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形势骤变,吐伏卢冲低头看向持刀围向自己的精兵,面色一变。那厢吐伏卢敏极好笑地鼓了鼓掌,道:“赏金千两,王弟可真是大手笔,不过要让王弟失望了,这援兵可不是来救你的。”
一黑马银盔的将军自茫茫烟尘之中出现,驭马停在了吐伏卢敏身旁。
吐伏卢冲见到熟悉的此人,顿时勃然大怒,目眦尽裂:“贾仁!!你,竟然是你……”他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窥透了真相一般仰天大笑几声,看着得意洋洋的王兄,凄笑道,“吐伏卢敏!你难道以为,这援军就是你的吗?”
“王弟。”吐伏卢敏只当他败局已定,还在负隅顽抗,嗤了一声,“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吐伏卢冲可笑地摇头:“蠢笨如猪的东西,你还不明白,我与我一样,皆是为他人做嫁衣!”
吐伏卢敏怒火中烧:“吐伏卢冲!死到临头还逞嘴上功夫,你——呃!”
一口鲜血从吐伏卢敏嘴中涌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银光一闪,他身体向前一倾,又是更多热流从口中奔出,径直染红了胸前盔甲。
一旁的银盔将军淡淡地抽-出麂布,擦拭起饮血的刀锋,他取下脸上护面,露出内里真容,漆黑的乌瞳里映照着吐伏卢敏缓缓滚下马背的画面。
那张卓越俊逸的脸庞上,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悠悠收起刀:“果然是,蠢笨如猪。”
虞军很快涌入峡谷,将入口封死,便在一声军号下冲杀上来,吐伏卢敏一死,他的人马群龙无首,很快乱作一团,被虞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赶杀殆尽。
吐伏卢冲眼睁睁看着老三倒下,心中一悸,但轮不得他多思考,趁乱砍死了身边包围住他的吐伏卢敏的人,阴恻恻地盯着对面的“贾仁”后,立即翻身上马,喝令将士掩护自己撤退,并带一众亲兵向鬼哭峡的另一端狂奔!
暂时撤退并不可耻,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他能活着离开鬼哭峡……
虞军一名首领驱马上前,行到银盔将军面前,远远望着西狄御军的背影,颔首道:“殿下,吐伏卢敏在峡外的军营已尽数被我军掌控,峡内残兵也收拾差不多了。那吐伏卢冲……”
裴钧淡淡“嗯”了一声,冷眉微挑,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名首领,便是纪疏闲,中气十足地振臂一呼:“摄政王殿下有令——捉拿西狄新王吐伏卢冲者,不论生死,赏金千两!”
摄政王……赏金千两……
声音在峡谷内悠悠传远,远处马背上的吐伏卢冲听到“摄政王”三字,脸色骤地一白——大虞摄政王裴钧!可他不是重病濒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
吐伏卢冲霍然醒悟:谢晏!谢晏这个狗狐狸,与裴钧早就结盟,他们是一伙的!
是他小看了谢晏!
吐伏卢冲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谢晏在大虞受苦多年,竟没有复国之意,反而与那个裴钧沆瀣一气!更没想到,裴钧身为一国统帅,竟然舍王都不顾,远走西疆!
他难道不怕谢晏在虞京翻浪?!
吐伏卢冲自然不知道谢晏与裴钧的关系,否则,只怕还要为此吐血三斤。
但此时多想已无用,虞军已经追了上来。紧接着一声嗖鸣,吐伏卢冲猛地捂住肩头,咬牙拔-出了射中的箭,握紧缰绳,就着箭头往马臀上狠狠一扎!
胯-下马儿剧痛嘶鸣一声,更是不要命地往前狂奔。
但再是催逼,他们都是与叛王一军厮杀多日,人疲马乏,比不得杀意正锐的大虞军队,若是这样交锋,吐伏卢冲自知必败无疑。
眼看着护卫自己的亲兵倒下得越来越多,身后虞军的喝喊声越来越近,吐伏卢冲痛喝一声,又是一箭,射在了他的小腿上:“呃啊——”
吐伏卢冲后牙咬出碎裂声,心中一片不甘。
……难道他筹谋多年,却要败在这里,让大虞人捡了便宜?
……难道西狄,就要亡于自己手中了吗?
不过片刻,虞军就将他包围。
吐伏卢冲看着周遭狰狞嗜血、看着他好似看着一块黄金赏钱的虞兵,眸底尽是凄怆,他一口银牙咬碎,心中恨想:即便要死,也要战至力竭而死!绝不能被裴钧虏去做阶下囚,任他侮辱!
他握紧了胯边的砍马刀,仰天长喝,正要挥刀力战——
突然!
脚底一声轰鸣,大地竟开始震动,地心深处似有万马奔腾!
众人包括虞军和吐伏卢冲在内,都不由被这串震动惊骇住,忘了动作。连众人身下马匹,都不安地引蹄长嘶,甚还有掀翻马上之人,兀自逃窜的。
随即不过须臾,天昏地暗,山岭咆哮,一块块巨石从头顶断裂、砸落下来,巨大的山体似被天斧劈砍开了一半,整个往下滑坡,瞬间掀起滚滚泥沙飞尘,无情地扑向人群。
众军谁也管不得是谁,纷纷四散逃命,混乱中不知是谁喊道:“地动!地动了——”
裴钧立刻下令各自疏散,性命为上,尽快退出峡谷,然而众人马匹均受了惊,不听使唤。纪疏闲这面刚一把拉出了一名快被泥土吞噬的将领,却听将士惊恐大喊:“殿下!”
纪疏闲猛地回头,却见一块足足有一栋屋宇那么大的巨石从天而降,阴影直逼摄政王!
顷刻间,“轰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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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完结了。
有什么番外要点播的,请大家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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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日夜马不停蹄地往西境去, 沿途连驿站都很少住,多是行至疲累就裹上氅衣找个避风的地方就地一睡,如此草行露宿, 连方锦一个武夫都快吃不消了, 谢晏却撑着一口气坚持着。
直到远远的看到一片巍峨城墙, 墙头上迎风猎猎着“虞”字旗, 城上守卫林立整齐,身形笔挺高昂, 城下百姓们进出有序,并无颓像, 谢晏才微微松开这口气。
西境似乎才下过一场大雨,地上还有未干的水迹。
紧赶慢赶刚进了昌州城, 方锦朝守城门卫出示了令牌,不多时,军衙上就来了人迎接。
来人是名参军,姓高, 长了一张面善的脸, 见到谢晏规规矩矩揖道:“竟是平安侯长途跋涉而来,有失远迎, 万望恕罪……昌州这几日天凉,侯爷快随卑职到衙上换身衣裳, 用点热食!”
先前摄政王在昌州时, 丝毫不掩饰对平安侯的爱护之情,高参军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谢晏。
“不必客气, 我是来看望殿下的。”谢晏牵马随他走, 见他一路闷着头,又问道, “殿下行军至何处了,近日可会返回昌州休整?我给他带了些厚衣,不知能不能交到他的手上?”
高参军脸上表情凝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寻常,笑道:“这怪不巧的,殿下自然是在苍岭大营,前线诸事还需殿下坐镇,恐怕近日是不得回昌州来。您可将东西交给卑职,随两日后的粮草车一起送到苍岭大营……”
谢晏没再多言,随他进了军衙后,见他领自己走的路线不算偏僻,路上却一个小吏都没遇见。高参军一路侃侃而谈,皆是介绍昌州水土风物,凡问及苍岭之事,皆含混过去。
谢晏拧起眉头,突然一住脚步:“离京前,殿下曾来信让我带一密旨给昌州驻军统领,军务紧急,你先带我去见他罢。”
“驻军统领?这……”高参军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统领他……这几日亦不在城中,侯爷您不妨先到后面歇息……”
“偌大个昌州重地,又是战时,驻军统领却不在城中守备?”谢晏厉声,见他吞吞吐吐,心下蓦的一重,扭头往军衙议事的前厅走去,“让驻军统领立刻滚来见我!”
高参军急忙阻止,却被方锦横刀威慑了一下,他捂着差点被削掉的手讪讪让开,只得推胸顿足地跟在谢晏身后,一脸为难地跟他闯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正争执得热火朝天。
驻军统领猛地一拍桌子:“不能等了,我这就带八百人进山搜寻,就算把地一寸寸翻过来,也得找着人!”
一旁参将嘴上燎着泡,呼呼地扇着风:“你去、去罢!苍岭大营那么多人在找,就差你这八百人了?”
驻军统领咬牙:“那你说怎么弄?那平安侯都已经进城了,若问起此事来,你我怎么交代?!”
参将憋了憋,没主意,把嘴闭上了。倒是对面的一个方脸壮汉道:“这不是还有高参军吗,他能说会道的,先把人安抚住了,带着在城里逛逛,指不定就这两天,人就找着了。”
“你说得那么轻巧,那万一人死——”
话音未落,议事厅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众人惊骇而起,而他们口中的高参军则擦着冷汗跟在后头,难为情道:“各位同僚,这,他……唉。”他手心手背一拍,朝他们使了眼色,声若蚊呐道,“拦不住啊!”
“继续说。”谢晏厉声质问,“苍岭大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屋子人闷头不语,跟锯嘴葫芦似的,最后还是最藏不住话的驻军统领破罐子破摔,先开口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谢侯,实话跟你说了罢!三日前苍岭突发地动,整个鬼哭峡都震塌了,大军未来及全部撤出,殿下也……至今没有找到。”
谢晏心里一慌,脸上血色也褪了几分。
之前的噩梦成真了。
高参军怕他怒急攻心,赶紧道:“侯爷您也先别急,大营那边正日夜搜寻……只是才下了雨,路有点不好清理。不过必是能找到的!”
他只说下了雨,刻意隐瞒下了几次余震的事。
但安抚的话是这么说,苍岭地动遮天蔽日,被埋在鬼哭峡里没来得及撤出的士兵有上千之数,虞军、西狄军都有,大营传来消息,清理山石搜救时,几乎每块石头下面都有断肢残骸,见者可怖。
而据说地动发生时,摄政王头顶正落下一块巨石……
如今人心浮动,都在担心摄政王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仗还打不打,怎么打,谁指挥。
众人见平安侯身形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生怕他倒下,高参军正抓耳挠腮地思索如何安慰他,连方锦都做好了随时接住他的准备。就见谢晏闭了闭眼,异常镇定道:“我知道了,高参军,给我换匹快马,再准备水囊、火折子、白饼、毛毯和糖块盐块。”
"你们守好昌州即可。"谢晏扫过众人的脸,笃定道,“殿下会回来的。”
几人一愣,看着谢晏坚定的眼神,心里莫名也有了信心,高参军忙叫上几名小吏,去牵了匹日袭千里的快马,准备好谢晏需要的那些东西,用牛皮袋装好挂在马背上。
谢晏一刻未留,上了马,便奔前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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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晏没有去苍岭大营,又花了半天日程直接到了鬼哭峡,下马时,只见满地泥泞,峡口支了一片简易帐篷,不少兵戈堆在一处,诸人灰头土脸的,肩上靠着铲子锄头等农具,正吆喝着换岗进山。
纪疏闲完全没想到谢晏会来,他帮一名被落石砸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一抬头,见到谢晏,脸色一变,忙起身道:“您、您怎么来了?此处危险,时不时还有落石和泥石流,臣先送您回大营……”
谢晏按住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找到了他的……”他一顿,“尸体。”
纪疏闲见再怎么也瞒不住,也不可能将他劝回,只好道:“还没有,只是峡谷地势复杂,又连日下雨,搜寻困难。如今突发天灾,我又怕西狄残军会伺机反扑,未敢调用太多兵力来搜山。”
“嗯。”谢晏知道他是对的,这种情况,如果自己是西狄人,即便不率兵来攻,至少也会派上一支游击军过来骚扰大营后方,若是能趁机烧了粮仓更是好,“我也进山搜寻,我小时南邺偶有地动,懂些援救之法。”
纪疏闲知道拦也没用,便交给他一支发信号用的响箭,扣了只结实的头盔在他脑袋上,让他跟着这波进山的搜寻兵一起,嘱咐他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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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山,谢晏才知这场地动如何惨烈,峡口还好,尸体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越往里进断肢越多,破碎的石块上还沾染着红红白白之物。
搜寻兵们已经看麻木了,尸块之多,都来不及收拾,大多就是翻开脸来看看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如果不是便随手拖到一边。若是虞军,他们还会把尸首上的军牌收下,收进一只口袋里,以便将来按身份发放抚恤。
直到一处岔路,方锦还要跟,谢晏四下看了看,道:“你去那边罢,多找些地方就多一些机会。没事,我心里有数。”
方锦犹豫了一下,见四周并无大危险,终于还是点点头,只是郑重道:“您需得答应属下,天黑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原路返回。”见谢晏点头应下,才抿了抿唇到了另一边岔路去。
谢晏带着把铁锹,一路翻撬石块,刨挖泥沙,倒是翻出不少尸体,但都不是裴钧的。他这心提起放下、提起放下,时刻紧绷着,倒是完全不觉得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