你说什么了?”
“一点小事。”谢晏也没打算瞒,还想拿这事臊臊他的脸皮,于是凑到他耳旁,“就是说……”谢晏说罢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耳朵,“我听着惊奇,原来有的人那么早就对我心怀不轨,啧啧,亏得我以为他真是个小正人君子呢。”
别的也就罢了,裴钧没想到竟是这桩陈年旧事,耳垂肉眼可见地温度升高,低声叱纪疏闲道:“多嘴!”
谢晏夹起鱼上一块,塞进他嘴里:“怎么脸还红了,吃个鱼颊肉,吃哪补哪。”
裴钧更是哭笑不得。
鱼很肥,两人分享着同一条鱼,无刺的一大块鱼腹几乎都半推半就地被谢晏喂给裴钧了。他还想喂另一面的鱼腹,裴钧回过神来,压住谢晏的筷子,专心致志地给剩下半条鱼挑刺,留出鲜嫩的鱼肉,堆在碟子一旁。
“鱼肉亦可补虚,孤吃了没用,你该多吃点。”
谢晏看着碟中雪白的一叠鱼肉,道:“我低热好了。”
裴钧说:“好了更要补一补,病气抽丝而去,身体更见空虚。”
谢晏拧了下-身子,这一动,撞歪了裴钧的筷子:“我确实空虚……”他低声道,“我房中更空虚。”
裴钧:“……”
谢晏想,可以慢慢来,但是循序渐进总要有个开始,他道:“我病好了,是不是可以继续吃林太医的那个补药了?”
裴钧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浪荡之言,没想到竟然是主动吃药。
未来得及感动他对自己身体的重视,就听谢晏紧接开口。
谢晏振振有词道:“你上次答应的得作数啊,以后我顿顿不落,你得亲自喂我。且我病已经好了,你不许再阻止我动舌头……还有手!”
果然,该来的终究会来。
但裴钧却难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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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的数次喂药之后。
五天后的早晨,车队前方终于远远瞧见虞京的城墙。
谢晏刚衣衫凌乱地从裴钧胸口上爬起来,抹了抹嘴,愤愤地瞪着——今日药苦,裴钧竟不许他吃蜜饯红枣,谢晏一气之下,被喂完药后,狠狠在一处不该咬的地方咬了一口。
过后看着他牙蜜色的胸膛,被自己咬得饱-满立挺,还留下了齿印的一侧……
谢晏很满意。
裴钧微喘,抚着他的脸,指腹正往下滑。
车外有人急急地跑了过来,停在窗下,唤了声“殿下”,似有急事禀报。
裴钧深深皱眉,啧了一声,不得不拢上衣襟,以腰带飞快一束,转瞬间就恢复成冷淡凶恶、声色俱厉的摄政王。谢晏极爱他这床上热床外冷的反差,似祸国妲己似的半挂着衣衫歪他怀里,恶意撩拨他。
反正他什么也不能做。
裴钧错齿,反手扯来一块大毯,将他似蛹般卷了起来,拿谢晏自己的腰带当中一捆,摁在腿上,挑眉看他。
“……”
裴钧看他气得在自己腿上左右拧,就是不将他松开,而是将手从蛹卷缝隙里伸进去,不知揉到了哪里,惊得谢晏一个扬声,又怕外头人听见似的狠狠压下嗓音。
他飞红着眼角,忿忿地看着裴钧。
外面的侍卫听见一声尖促的呼声,一时担忧道:“殿下,没事罢?”
“没事。”裴钧手下不停,还故意推开了车窗一丝缝隙,骇得谢晏更是咬着唇,趴在他腿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任他施为。裴钧勾唇,手下一重,却同时朝外问道,“你说,有什么事?”
谢晏忍得张嘴咬住他大腿。
但那侍卫接下来禀报的事,让裴钧和谢晏都愣了一愣。
——说是吐伏卢屾毒素入脑难治,太医们束手无策,他似乎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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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吐伏卢屾一直被关在队末的一架四面封闭的马车里, 正如他当初拐带谢晏出京的那辆贩人马车一样。随行的太医一直在用药吊着吐伏卢屾的性命,但也不过是让他多喘几天气罢了。
他自己制作的涂在袖箭上的毒,用了数种西狄毒草, 是吐伏卢屾给自己留的退路,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毒箭会射在自己身上, 自然也就没有配制相应的解药。
那毒凶悍, 能撑到虞京,已经是奇迹了。
听说吐伏卢屾神志失常, 乱喊乱叫,看守的侍卫不得不用布团将他嘴给堵上, 四肢也捆住。
谢晏听过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关于那所谓南邺遗失在外的小公主的事,吐伏卢屾身上已经榨不出更多的消息。他的死活,对谢晏都无所谓。
倒是裴钧对此有些可惜,他还想利用吐伏卢屾一事, 在西狄与大虞的关系上做些手脚。
传话的守卫走后, 裴钧抄起一把香扇,徐徐地挥动, 扇面用艾汁等香药染过,扇动起来清香徐徐, 仿佛车中闷热都散去了几分。
谢晏怎么不能察觉到裴钧神情里那点淡淡的遗憾, 他半躺在裴钧怀里,眼睫染着刚被揉搓完未散净的情潮, 往裴钧胸口又窝了窝, 慵懒道:“疯了也一样能利用,让太医和守卫看好他, 先别让他死了……他还有价值。”
只是还没深谈,裴钧就听到怀中传来绵长的呼吸。
谢晏竟又眯着眼睛睡了。
“你真是孤肚子里的虫吗?什么都知道。”裴钧低头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青年,拿扇柄轻轻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雪白的皮肉上就陷出一个梨涡来。裴钧乐此不疲地看了会,极轻地笑道:“怎么这么懒?难道是懒虫?”
谢晏哼唧几声,挥开他烦人的手,脸颊紧紧贴上去以免他骚扰。
裴钧感到他潮湿的呼吸铺在自己腰腹上,那被熏热了一块的肌块忍不住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