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鸿风咬牙切齿,手背青筋突起,"你就这样赶我走?"容呈看了他一眼,"难道还要我以身相许?"
关鸿风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紧紧捏住受伤的手臂,自虐一般,伤口的血流得更急了。容呈呼吸有点粗重,低声道∶"去找个大夫看看吧。"关鸿风磨了磨牙,"装什么样,你巴不得朕死了吧?"容呈不说话。
他自然是希望关鸿风死了,皇帝对他做的那些事,就是死上上百回都不足以弥补。可他却不想关鸿风为了他死。
关鸿风看着容呈冷漠的脸,一股委屈涌上了心头,重重道∶"我们走!"杨公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关鸿风回头瞪他,把气都撒在了杨公公身上,低吼道∶"你耳朵聋了?朕说走!"杨公公浑身一颤,忙上前来扶着关鸿风往马车走去。
容呈看着关鸿风被杨公公搀扶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予安担心地比划∶"主子,狗皇帝不会死吧?"
容呈转身,不再去看那人,"我被他折磨这么些年都没死,他当然死不了。"予安没再说什么,他心里巴不得狗皇帝死呢,最好七窍流血,断子绝孙。予安搀扶着受伤的容量回屋,拿出药罐,给他的伤口上药。
容呈脱了衣裳,褪至腰间,脸上和肚子一片青紫,予安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给他抹药,生怕弄疼了他。容呈有些心不在焉,回头望向窗外,雨水迷人眼,加上天色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轻吸一口气,转回头,不再去想。敷好药后,两人便上床歇息了。
许是经过今夜这一遭,容呈睡不着,再看身旁的予安,已经搂着他,闭眼入睡了。这辈子能活得像予安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的。容呈望着房梁,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关鸿风救他的一幕。
说不动容是假的,但比起关鸿风对他做的那些事,这不过是九牛一毛。且这人明明恨不得他死,可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却又救了他。关鸿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来到院子里,看见养得白白胖胖的母鸡被杀了好几只,菜地也被毁坏了,他们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
每次日子过得好一些时,老天爷总是要给他们打击。两人撸起袖子,一齐动手收拾院子里的狼藉。
容呈把坏掉的菜捡起来,忽然瞧见远处关鸿风坐在马车上,杨公公正在替他敷药。似乎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关鸿风抬起头,和容呈四目相对。二人谁也没有避开,盯着彼此。
关鸿风心里动了动,等杨公公上好药,他正要下马车,就看见容呈把头转开,抱着菜转身回屋。关鸿风目光黯淡了几分,脱力般靠向车壁,心里生出几分落寞,盯着容呈背影的眼神透出几分神经质。杨公公顺着皇帝的视线望去,忽然想起什么,凑在耳边说∶"皇上,绍南王来信,他和手下已到了扬郡。"关鸿风回过神,低沉地嗯了声,眼里的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家里的东西被那群土匪毁坏不少,容呈和予安打算去趟镇子,把该买的都买回来。这日趁雨停了,两人一起下山。
他们出了院子,容呈远远瞧见那辆马车停在树下,帘子盖着,看不清里头的人。走了一段路,也不见关鸿风跟上来。
容呈心想,看来这回关鸿风的确伤得很重,否则以往他一定会像条癞皮狗似的跟在后头。二人步行来到镇子上,先买了些吃的,然后来到了熟悉的菜贩这里买菜。
正在排菜时身旁来了两个妇人在耳边叽.叽喳喳∶"最近镇上来了个精于医道的大夫,我儿子不是耳朵不好吗,我便带他去瞧了,那位大夫施了三五日的针,便痊愈了。"
"真有这么灵验?"
"那当然,我骗你作甚,听说这大夫周游列国,到各地行医,是位名医。"容呈心里一动,顾不上唐突,转头问∶"你们说的那位大夫在哪里?"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指了个去路给容呈看。
容呈道谢,顾不上买菜,赶紧带着予安去拜访这位名医。
废了一番功夫,两人终于找到那医馆,看起来有些破败,比寻常的医馆寒酸。予安瞧着皱了脸∶主子,这不会是个神棍吧?
容呈说∶"人不可貌相,不是医馆越大越漂亮,大夫就越有本事。"何况只是问一问,若是真的医治不了,他们也不吃亏。
两人进了医馆,有个男子背对着他们正在抓药,背影看来约莫三十多岁。听到脚步声,大夫回头,疑惑的看着二人。
容呈说∶"大夫,听闻你医术精湛,不知能否治好我弟弟的嗓子?"听到弟弟这个称呼,予安愣了愣,耳根浮起一抹红晕。大夫让予安坐到跟前,给他把脉。容呈面色凝重站在一旁,手心微微出汗。过了会,大夫收回手,点头道∶"能治。"
容呈心脏狂跳,惊讶道∶"真的?"
大夫笑道∶"若是不能,我怎会夸下海口,这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吗?"
容呈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若是予安的嗓子能治好,以后他便不用当个哑巴了。予安瞧着也很高兴,紧紧握住容呈的手。等他的嗓子治好了,他要天天在主子耳边唠叨。
容呈强忍着喜悦说∶"只要您能治好他的嗓子,多少银子我都可以出。"
大夫摆了摆手,"花不了多少银子,只是需让病人在我这医馆待上几日,我好尽心尽力替他医治。"听到要让予安留下,容呈有些犹豫,可予安却毫不犹豫点头。他比划道∶"主子,每天上山下山也不方便,我就留在这里吧。"
容呈想着也好,这太医医术精湛,保不准有其他病人也来瞧病,若是忙了顾不上帮予安医治,可是得不偿失。过了这村没了这店,这个道理容呈还是明白的。
容呈便交了定金,将予安留在医馆,约定七日后来接他回去。
第78章 别蹬鼻子上脸
容呈独自回了山上。
马车里的关鸿风看见他,跳下马车,不紧不慢来到容呈身边。容呈只当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关鸿风看了眼四周,问道∶"那狗奴才呢?"听到这话,容呈回头瞪了他一眼。
关鸿风也不恼,又问∶"他不是和你下山去了么?"容呈懒得搭理他。
更何况,若是说了实话,保不齐关鸿风要在背后动什么手脚。他一问三不答,关鸿风目光微沉,瞧见容呈手上提的东西,伸手去拿。二人指尖相碰那一瞬,容呈浑身一颤,下意识甩开关鸿风的手。只听见他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碰到了伤口,
看到手臂上沾着血迹的细布,容呈想到昨夜关鸿风替他阻挡土匪的场景,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也不愿再看,快步走进院子里。
推门而入,将东西放在地上,一道长长影子从外头投了进来。
关鸿风捂着手臂上的伤走了进来,张望四周,这里已没了土匪入侵的痕迹,有些陈设虽砸坏了,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这两人是真把这儿当成了家。关鸿风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狗奴才也配?
容呈察觉关鸿风进来,冷冷道∶"你出去。"
关鸿风漆黑的眼珠透出几分不悦,"大胆的东西,竟敢这样同朕说话?"容呈面无表情看着他,"这儿是扬郡,你这皇帝的位置未免坐得太宽了。"这话明显在讥讽关鸿风,他磨了磨牙,突然伸手捏住容呈下颚,粗暴地吻了上去。容呈后背撞上墙壁,口腔内被扫荡了一遍,舌尖缠着舌尖,仿佛往事回忆浮上脑海,容呈闭上眼,用力一咬,关鸿风顿时吃痛,不由得松了嘴。他难以置信擦了把嘴角,流血了,鲜红刺目的血迹沾在指尖上。关鸿风抬眼,冷冷道∶"这是你第二次咬朕了。"
容呈衣衫有些凌乱,他用力抹了把嘴,厌恶地说∶"关鸿风,这不是在皇宫里,别拿你以前那套对付我!"关鸿风被激怒了,逼近了说∶"若是朕要那样对你,你又能如何?"话音刚落,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关鸿风脖子上。
他垂下眼,看着容呈手上的匕首,寒光闪过,映着他充满阴翳的脸。
容呈一字一顿道∶"你救了我,我不想杀你,更不想和你有牵扯,我和予安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这句话不知怎么激怒了关鸿风,他恶狠狠道∶"你休想!"
"朕告诉你,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成了具白骨,那狗奴才也休想抢走朕的东西!"他一脚踢开了容呈买回来的东西,仿佛泄愤一般,转身离开。容呈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长长吁了口粗气。这疯子,到了这般田地还不愿意放过他。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可以让皇帝惦记的?容呈头疼欲裂。
没了予安,所有事只有他一个人干,倒不累,只是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容呈独自一人收拾好屋子,眨眼到了天黑。他沐浴更衣,上床歇息。
容呈望着房梁,心里记挂着予安,不过想到七日之后,便能看到叽叽喳喳的予安,嘴角多了些笑容。他想着二人以后的好日子,安然入睡。
屋子那,马车里的关鸿风瞧见,深邃的目光不知在想什么。这时杨公公从外头进来,低声说∶"皇上,绍南王来信。"
关鸿风放下帘子,从杨公公手里拿过信,打开,当他看见里头的内容后,微微勾起了嘴角。"拿去烧了。"关鸿风随手把信给了杨公公,靠向车壁,眼里的笑意到达深处。杨公公嘛一声,下了马车,将信扔进火堆里,呲啦一声,猛烈吞噬。在烧焦的信的末尾有一行字€€€€皇兄,人我带走了。
予安待在医馆这些日子,少了个人在身边吵闹,容呈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他每日就待在山上,种种草,喂喂鸡,日子清心寡欲。
无聊之际,他忽然想到那日被杀的土匪们,杨公公将他们的尸首都拖去了后山喂狗。他无事可做,便去了后山。
林子茂盛,一丝阳光都射不进来,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子阴森死寂。
容呈在林子里兜兜转转,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长沟里看见了几具堆积的尸首。许是遭山上的野物分食,尸首变得惨不忍睹,已看不出人样。
容呈蹲下身,瞧了一会儿,终究是觉得无趣。
他正要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落在草堆里的斧头,是那土匪头目当时手里拿的,上头还沾着血。他心里动了动,走过去拾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家里正好缺了砍柴的斧子,用这个正合适。容呈提着斧头回去了。●
是夜,乌云黑压压的,紫雷在云层中穿梭,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容呈早早歇下了,他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那名太医将予安绑起来,扔进柴房,几名高大壮汉走了进去,赫然是那日闯入家里的土匪。那些土匪面目可憎,比那日闯入他们家时还要凶狠粗鲁。
予安吓得脸色苍白,被土匪们按在地上,他们拿着斧头,拿着刀,就往他身上招呼。
尖叫声凄厉,仿佛穿破云层,伴随着雷声在耳边炸开,容呈猛地睁开眼,胸腔起伏了几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直流。.雨下得很大,狂风刮得窗户啪啪作响,瓢泼大雨泼了进来。
容呈喘了几口气,光着脚下床,赤白的脚踩在冰冷湿润的地板上,来到窗边,正要关上,忽然注意到远处的马车。
马车孤零零地待在雨中,在狂风下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会倒。他盯着看了一会,用力关上窗。
做了这个梦,容呈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盯着房梁,听着雨声,直到外头的天亮起鱼肚白。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淅沥沥地砸在房顶上,院子里的鸡也在咯咯叫。容呈掀开被褥下床,倒了杯水,咕噜噜喝光了,心里的焦躁始终抹不去。这才第四日,离他去接予安还有三日的时间。
许是昨夜的梦太可怖,他心里始终不安,虽知不是真的,但他依旧坐不住,哪怕去看看予安治得如何了也好。打定主意以后,容呈穿上外衣,撑着伞出门去了。
关鸿风从帘子的缝隙里远远瞧见容呈关好门户,转身往山下的路走去,他神色一黯,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关鸿风来到容呈跟前,沉声道∶"你要去哪?"
容呈不搭理他,关鸿风一个跨步,便挡在前头不让他走了。容呈不想在这时候和他纠缠不清,冷漠道∶"下山。"关鸿风眯起眼,怀疑地问∶"下山做什么?"
容呈随口道∶"嫖娼。"
关鸿风想起那日象姑馆缠着容呈的小信,顿时气急败坏攥住他的手,低吼道∶"你敢!"他用劲太大,容呈吃痛,一时间竟甩不开他的手。
关鸿风恶狠狠道∶"你若敢去嫖娼,朕今日便把你那话儿割了!"容呈瞪着他,"我要嫖娼还是当伎,你凭什么管?"
关鸿风气笑了,"好一个管不着,你真当朕不对你下手,是怕了你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
容呈心里明白,关鸿风的忍耐不过是一时的,若是他们真撕破了脸,皇帝未必会怕他去死。容呈挣脱回手,识相地妥协道∶"我去找予安。"
关鸿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朕告诉你,别蹬鼻子上脸,否则朕马上把你绑回宫里去。"容呈懒得再听,推开他就走。
一路上,关鸿风跟在他后头,容呈只当做不知情,走自己的路。他来到山下的镇子上,长街热闹,花花绿绿的伞穿梭不止。
容呈凭着上回的记忆找到医馆,却见关着门,许是下雨的缘故,瞧着比上次还要破败。他以为自己来得太早,医馆还没开门,便坐在台阶上等。可等了将近一刻钟,医馆始终没动静。
容呈等不及了,站起身,用力敲了两下门,"有人在吗?"里头无人回应。
容呈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拉了个过路的男子,问道∶"这医馆怎么关门了?"男子瞧了一眼面前的屋子,"这医馆好早就没开了啊。"容呈脸色微白,"你说什么?"
男子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嘀咕道∶"好几年了吧,早就关门大吉了。"
容呈顾不上失礼,紧紧抓着男子的手,紧张道∶"不可能,上次我来时这儿分明有位精通医术的薛神医在看诊。"
男子皱起眉头,"我住这儿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薛神医,这儿从前的确是个医馆,但那老大夫死后便关门了,再也没开过,怎么可能有人看病?"
容呈愣在原地,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寒意。这么说,所谓的薛神医是假的?
如果从头到尾没有这个人,那这个医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容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脸,他闭上眼睛,突然觉得难以呼吸。是绍南王。是他带走了予安。
第79章 跟我回去
容呈浑身发冷,他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关鸿风,突然冲了过去。
关鸿风正在菜摊上闲逛,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朝他跑来,疑惑回头之际,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头,剧痛的同时整个人摔在了菜摊上,青菜横飞。
他难以置信抬头,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眼前双眼血红的容呈。关鸿风眉心骤跳,嘴角传来的疼意令他忍不住怒吼,"你疯了?"
容呈对周围的指指点点视而不见,用力抓着关鸿风的领子,咬牙道∶"予安是不是被你弟弟带走了!"提到予安,关鸿风看了一眼不远处破败的医馆,眼神有几分闪烁,没有答话。容呈跟了他这么多年,再了解不过关鸿风这个反应,他痛心道∶"果真是绍南王?"关鸿风也顾不上再计较容呈动手打他的事,平静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容呈紧紧攥着关鸿风的衣襟,恨不得将他杀了。
经历了土匪那事以后,容呈以为关鸿风变了,不成想只是放长线钓大鱼,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将他们引进去。关鸿风抬头,对上容呈血红的双眼,"如今你若想救那狗奴才,只有跟我回去这一个法子。"容呈喉结滚动,扔下一句你休想,松开手离开。
关鸿风站起身,从后面一把抓住容呈手腕,眼神微沉,"你不理会那哑巴的生死了?"容呈脚步微顿,甩开关鸿风的手,大步离开,
一路上关鸿风跟在他的身后,望着容呈单薄的背影,仿佛来阵风都能将他吹倒。看起来任人揉捏的人,骨子里却比谁都犟。到了这番田地,还不愿意服个软求他。
容呈回到山上,看着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菜地,还有活蹦乱跳的母鸡,心里一阵悲凉。他和予安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找到容身之所,将这里置办得像家一样。可如今予安却被带回了那个炼狱。若是没有予安,这平静的生活又有何意义?
容呈推开门,走进屋子,门关上那一刻,他终于忍受不住,虚脱似的跪倒在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以他如今的手段,又怎么能从王府里救出予安。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回去只有白白送死,关鸿风更不可能会帮他。
但他不能视而不见,自己在这过着好日子,让予安在王府承受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容呈忽然想到了孙亭。如今能帮自己的只有他了。
孙亭仿佛黑夜里一盏明灯,容呈心里升起希望,顾不上再等,转身出了门。从扬郡回去路途漫长,若是能拦住绍南王一伙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关鸿风没走远,就在屋子外头等着,知道容呈这性子绝不会去死,但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