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脑袋不灵光,但经温白一提醒,他蓦地反应过来,对啊,许娴要进宫当娘娘了,所以爹才会惯着她,好日后享受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温白用落井下石的眼光看着许慕,似笑非笑道:“好好珍惜你的快活日子吧。这珍味楼啊,怕是你以后就不能来喽~”
许慕冷道:“我许家何时依仗过妇人?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以前可能是,但今非昔比。”温白笑得有些欠打:“你近日没来户部,大家伙都在说,说你爹啊,是出去避风头去了。”
“避风头?”
温白声音上扬:“嗯,你爹的把柄被人抓住了,他可不得走嘛。”
“谁?”许慕问。
温白一摊手:“我哪知道那么多。”
许慕沉声道:“是封崎!我早就收到过消息,说他经常威胁我爹,前几日还打断了我的腿,我一定…一定不放过他!”
温白讶然:“你腿是被他打的?”
“哼,”许慕转身就走:“我绝不放过他!”
温白面带笑意地送走他,“好好养伤哈。”直到许慕看不见,温白缓缓收起了笑意。
不知道江季白那里如何。
当初他与江季白商量,先让封崎和许文远离心,再用封崎激怒许慕,然后江季白设法将封崎的把柄送到许慕手中。许慕为了维护自家利益,定会设法抓捕封崎,之后再将许封二人官商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让他们两败俱伤。
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得到封崎的把柄和账目,这也是最难的。若非江季白报仇心切,温白也不会想用这个法子。
封崎是只老狐狸,但愿江季白一切顺利。
封崎走后第三天,夏侯离溪沉不住气了,“你会不会是多虑了?”他思索道:“封崎都走了三天了,账目怎么会有假?”
江季白一直垂眸思索着什么,闻言,他抬眸:“放长线钓大鱼,若我是他,也会尽量延迟出现,这样不仅能试探我的忠诚,也能看看谁在与我勾结,或者还有谁对他怀有二心。”
“你小子年纪轻轻,城府怎么这般深?”夏侯离溪不解道。
江季白:“你沉下心就能想明白的,只是你太想得到某些东西,心气浮躁,自然会忽略许多细节。”
夏侯离溪调笑:“你还指教起我来了,怎么?前日问你的事,可想明白了?”
江季白先是斜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道:“我没有想。”
“哦?”
“为今之计是扳倒封崎,其他的,我无暇顾及。”江季白摒除心中突然冒出的人和事,他漠然道:“你莫要再提扰乱我心神的事,否则出了差池,你想要的…必要不了。”
“少年,等你日后回首去看,天大的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活着才是道理,除非你决定去死。”
“就算孤身一人,也会有让你放心不下的人和事吧,多想想他们。”
夏侯离溪的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很好地抚平了人心里的焦躁。
“为何…说这些?”江季白有微许不自在。
夏侯离溪抚扇叹气:“我是看你算计人跟玩命似的才告诉你这些的。我虽比你年长,但头脑和心计均不如你,这点我也服气。”
“可年长者也不是白活的,别轻易玩命。”
江季白轻咳一声:“我知道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了——
“主子,封老板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侯·助攻·离溪
第70章 明了
江季白和夏侯离溪对视一眼。
江季白问:“到哪儿了?”
“快到鬼市了。”
“好,”江季白沉声应道:“不要声张,一切如常。”
夏侯离溪好奇道:“你不去见他?”
江季白觉得好笑:“去见他?让他觉得误会我了,对我心怀愧疚,然后把真的账目交给我?”
夏侯离溪:“……”
“夏侯,若你是他,你会吗?”江季白反问。
夏侯离溪思索片刻,摇头:“我不会。”
“对啊,封崎虽然好色,却不是色令智昏的人。”江季白不疾不徐道:“等着吧,等他安心离开天渊城。”
已经是封崎离开的次晚,江季白一个人来到封崎府邸,府中一切如常,江季白朝迎面走来的仆从随意点点头,仆从行礼后便退下了。
“慢着。”江季白叫住一个人,那人停住,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江季白道:“快到年底了,你们将府外的杂草清理一下,另外,在书房外准备几桶水,我要将书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公子休息就好,书房我们来打扫。”
江季白摇头:“封先生有很多忌讳,还是我来吧。”
“公子待主子真好,怪不得主子如此青睐公子。”
“去准备吧。”
江季白回到书房打开抽屉,发现夹在书里的头发丝已经不见了。
他走出门外,水桶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仆人随侍四周。
江季白拿起水瓢,一字一顿道:“你们退下,我要慢慢打扫。”
水自书房门前蜿蜒开来,被濡湿的青石板上出现了一些蓝绿色的粉末状东西,江季白顺着粉末的方向继续泼水,当整个院子湿漉漉时,地上出现了一条深浅不一的蓝绿色小径。
江季白继续泼着水,小径向外延伸,直到通到一处荒院,这院子平日没人来,看着一片凄怆。江季白举目四望,注意到了院子一角的古井。
他径直走过去,将水浇在井壁四周,片刻之后,蓝绿色的粉末出现在了井壁周围。
江季白往枯井里看了一眼,一团漆黑,看不真切。他直接跳下去,发现这枯井并没自己想象的深,他掏出火折子,发现四周居然有烛台。
将烛台点亮后,他看清了四周,这枯井下面有半间房屋那么大。
四周堆砌着箱子,江季白打开几个,发现里面全是金银珠宝,想来是封崎半个家当了,只是他要的不是这些。
江季白解开身上系着的水壶,将水洒向四周,直到墙壁上出现的熟悉的蓝绿色,他走过去摸索了几下,墙壁里弹出一个暗匣,江季白心中一动,将匣子抽了出来。
就着昏暗的灯光,江季白略显急切地拿出匣子里的册子。
册子按年月分的很清楚,江季白直接拿起弘道十五年的册子翻看起来。
井口不住地灌进来风,烛火摇曳,墙壁上的影子影影绰绰的,可细细看来,这身影竟在抖动。
压抑的环境中穿出几声哽咽,江季白凄怆地笑了下,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
夏侯离溪问他为何知道原先的账本的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上面没有关于修建御贤王生祠的账目啊。
“弘道十五年三月,出钱百金,梁溪建祠十三座。”
“弘道十五年五月,出钱五十金,彭城建祠八座。”
“弘道十五年六月,出钱千两,兰陵建祠十座。”
“弘道十五年九月,出钱千两,顾九冥殿杀手数人,入宫行刺。”
“弘道十五年十月,出钱三百金,于临安建祠座。”
好似有惊涛巨浪在心头翻涌,也好似有千万蚂蚁在心头啃噬,江季白静静站着,不动声色,宛若一片无风划过的湖面。
过往种种,天牢残像,囹圄之辱…他越是不想想起的,此时此刻全都涌入脑海,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将那些痛苦一一又经历了遍,最终他睁开眼睛,眸底是无尽的杀意。
江季白冷静地从井口出去,命人将箱子全搬了出去。
他端坐在大堂中央,四周是打开的财宝箱子,仆人们面面相觑地站着,不知白公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江季白搭在扶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这些,是你们的了。”
仆人们安静了一瞬,然后一窝蜂地涌向箱子,尽显贪婪之态。江季白无动于衷地注视着这场面,缓缓转身离开。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将要收网了,他誓要手刃那些鱼肉,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便未想过了,他能做什么呢?自从打算报仇,他从未想过后果,只是去做。
若事情顺利,自然有以后;
若除了差池,不过命一条。
只是…江季白顿足,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昭远公府外,望着高高的墙壁,江季白歪头,看着那流出的灯光,他情不自禁地想,温白…在做什么呢?
温白啊…
若是自己死了,他会如何呢?他会如他说的那般,为自己陪葬吗?像他说的…一尸两命,江季白笑了出来,他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那个傻子…
所有人对他寄予厚望时,温白不曾仰慕他半分。
所有人对他大失所望时,温白也不曾要他鼓励振作。
温白对他好,只因为他是江季白。
他只是陪着他。
直到脸上传来凉意,江季白才有所觉,他伸手,几片雪花落进他的手里。
下雪了。
“江季白。”
江季白身子一顿,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身后传来暖意,江季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裹在了一件狐裘里。
“我刚去沐风阁找你,夏侯小气兮兮的,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哈,没想到你却来找我…”温白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江季白刚转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温白愣住了:“季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