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跑出一段距离后,温白回身。
火舌嚣张地吞噬着浮金堂,浮金堂在熊熊烈火中若隐若现,顶层的阁楼轰地坍塌,四散的火星消失在空中,留下刹那的惊艳。
一切…都结束了。
那就该算账了!
温白转过身就给了江季白一拳,他愤怒道:“你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江季白后退半步,他蹙眉不语。
“你杀他,这无可厚非!可你那是在干什么?万一许慕来了,你打算如何?再让许家人抓你一次?!”
温白吼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非要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吗!你自己想想,王爷和郡主愿意看见你这幅样子吗!就算他们愿意,我不愿意!!”
“对不起。”江季白轻声道:“温白,对不起,我没有把事情全都告诉你。”
“可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江季白眼睫低垂,在复仇这件事上,他近乎疯狂地偏执。
但他不愿意让温白为他沾上血,他…丁点也不愿意。
温白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以后,我不会胡来了。”江季白轻轻拉住温白袖子的一角,认真道:“这次是真的。”
温白:“……”
“我有一生的时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错的是他们,我不该…也不会再把自己逼入绝境。”江季白盯着温白的脸,缓缓道。
他为何会想开?
江季白自己未曾察觉自己的私心:
他想…正常地跟温白在一起。
第74章 一晌贪欢
许慕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劳,将封崎一案闹得满城皆知,朝廷心知封崎已葬身火海不可用,顺水推舟地给了许慕一个人情,把造假户籍文书的罪魁祸首安在了封崎身上。
按照温白原本的计划,江季白会将许文远的罪行公布出去,但江季白却没有这样做,毁了许文远又怎样,弘道帝仍旧高高在上。倒不如拿着许文远的这些把柄,让许文远为他所用。
江季白思考到自己的现状,目前找到阿姐至关重要。夏侯离溪说的对,商队们南来北往见多识广,而天渊城又是各路商队必经之地,倒是可以从这里下手。
他并没有把封崎的账簿全都舍弃,有些关系还是能为他所用的。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总得屯些钱财为日后做打算。
封崎最近的账簿记录了郢国盐引制度的欠缺,也与几位高官搭上了线,打算贩卖私盐。可封崎一死,这条线便断了,江季白心忖,他倒是能将这根线重新连起来。
他先请人出面,找到主管盐引兑换的周律周大人,商量着想要合作。可周律说,已经有人跟他商量好了,江季白并不想赚钱,他只想搭上这条线。
于是,他提出以最高的价格收买盐引,赚到的钱四六分,周律自然应允。
一晃眼,便到了年底,封崎的事沸腾了几天后,便被满街的年味给覆盖了。
“严先生果然痛快!”周律站起来,爽朗地笑道:“那这钱…我可就收下了。”
江季白的脸藏在兜帽中:“周大人客气,在下诚意合作,也希望周大人以诚相待。”
周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整个人都藏在黑袍子里,他打趣道:“严先生,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都这么神秘?”
“传闻尧东大商封崎每日也将自己裹得很严实,严先生,与他可有…什么渊源?”
江季白轻轻一笑:“周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后生,哪里能跟封前辈比,不过是近日出了疹子,怕传染给大人罢了。”
疹子?周律瞬时挪开,他咳道:“那严先生,我就先告辞了,周某祝你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周律离开了,江季白拿开自己的兜帽,自从封崎死后,他便住回了原先的客栈,化名严疆,同周律一行人来往。
“我就猜到是你。”
突然,房门被突然推开,门口站着一个拿着折扇的青年,他眸光犀利,口齿清晰道:“抢走我盐引生意的人。”
江季白抬眸:“夏侯。”
“好久不见,白…哦不,是称呼你为江世子呢,还是严公子?”夏侯离溪走了进来。
江季白倒了杯茶,推向他:“请便。”
夏侯离溪凑近打量他片刻,点头:“看来你没疯。”
“我不知盐引原来的主顾是你。”江季白淡淡道:“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会出手。如今天渊城商号是一盘散沙,大家各凭本事。”
夏侯离溪蓦地一笑,缓缓问:“那你想不想聚沙成塔?”
江季白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同我合作?”
“我觉得我们挺默契。”夏侯离溪慢悠悠道:“我身处瓶颈时,遇到了你。你于困顿之时,遇到了我,这未尝不是天意呢?”
江季白如实道:“我可没心思做生意,我就是想多赚点钱,找到我阿姐罢了。”
“这不就巧了,”夏侯离溪笑道:“南北商队,我最是熟悉。”
“哦?”江季白打量着夏侯离溪:“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何还…想与我合作?”
夏侯离溪淡淡一笑:“因为…”
“我想要一展抱负,名垂千古。”
江季白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夏侯离溪。
“实不相瞒,我早知你在此。”夏侯离溪道:“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的。”
江季白挑眉:“我杀了封崎,你不会于心不安?”
“他于我有恩。”夏侯离溪道:“但确实死有余辜。”
江季白嘲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诶~此时非彼时。”夏侯离溪不以为意道。
“你想当官儿就去考科举,我能帮你做什么?”江季白慢条斯理道。
“我本名是夏侯晔。”
江季白睁大双眼,迟疑地问:“文坛圣手夏侯晔?”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夏侯离溪无奈地笑了下:“正是在下。”
江季白突然坐直了,疑惑道:“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文坛圣手夏侯晔,十五岁时以一篇《乐民赋》而名动天下,随后写出的多篇文赋均广为流传,其文风温润细腻,读之似是娓娓道来,让人如沐春风,为文人墨客争相效仿的对象。
可令人唏嘘的是,他科举三次未过,最终于大醉之时落入水中,英年早逝。
“说来话长。”夏侯离溪惨淡地笑了下:“当时我得罪了朝中权贵,科举多次未过,心灰意冷之际便想返乡,途中被人刺杀,落入水中,由此捡回了一条命。之后便遇到了封崎,于是我隐姓埋名,转头从商。”
“我在天渊城耽搁近十年,回到故土时,双亲已然离世。”夏侯离溪摇了摇头,神情似在回忆:“虽说我做生意也算顺风顺水,可我还是不甘。”
江季白给夏侯离溪续了杯茶水,继续听他说。
“我有鲲鹏之志,却深陷泥潭。而朝中那些人呢,我不服,为何被时局所弃的是我?”
夏侯离溪鲜少激动,此刻声音却掷地有声:“从我得知你的身份起,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季白世子,你我均为时局不容之人。”夏侯离溪弯腰作揖:“你非逆来顺受之人,我也不愿碌碌无为一声,我愿倾尽毕生心血追随世子。”
江季白缓缓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夏侯兄,这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我明白。”夏侯离溪保持着作揖的姿势:“郢国如今宿蠹藏奸,积弊已久,而你还年轻,只要看…世子是否有这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江季白缓缓抬手,他扶起夏侯离溪,然后弯腰抱拳:“夏侯兄,季白之前并不坦率,在此给你赔礼道歉。”
夏侯离溪了然一笑,他就知道,他这一趟来对了。
“我确实对这时局心怀不满。”江季白目光沉静:“也确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兄长若信我,我必不负所托。”
夏侯离溪笑了:“好。”
他作请状:“我已布下酒菜,不知世子可否赏脸?”
江季白垂下眼睑,暗暗一笑,夏侯离溪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啊,与聪明人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江季白抬手:“请。”
两人一翻痛饮后,江季白觉得有些上头,夏侯离溪看他脚步虚浮,就邀请他继续住在沐风阁,但江季白婉拒了。
冽风沈沈,街道旁的几串红灯笼一摇一摆的,年底这几天是通宵达旦的热闹,四处洋溢着年味,人声鼎沸,其乐融融,江季白顿足,扶着路旁的木桩呵了口气。
他忽觉困意,不免加快了步伐,回到了客栈。
打开房门,江季白闭着眼睛摸到床边,直接躺了上去,不料却砸到了一个肉盾,身下传来闷哼声时,江季白吓了一跳。
他从床上撑起,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向床头,温白微微皱眉,不舒服地嘟囔了句什么,就继续睡过去了。
温白啊。
是温白,江季白单手撑在温白的脸侧,缓缓摸上温白的侧脸。
因为封崎的事,户部和刑部忙活了好几天,温白虽然只是个小官,但也被抓去做了几天苦力。
江季白的指尖从脸侧滑过下颚,最后停在温白的唇角,江季白失神地看着温白的脸,目光描绘着他脸上的一分一寸。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所幸…温白陪着他。
鼻尖飘来一股酒香,江季白微微抽了下鼻子,是自己的吗?不是,这味道是…梨花醉,自己喝的是女儿红。
江季白俯身,在温白附近闻了闻,是温白,温白也喝酒了,怪不得,江季白失笑,怪不得被自己砸了一下都不醒。
梨花醉…江季白恍惚地想,他有多久没喝了?这样想着,他缓缓凑近温白,从只能看到温白的轮廓到目之所及只有温白的脸,距离一点点地被缩小…
江季白闭上眼睛,贴上了温白的双唇。
是熟悉的触感,所以那晚他们有接吻是吗?那些想不起的来的片段在他脑海里留下一个一个的尾巴,他越是想不起来,就越要迫切地去想,可脑海里还是一片混乱,江季白分不清真与假,虚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