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冠上熠熠生辉的明珠,也似乎要在乱坟死墓中黯然枯竭了。
第四十三章
易欢从小跟着太子爷,知道太子爷看着温姝的时候与别个不同。
易欢知道温姝不能留,却还是忍不住留着糟践。
有一句话陈司礼说对了,易家的人生一张菩萨面,一肚子蛇蝎肠。
无论是易欢还是易钊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从温姝跪在长公主府中被他瞧见的一刻易欢心中的憎厌便蠢蠢欲动。
如今从太子爷榻上下来的人被迫到角落里了。
易欢一步步靠近温姝,回过头的温姝面如白纸,只有眼眶是红的。
易欢阴柔的面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温佐官怎么这般狼狈?发生了什么?“
温姝咬牙没有说话,易欢踩住了温姝袍摆道,”不知温佐官是否知道你扎在顾绪背上的刀伤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你离开后的一道剑伤?“
温姝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易欢勾唇道,”当时的情形只有我与陈司礼瞧见了,若没有我二人替你作证,温佐官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温姝缓缓站了起来与易欢平视,泛白的五指攥紧了手中的刀。
惊雷骤雨飞溅入亭中,乱坟中的孤魂野鬼似乎要醒来。
陈司礼盯着温姝惨白的面颊心脏砰砰的跳,似乎只要温姝点头便会发生什么难以言述的事情。
温姝发稍的水迹还未干涸,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两瓣湿润的桃花。
他的背后是雨幕和枯坟,他的前方是野兽和豺狼。
他终于向前方跨了一步,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易欢眯起了眼睛,“你若是一一什么事情都好说。”
温姝手中的刀猛地指向易欢,易欢面不改色。
温姝手中的刀被陈司礼卸了下来,连着手腕一起。
他本就淋了雨,又在与顾绪的争斗中受了伤,勉力走到荒亭已是极致,又遭双腕被折的刺骨疼痛,几乎是一瞬间软下了身子,像被抽干了骨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落地的刀还沾着顾绪的血。
这是一座荒亭。
荒亭外是千里孤坟。
荒亭内有披着人皮的恶鬼。
温姝浑身发抖,眼角几欲沁出红蜡似的泪。
桑柔一一
温姝神智已经不太清醒。
他像是一具以不体面的方式死去多时的尸体,夜色未至已经被熬干了血泪。
他生来是无根浮萍,习惯一个人舔舐伤口。
而这一次伤口太多,终于顾不来了。
雨渐渐淹没万物。
原来属于桑柔的温姝被踩进了尘泥。
夜色沉沉压下来。
此时若是有人路过,必能看到荒亭中有影绰的人影。
有一截绣着桑花的帕子从温姝怀中坠下来被卷入泥泞的荒土中。
洁白的桑花布满泥垢。
他还不能死。
这世上若有公道,所有伤他害他之人必将得到报应。
若没有公道,他自己就是公道。
惊雷滚动,乌云蔽日,夜色就要来临,恶欲从不止息。
而此刻的天子高距华宴推杯换盏,大贺朝臣,还不知道这个孩子需经历怎样的千疮百孔才能来到他的身边。
世人都爱好看的皮囊。
也热衷于毁掉它。
第四十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陈司礼将自己的外氅披在了温姝的身上。
易欢嗤笑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陈司礼瞪了易欢一眼,将昏迷的温姝抵靠在石壁上。
陈司礼下阶将自己马背的猎物皆放到了温姝的马背。
易欢还在说风凉话,“头筹也不想要了?”
陈司礼别扭道,“我不过是看他可怜。”
易欢阴柔的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情。
骤雨与惊雷停歇。
荒亭中已不见易欢与陈司礼的影子。
棕色的马在亭外阶下拴起,背上驮着许多猎物。
荒亭中的藤蔓垂到了泥土中,还在淌落雨水。
亭内的少年清醒过来,一只细瘦的手攥住了藤蔓。
温姝行至他的棕马前,见棕马背上多了许多猎物。
猎物身上插着陌生的羽箭。
温姝拔出羽箭,箭尖刻着陈字。
温姝扶着石壁呕吐起来。
像是要连肠胃一起呕出口腔。
他从雨夜的地狱中爬出来,一刀一刀经历剐肉之刑。
他努力站直让自己看起来体面,还没有察觉自己的额头一片滚烫,眼前是重重叠叠的虚影。
因为这张脸他被当成了倚门卖笑的妓女。
他的马背上驮着嫖资。
而这嫖资却成了他菲薄可怜的唯一希望。
那朵来自扬州的桑花茕茕盛开在腐败的心脏,于是这颗心脏才不至于四分五裂。
天光乍亮,这漫长的十二个时辰终有尽头。
尽头的荣膺总与耻辱相伴而生。
第四十五章
易钊手中打了不少猎物。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的头筹胜券在握。
昨夜天降骤雨,易钊在茂林中迷失方向,许久才从山坳中行出。
此时易钊距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已经三三两两能看到前方的同僚。
身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易钊回头看去,见一匹棕色的马驮着猎物,一黑发少年伏在猎物身上,肩上披着陈司礼的外氅。
棕马识途,能走到此地并非缘自它主人的意志。
它的主人已经昏迷不知多久。
易钊拦下了棕马将马背上的人翻了过来,露出一张白津津的面颊。
果然是温姝。
易钊挑眉,温姝为何会身上披着陈司礼的外衣昏迷不醒出现在此处?
易钊将温姝从棕马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易钊将温姝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温姝的棕马一路跟着易钊的红马竟也不离不弃。
易钊鼻尖嗅到了一些味道。
他是男人,知道这味道代表了什么。
陈司礼干的?
易钊蹙眉。
易欢与陈司礼向来一丘之貉,焦不离孟,温姝的事里头易欢又参与了几分?
易欢与陈司礼动了太子的人。
易钊慢不经心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