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强撑着去上朝,去之前秀华实在是担心,苦恼着说道:“您的脸色这般苍白,两颊又发红,谁看不出来您身体有疾?”
她蓦然想到什么急匆匆去屋内,取着她常用的胭脂在莫惊春脸上抹了几下,然后拉着墨痕说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若不是莫惊春一直都是个好性,眼下却也是要发作了。
墨痕看了一眼,眼前骤然一亮,“二郎这么看起来,确实好了些。”瞧着面色红润,却没有病态。
莫惊春顿了顿,便也罢了。
一脸红润总好过一脸病态。
朝会上的吵闹在莫惊春耳边变作嗡嗡叫,好在半件也与他没有干系。等他回到宗正寺吃了三大杯浓茶,总算提了些神,开始做事。宗室的那些倒还好说,就是核查要麻烦了些,莫惊春点了右少卿去做,然后带着左少卿一起去礼部议事。
黄正合待他的态度倒是不错,几人在半下午讨论出个大概,确定了章程后,莫惊春才长出了一口气。只是黄正合是个快刀斩乱麻的,确定后,他便决定趁着今日将其报给皇帝。
莫惊春:“……”不了吧。
原本只要去一个便够了,但是黄正合思及陛下待莫惊春的宽厚,便乐呵呵地偏要他过去。说是这乃是礼部与宗正寺的协力,怎可他一人独断专行?
莫惊春:……您就独断专行吧!
无果,莫惊春只能拼命咽下嘴里的涎液,趁着黄正合不备的时候连吞三颗酸梅。
酸得他脸都皱起来。
精神头也被酸得立刻就醒了过来。
皇宫,御书房。
正始帝正在痛斥……谁来着?
莫惊春眯了眯眼,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他有点警惕,和黄正合等候的时候,听到黄正合说,那是焦氏世家的族长。
莫惊春:“……陛下是否太不给颜面了。”
黄正合含糊地说道:“陛下也不单对他这般。”
待那位焦氏族长离开后,不多时,黄正合和莫惊春就被叫了进去。莫惊春并不多话,大多都是黄正合在说,只是偶尔陛下看向他的时候补充几句,基本无话。
正始帝:“不必那般奢靡,削减三成。若是先帝看到也不会高兴。”
这是之前莫惊春曾与黄正合坚持不下的地方。
莫惊春觉得陛下不会乐见在祭拜上横加花费,可黄正合却以为依着陛下对先帝的敬爱,应当会大肆铺张才是。莫惊春说服不了黄正合,便索性依着他的意思,左不过呈现上去若是陛下不满意,仍旧会改。
黄正合微眯起眼,这削减的额度正是之前莫惊春的建议。
取在正当的中间。
事情聊完,两人各自告退,正始帝却分别叫住了他们,与他们私下说话。先头的一个是黄正合,莫惊春在外头候着,趁着偏殿无人,他又吞了一颗酸梅。
方才在殿内,他险些没撑住。
莫惊春闭着眼睛,双手搭在小腹上,借着衣袖的遮挡摸了摸微鼓的地方,掩盖在胭脂下的脸色更加苍白难看了些。
不多时,黄正合先行离去,莫惊春又被叫了进去。
屋内少有的没有染着正始帝惯用的熏香,莫惊春不经意瞥了眼墙角,发现那香炉怕是有几日没用过。
他没想那么多,便要行礼。
公冶启:“夫子,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广润县一事上所做的文章?”他懒洋洋地出声拦下莫惊春的动作。
这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但莫惊春确实记得。
那份文章早就被正始帝取走。
“薛青在上报朝廷的奏章里,特特谢过夫子的教诲。”公冶启屈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份奏章,笑吟吟地说道。
……薛青?
他记得这个名讳,该是与首辅大臣薛成有着出八服亲戚关系的一个官员,去岁雍州出事,灾民流窜,他便是被正始帝派去紧急接任并且斩杀了当地贪官污吏的雍州郡守。
“陛下,臣与薛青并无……”
莫惊春微顿,想起陛下的前言。
——可还记得当初在广润县一事上所做的文章?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脸上流露出来的明悟,含笑说道:“薛青也曾经是寡人的侍读,不过半年后,寡人觉得他继续在东宫读书,怕是会忍不住将他打死,便让他出了宫。”薛青的脾气又臭又硬,可有些地方有些事情,需要的便是这样又臭又硬的官员,才能将事情办下来。
正如公冶启不过是将莫惊春所做的文章给了他看,薛青去到当地,真的将其上的措施化为实际用在当地时,他便将此事记下来。等到所有事情都一并处置完,在当年秋日上报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收成如何的时候,偏偏还要再点一下莫惊春的名字。
哪怕他们两人并无相交。
但是在薛青看来,文章有用,便是他承了情分。
莫惊春听帝王说完,却是哭笑不得。
“那不过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薛郡守能将之落于实地,那是他的本事,臣有何颜面受他这一谢。”
公冶启:“那是你与薛青的事情。”他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莫惊春。
与他的小腹。
他有点心痒痒,还想再摸摸。
他特地派人去查,晓得兔子确实是有这般行为。
也知道兔子的孕期只有短短一月。
尽管他不知道夫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但是从那日的言行推测,约莫是在那次热潮后,那岂不是只剩下半拉月?
简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不过,哪里不对。
公冶启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莫惊春,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去。
倏地,戾目一冷。
“夫子,过来。”
帝王猛地叫住他。
莫惊春不进反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公冶启不怒反笑,扬声说道:“关门。”
御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阖上。
莫惊春:“……陛下,大白日关门闭窗,非君子所为。”
公冶启挑眉,奇怪地说道:“寡人何尝说过是君子?”从他诞生伊始,就绝不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暴虐残忍……这些往往才是他。
冷酷残忍的正始帝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眨眼间出现在莫惊春的身前。
莫惊春的反应有些迟钝,在陛下伸手摸到侧脸时,他才险而又险地避让开。
公冶启搓了搓指尖的感觉,若有所思地说道:“夫子当真打算与寡人在御书房缠斗?”
果真不对。
即便莫惊春的身体有着假孕的迹象,却也不会反应这般慢。至少在前几日,莫惊春甚至还能飞踹一脚,迅速逃跑呢!
公冶启狐疑地看着他,“脸过来。”
莫惊春:“……”怎越发得寸进尺了呢?!
公冶启冷下脸,冰冷地说道:“夫子知道寡人在说什么!”
莫惊春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莫惊春沉默。
他绝望地说道:“便是臣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是您这姿势……您是打算让臣将脑袋搁在您手心吗?”
公冶启淡定地说道:“为何不能?”
莫惊春默默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刚擦了一下,公冶启便眼底阴沉,跨上前来抢过帕子,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稍显用力地那些红润的颜色从脸上擦去,露出底下苍白的脸,与依旧赤红的双颊。
莫惊春的脑袋有些晕乎乎,听着帝王阴森恐怖的磨牙声,“倒是学会用这手来伪装!”
莫惊春:“……只是权宜之计。”
他闷闷压住喉咙的难忍,低声说道:“最近的事情多了些。”
“多到必须你拖着病体强撑?夫子若是身体不适,便将旁的事情交给左右少卿便是,若他们做不得,便是废物,不必在宗正寺久留了。”公冶启冷冷地训斥,大手摸上莫惊春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脸色愈发难看。
倒是莫惊春有些贪图他掌心的低温,却是不敢磨蹭。
他心狠手辣地掐断心里一时贪恋,闷声说道:“今日忙得差不多,明日若是再如此,臣必定会请休。陛下不必担忧……”
“不对。”
公冶启翻脸无情,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褪去,“夫子有事瞒着。”
莫惊春都数不清最近他到底听了多少回“撒谎”“骗子”“欺瞒”之类的话语,可是旁的事情也便罢了,莫惊春如今心里头的事情却是半点都与陛下没有关系,就连与精怪、任务,惩罚,也没有关系。
他不愿说。
莫惊春连家里人都没想好要怎么说,更何况是面对公冶启呢?
这么大一个陛下,与他的关系又错综复杂。
前些时候还以为莫惊春怀了他的孩子,后脚再扯出个娃娃,可忒是麻烦。
他本就高烧不退,一直都靠着毅力强撑,一口气没压住,便当着公冶启的面弯腰干呕了好几下。
大手拍着莫惊春的背脊。
勉强压住的莫惊春:?
别告诉他这是皇帝的手。
他刚抬头,嘴里便被塞进去一块蜜饯。
说是蜜饯,实则酸酸甜甜,酸味更浓,一下子将难受压了下去。
莫惊春咬着蜜饯沉默。
陛下塞得快准狠,这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公冶启淡定得好像刚才的动作不是自己一般,慢吞吞地擦拭着手指,“夫子,你是知道寡人的脾气。有时候这趣味一上心头,就难压住。寡人与夫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