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秦知道自己没资格劝他,但是怀淳触及了他的逆鳞,所以在怀淳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唤住了他,“你想报仇,想让魏承澹当皇帝,哪怕与宋榷私交甚密也与我无半分关系,但是……你若仍是利用柏砚……”
他话里的威胁过于明显。
怀淳脚步一顿,回头,“如若他也愿意呢?”
“没有人愿意被人利用。”
萧九秦盯着怀淳的背影,“你于柏砚而言是挚友,若他知道你从永州府开始便在利用他,不,或许还要更早……”
怀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萧九秦听到,“你既然能查到永州府,不如再查查。”
“查什么?”虽明知是陷阱,但是萧九秦还是问了。
“五年前,你当真以为只是允仲在其中搅弄风云么?”
怀淳轻嗤。
萧九秦怔住,“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真相不该只是我知晓,”怀淳掸了掸袖子,“说实话,当年最无辜的人便是柏砚。”
“时至今日,整个郢都的人都以为是柏砚害了平津侯府,但是……”他微微勾唇,衔起一抹嘲讽的笑,“其实是你们连累了他。”
*
柏砚一离开北镇抚司就回了柏府,随他一起的还有严儒理和贺招远,曾玄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们便分开了。
一进府门,萧叔就焦急地问,“三公子他怎么进了诏狱?”
柏砚怕萧叔多想,便没有将实情说出来,而是安抚道,“他劝了陛下几句,结果触怒龙颜,不算大事,等关上几日就能出来了。”
萧叔自然不信,严儒理觑着搭话道,“平津侯功勋累累,只要不谋反,别的罪名都只是小打小闹,将他关进诏狱不过是怕落了旁人话柄。”
“是啊,若是侯爷真的出大事,柏大人现在早就着急上火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回府。”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萧叔半信半疑,不过也勉强稍稍放下心。
将他安抚住,柏砚便带着严儒理二人去了书房,门口有成阳守着,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大人,侯爷这一次不好过啊!”贺招远一贯是跟着萧九秦的,现下萧九秦被抓了,他顿时便没了主心骨。
“是啊,不管是谁,一旦进了诏狱,便不容易出来了。”严儒理面露难色,柏砚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只是他现在心里琢磨着一件事。
没人比柏砚了解诏狱的情况,但是他们可以稍稍放心的是,皇帝还未下令如何处置萧九秦,而且单凭他身上的军功,暂时不会有人去触他的霉头。
“他暂时无碍,但是此事不能拖久了,就怕有心人抓住机会做文章,到时我们左右支绌,便要坏事了。”
迟则生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别说,四周都是想要萧九秦的命的人。
“但是我们要如何救?”贺招远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法子。
严儒理抿了口茶,“如果将那南夷王子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柏砚很快否定,“别说关押他的地方戒备森严,单只是他死了这事,皇帝肯定会叫人大肆查探,只要动手便会留下痕迹,一旦被查出来,到时候别说救不出萧九秦,就连你们都要吃挂落。”
柏砚的担心毫不多余,贺招远他们也明白,但是一开始就陷入瓶颈,难免叫人心塞。
严儒理想了许久,又开口道,“若是怀淳公公在其中帮一把,说不定……”
“他不会帮的,”柏砚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怀淳,“现下我们与他虽不算敌人,但毕竟各为其主,而且他心里还藏着事,在这个档口,他不会为了萧九秦去做得罪皇帝的事情。”
连柏砚都这样说了,严儒理和贺招远二人还哪里会反驳,他们想了许久,却最后还是一筹莫展。
“我们没有什么好法子,大人您不如说说……”
贺招远见柏砚为此事焦头烂额,难免担心,严儒理比他利索,一边扯柏砚坐下,一边递给他杯盏,“人暂时没事,你也被太焦心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柏砚哪里不懂,但他怕萧九秦受苦。
他自己已经受过的,不想萧九秦再经历一遍。
贺招远和严儒理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忧心不已。
正在绞尽脑汁时,柏砚开口了,“若是……北狄战起……”
严儒理一时没反应过来,贺招远的确是怔住,他后知后觉地像是自己听错了似的,“大人的意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便是这个意思。”
柏砚和贺招远对视一眼,严儒理越发费解,但是下一刻他便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现在我想不出别的法子,而且别人救不了他。”若没有三分奈何,柏砚根本不会想这么个馊主意,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除了这法子,当真再无他法。
“可是这事是动摇大梁和北狄根基,涉及两方百姓的大事,若是……”
严儒理有些难做。
柏砚却摇头,“迟早有一战,而且我并不是无中生有,故意挑起两方的战争。”
他的意思不难懂,严儒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但是现在他们面临的是另外一个为难的问题。
“北狄不会贸然开战,侯爷也等不了那么久。”
“倘若……是大梁主动开战呢?”
柏砚一言既出,严儒理和贺招远彻底愣住。
他们像是从柏砚话中琢磨出一点别的意味来。
“大人你知道什么?”贺招远十分好奇。
“就在今早,我接到一个消息,北狄进犯东北边陲,已经伤了不少百姓。”
他从桌案上的书里抽出来一张纸,“时任贵溪府知府的是允仲的嫡亲侄子。”
“他守城不力,又未能及时相救,导致百姓受损严重,现如今他往允仲手里送急信,正好被我的人截住。”
至于到底是不是“正好”,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倒是最重要的是另外的事情。
“大人你能确保北狄和大梁开战,皇帝会派侯爷迎战?”
虽说朝中武官大多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个档口,皇帝也不一定放心放萧九秦出来。
毕竟……他疑似与南夷勾结。
“只有十之二三的把握。”
柏砚说完,贺招远二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这十之二三的可能变成十成十。”
柏砚摊开一张纸,几下研了墨,“我模仿贵溪府知府的笔迹再写一封信,故意被皇帝的人截住……”
“大人的意思是,让皇帝先对允仲生出警惕,倒是不管允仲推举何人,或是横加阻拦,皇帝便会刻意避过他。”
“对,要先在皇帝心里埋一颗怀疑的种子。”柏砚几下写完,吹干了封好叫成阳送出去。
“接下来,便是与朝中的其他大人通通气了。”
“如何通?”贺招远有些好奇。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柏砚淡淡道。
严儒理却是十分了解他,在旁边阴恻恻道,“怕是威逼加利诱……棍棒加鸡腿,你当御史这两年,用的这法子可顺手得紧吧!”
“虽为低劣手段,奈何十分好用,这一次……大略威逼要多些,利诱还是要胆子大一些的来……”
“呵……”严儒理扯唇笑了笑,姑且信了柏砚的话。
贺招远看看二人,又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那我呢?”
柏砚闻言看他,“你也闲不了,萧九秦现在进了诏狱,他底下的那些兄弟们肯定已经急不可耐想要救他,所以难免出现差池……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去安抚住他们。”
“仅是安抚?”
“自然不是。”
柏砚走到贺招远身边,凑近压低声音细细叮嘱一番。
贺招远眼神慢慢亮了。
第115章 乱起 不若……让平津侯戴罪立功?”……
柏砚他们兵分三路, 翌日就得到消息,柏砚模仿贵溪知府笔迹的那封信顺利送到皇帝面前。
那信的内容除了柏砚三人以外只有皇帝知道,但皇帝为此龙颜大怒, 夜传允仲入宫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柏砚才从酒楼回来,萧叔就告诉他,怀淳已经在府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他闻言倒是没有多诧异,与萧叔一块进去,怀淳就站在亭子里喂鱼。
“来了?”怀淳背对着柏砚, 却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说来也讽刺,二人在最狼狈时相交,如今俱是位高权重的时候, 偏偏发现立场失衡。
“都说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原来还真不是一桩笑言。”怀淳久久等不到柏砚开口,索性将手里剩下的鱼食扔了个干净, 拍拍手转身看他。
柏砚闻言也没有接话他坐到石桌旁,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
他这样冷淡的模样太常见了, 但是于怀淳而言便有些少见, 所以怀淳公公心头微微梗了下, 却还是强压下,再度扯起笑道, “听萧叔说你去赴宴了,怎的大半天还饿着肚子回来了。”
柏砚吃完最后一口,又抿了口茶水,“本也不是为了饱腹而去的,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
这话便有些无情了,柏砚如今眼里心里全然都是为萧九秦奔走,怀淳每多试探一次,他便心中多膈应一分。
怀淳眸子微暗,给柏砚的杯中又添了些水,“你以为允仲有那么容易扳倒吗?”
“从一开始我也未曾想过要扳倒他,”柏砚没有动那茶水,反而抬眸,“你这样事事盯着我,是怕我将允仲拉下来,便无人与皇帝斗法?”
怀淳默然。
柏砚心中一凉,面上却不显分毫,“无利不起早,你来我府上便不必遮遮掩掩等我猜了,说吧,你想要我如何……才能不在萧九秦的事情阻拦我?”
“允仲现在还不能动。”怀淳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
柏砚虽一早就料到了,但是也不免心凉。纵是二人闹了不快,他处事时也还是顾忌着怀淳,就连前一日送假信进宫也是避着怀淳,就怕他受牵连。
但是现下,怀淳明知萧九秦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可他还是拿这来逼迫他。
“你当真只是为报仇吗?”柏砚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怀淳了,分明曾经无话不谈,推心置腹,可现在而却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萧九秦不会出事,我向你保证。”怀淳自以为退了一大步,柏砚却失笑,“那我也可以保证魏承澹迟早登上皇位。”
怀淳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大好看,柏砚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火上浇油,“如果这个不够,我也可以保证皇帝落不了好下场,至于什么时候任由你处置,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