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第61章

  半晌,公冶启蹙眉,“罢了,寡人去寻母后。”

  刘昊:“您是该去了,方才太后殿内的宫人还在,您突然出事,那宫人虽然被奴婢控制住,但……”如果陛下不想杀她,那太后肯定会知道此事。

  甚至于,就算陛下杀了她也没用。

  太后在这后宫把握了几十年,起起伏伏都这般过来了,这宫里焉能没有她的耳目?就算是正始帝,也未必能够连根拔起。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喏。”

  就算送回去,太后也不会让她活,顶多是会泄露莫惊春的存在。

  可是公冶启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莫惊春的意义。

  即便是母后,暂时也不想。

  …

  “所以,你又发了狂。”

  太后心平气和地说道。

  正始帝坐在她下边,他打小就这样,明明边上还有别的地方,偏是要挤在旁边,歪着那小凳子挪不开手脚。

  他看着太后手里打发时间的绣绷,漫不经心地说道:“孩儿可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太后沉默,将针扎在绣绷上,总算挪开眼来看他,“可惜发作的次数,也比从前要多。”短短一年内,便有三两次。

  先帝在的时候,启儿可得有好几年没这样了。

  正始帝似乎没感觉到太后的忧愁,反而去看那放在边上的绣绷,“母后,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您就莫要担忧。就算孩儿是个疯子又如何?”他露出个森然的笑意。

  “这天下,不也在我这个疯子手里。”

  太后假意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许胡说。”

  她显然对正始帝的身体很是担忧,问了又问,方才放过了他。皇帝顾左右而言其他,拉着太后有一顿没一顿地说着家常话,直到太后数着时辰,方才将他赶了出去说是批改奏折。

  正始帝站在殿外幽幽地说道:“寡人还是头一回这般狼狈被赶出来。”

  刘昊想笑却是不敢,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您是打算去御书房还是长乐宫?”

  正始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忽而变得阴冷。

  “不,去西华宫。”

  …

  莫府。

  莫惊春这些时日吃食不进,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东西,直到发现最近郎君喜欢酸辣的东西后,才勉强让他能吃进去一些。

  但与此同时,他也时常会忍不住作呕。

  且症状比之前要厉害得多。

  他虚弱地靠坐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了闭眼。

  先前还能忍受,可或许是因为去过长乐宫,他的身体就开始闹腾起来。

  时时渴求着将正始帝叼进窝里。

  他恼怒,在乱七八糟的床榻上藏起自己,最近便是墨痕都知道不能随意进屋里。莫惊春有点满意地闻着味道,半睡半醒。

  直到他蓦然想起之前他应下的事情,才猛地睁眼。

  他晚上还要去张千钊家里。

  莫惊春坐在床边忍了又忍,还是慢吞吞地爬起来,换过衣服后,又将之前买来的酸梅塞进袖袋。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下了值就回家赶。

  待叫了马车,莫惊春坐在车厢内颠簸,忍不住先含了一颗酸梅压在舌底,才缓解了骤然爬起的眩晕感。

  他有些倦怠地伏在边上歇息,直到墨痕将他叫起。

  墨痕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若是身体不适,咱就回去吧。”他都看得出来莫惊春额间的薄汗与脸色的苍白。

  莫惊春用帕子擦了擦,摇了摇头,“已经有诺,轻易不可改。”

  莫家和张家偶有往来,早就轻车熟路,墨痕和车夫也有人招待。莫惊春被引着去见张千钊,却不曾想在屋内看到的不是张千钊的身影,而是一个踮着脚尖正在摆着碗筷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可真是小,看起来约莫四五岁。

  莫惊春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装扮,理应是府上的小女郎,为了避免惊到她,他甚至没有再踏进去,轻声说道:“你且停下。”

  他本意是想让她停下来,让他去做。

  小女郎一吓,手一哆嗦,筷子便砸在边上。

  她立刻转身看向莫惊春,秀丽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那双眼睛……莫惊春一冷,她看起来有点像惠娘。

  他心里犹豫,张千钊和惠娘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他的孩子会跟惠娘相似本也是正常。

  可莫惊春痛恨自己的敏锐。

  张千钊这段时间的异样,时不时邀请他来家里,这屋内一直竖着的屏风,蓦然出现在屋内细心摆弄碗筷的、与惠娘相似的小女郎……

  莫惊春嘴里本有的酸梅味道迅速化作更为痛苦的酸涩。

  酸胀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口,让他险些在这里吐出来,他猛地扶住小腹的位置,脸色骤然苍白。

  “子卿!”因着意外被叫去厨房的张千钊匆匆赶来,在看到屋里内外一大一小的对峙后,脸色也猛地变了,“你……”

  小姑娘不知不觉眼底蓄满了泪,跌跌撞撞往外跑,就连张千钊要抓也抓不住,忙让人去追桃娘,而后他才搓着手看着莫惊春,一脸犹豫挣扎。

  莫惊春慢慢看向张千钊,忽而说道:“五六年前,正是我仕途最昏暗的时期。与我同窗的进士纷纷各有去处,唯独我还蹉跎在翰林院。即便我那时候已经看得出来是先帝有意打压,心中难免郁郁,广林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主动与我接触,宽慰我,待我心细。我引广林为友,以为至少在此处,还有三两友人相伴。”

  广林是张千钊的表字。

  “……所以,是那个时间对吗?惠娘与我说,在府内待着不舒服,要去京郊外的庄子暂住半年,她有孕在身,也不想我常去,我便遵循了她的意愿……”

  莫惊春脸色苍白,眼睛却极亮。

  “那个孩子,其实活下来了,对吧。”

  张千钊知道莫惊春聪慧至极,打一开始便不是翰林院能困住的人,却不想仅仅只是这个照面,他便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推测出来,甚至八九不离十。

  张千钊苦笑,抹了把脸,“是。”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将这秘密背负了数年,已经沉重不堪,“你也知道,惠娘与我家是有些关系在的。当年她去京郊庄子,最后两月因着过于抑郁,她娘家里派人请了我夫人过去陪她。”

  那仿佛就在昨日。

  “惠娘一直对你心中愧疚,想着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可是千算万算,发动的那日,刚好是他的生辰。”

  莫惊春微顿,心知他是谁。

  是惠娘曾经的心上人。

  “惠娘发了狂,她清楚你对她没有情谊,却待她极好,她不肯配合产婆,不愿将孩子生在那一日。结果硬生生拖了两日多,才把孩子生下来。”

  而且她还借着张夫人的帮手,将消息拖延到了后半日,才传到了莫惊春的耳中。在他赶去别庄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生下孩子后的惠娘郁郁寡欢,竟然溜进孩子的屋子险些将她掐死,还是张夫人从她手里将孩子抢下来的。

  惠娘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说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是鬼魅上了身,又说求张夫人与她一起将孩子丢了云云……张夫人不敢让她再说,忙让她带来的婆子捏晕惠娘又送回去休息。

  莫惊春:“……张夫人,将孩子带回了张家。”

  “从你接到消息,再赶去别庄,也得一日的时间。惠娘醒来,只要听到孩子的身影便要发狂,若是听到夫人安慰说孩子已经死了,便默默流泪心伤,却是好上了不少。”张千钊隐忍地说道,“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莫家愿意选择哪一个?”

  于是张夫人在短短半日内做了抉择。

  她不愿见惠娘被休弃,却也不愿真如惠娘发疯时所说要将孩子杀死。

  最终她带着脖子淤青的幼孩回了张家。

  莫惊春闭了闭眼。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在残阳下几乎看不见他的神色,“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这该是我来做的抉择。”

  所以张千钊这些年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不然当初他当初成为掌管翰林院已有一年,为何会突突在一年后主动与莫惊春这个小翰林接触。毕竟先帝的态度,大抵是看得出来。即便他是莫家的人又如何,不得帝王青眼,便无人敢靠近。

  “……既已经将事情瞒了下来,你也从未有过与我透露的打算,如今这又是为何?”莫惊春冷冷地说道。

  张千钊吐了口气,“桃娘,半年前偷听到了夫人与身边仆妇的对话。”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莫惊春僵在原地,手指紧握成拳。

  他越过张千钊大步往外走,低低抛下一句日后再说,就飞一般出了张家。

  莫惊春的速度太快,甚至阍室门房都来不及通知车夫和墨痕,他一手抵在车辕边上,阵阵恶心与干呕翻涌上来,让他吐出了几口酸水,只感觉腹中闹腾,整个人死去活来。

  墨痕扑了过来,惊得手忙脚乱。

  莫惊春又呕了几下,哆嗦着手取出帕子捂住嘴,“走。”

  他的声音嘶哑,让墨痕不敢多话。

  上了马车,莫惊春晕晕沉沉地在车厢里半睡半醒,胳膊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看着有些许可怜。

  许是莫惊春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精怪戒备的地步,他还是第一回 听精怪在除了公冶启的事情上主动发言。

  【她是产后抑郁症】

  莫惊春:“……”听不懂的名词,

  他心力交瘁,甚至没精神和精怪打机锋。

  精怪叭叭叭在莫惊春的耳边说了半天,累得他闭上眼。

  “那是……我的孩子?”

  【是】

  莫惊春倦怠地苦笑了一声,所以惠娘直到死都认为当年她生下了死胎,一直对他愧疚不已。没想到那愧疚不仅源生自从前,更扎根在血肉。张家帮着惠娘瞒到现在……不,那就不只是张家,惠娘家里头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毕竟张千钊不可能越过他们将这件事做下来。

  都当他是个傻子不成?

  莫惊春回去当夜就发了烧,这倒是因着这段时间的折腾实在太过,身体本就在崩溃边缘,再受了刺激,便如此。

  莫惊春恹恹地吃了几口药,却蓦然想到是药三分毒,会伤到他孩子。

  ……不,肚子里的是假的!

  他恶狠狠地将热汤吞了下去,闭眼睡去。

  挨到第二日起来时,莫惊春的身体还有些打颤,但他不准备休假。

  昨儿两日,宗正寺接到了几位郡王买卖土地的报文,再有出了国孝后,祭拜洒扫皇陵也是宗正寺该负责的事情。过些时日,正始帝就要亲自前往皇陵,日子刚刚定下来,礼部和宗正寺要协力布置此事。要忙的事情也不少,莫惊春若是歇了下来,便耽搁了和礼部的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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