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倾山河 第161章

  温白觉得他魔怔了,根本劝不动,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

  拓拔嘉誉低声笑了:“哥哥是觉得我残忍嗜杀吗?”

  “倒没有。”温白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你,没资格评判你,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拓拔嘉誉微微怔忡,垂下了眼睑:“没什么好可惜的,谁欺我我就杀谁,公平得很!”

  温白转移话题道:“我可以走了吗?”

  拓拔嘉誉回过神来:“现在?还不行!”

  温白心中疑惑,江承煜都死了,他还扣着自己干什么?

  拓拔嘉誉平静地解释道:“你身上有洛逖的余毒,近几日一直在服药,待到余毒肃清完毕,还需几日。”

  温白奇怪道:“你怎知道我中了洛逖?”

  拓拔嘉誉觉得好笑:“洛逖本就是产自齐国,我是王室中人,自然知道解毒之法。”

  温白心里感慨万千,阿誉虽说睚眦必报,可也有恩必报,却听拓拔嘉誉苍凉地笑道:“看来哥哥近些年也不好过。”

  温白一愣,抬手轻轻按了按拓拔嘉誉的肩膀,道:“世道多艰,众生皆苦,自己得放过自己。”

  拓拔嘉誉扫了眼温白的手,坦然地看着他:“我看不开,也放不下。”

  温白一时无语,拓拔嘉誉站了起来,温白的手滑了下去,拓拔嘉誉语气平平道:“等哥哥体内余毒清理干净,去留随意。”

  拓拔嘉誉站了起来,打算出去,到了门口,他又转身问:“哥哥是打算之后去找江季白吗?”

  温白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就点了点头。

  拓拔嘉誉微微抬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空,漠然地提醒道:“江世子能力卓然,一直为人称道,素有嘉名,与虞国太子季呈徵都是众望所归。最终天下之争也可能是他们二人的角逐,二人实力谋略不分伯仲,但是,江季白与哥哥的事,可能成为他输给季呈徵的一点。”

  拓拔嘉誉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幽幽道:“天下与你,哥哥你猜,江世子会如何选?”

  “江季白想要的并非是天下,而是天下安。”温白脸上毫无纠结,坦然道:“无论他怎样选,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拓拔嘉誉看不清神色地笑了声,继续走了出去。

  温白听他只提了江季白和季呈徵,不免觉得奇怪:“你不想要这天下吗?”

  “哥哥以为我稀罕这天下?”拓拔嘉誉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天下安如何?天下乱又如何?与我何干?从始至终,我不过想安安稳稳的,是这世道负我,那我便…”

  后面的话温白没有听清,拓拔嘉誉就走远了。

  之后的几日,拓拔嘉誉很少来找温白,等到体内余毒清理干净,拓拔嘉誉就放温白走了。

  城池上,拓拔嘉誉目光淡淡地看着温白离开,独孤纶站在拓拔嘉誉身边,忍不住问:“主公为何放他走?”

  拓拔嘉誉莫名道:“我留他干吗?”

  独孤纶不自在道:“我以为主公大费周章把温公子弄回来,又替他解毒,是想要留下他。”

  “当年天渊城中他对我和我姐姐多次相助,还人情罢了。”拓拔嘉誉不甚在意道。

  独孤纶目光柔和了几分:“主公心善。”

  “心善?”拓拔嘉誉觉得好笑,侧脸轻佻地看着独孤纶:“阿纶是说我吗?我一路从北墉杀到潼关,阿纶说我心善?”

  独孤纶看着少年笑得肆意的脸,心中莫名的钝疼,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英俊的脸上染了些黯淡的情绪。

  拓拔嘉誉看他这样,无趣地耸了耸肩膀,靠在城池上,百无聊赖道:“你前几日不是说发现了陈卓尔带领的郢军的踪迹?”

  “是。”

  “…噢。“拓拔嘉誉眯了眯眼:“那将军去准备吧。”

  独孤纶不解道:“准备…什么?”

  “瞧你,阿纶,记性又不好了。”拓拔嘉誉猛地凑前,独孤纶心中打了个激灵,刚想后退,就被拓拔嘉誉轻扯住了衣领,独孤纶故作镇定地看向拓拔嘉誉,拓拔嘉誉一脸玩味儿:“你不是想攻城吗?就依你,我们立刻攻打天渊城。”

  独孤纶没法行礼,只得随口应道:“…是。”

  拓拔嘉誉还没要放手的意思,弯着眸子盯着独孤纶,他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独孤纶的脸,俊逸又不失英武,带着北方人特有的野性,难怪当初阿姐瞧得上。

  拓拔嘉誉轻笑道:“将军,我是不是与阿姐长得很像?”

  独孤纶突然后退了一步,挣脱了拓拔嘉誉揪住自己领子的手,神色清明道:“主公是主公,公主是公主,并不一样。”

  “…呵,这话有意思。”拓拔嘉誉垂下手,留恋地摩擦着指尖残留的余温,语气恢复如常道:“占领天渊城后,你给陈卓尔带话,告诉他,若能归顺,我保他父子平安,若不归顺,让他等着替他爹收尸!”

  “属下遵命!”独孤纶弯腰行礼。

  拓拔嘉誉也不说让他起身,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独孤纶也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嘉誉意义不明地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孤纶待他走远,缓缓直起身子,注视着拓拔嘉誉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大雁城内,鹊老和常修儒回城后也知道温白不在了的消息,鹊老拿着配好的解药怅然若失,当日就不辞而别,留书一封说红尘多事,他心力交瘁,云游四方去了,但是把解药留给了常修儒,让他造福四方。

  温玄把常文政当年惨死的真相告诉了常修儒,常修儒心里释然了些,却又因为温白的死而难过不已。

  大雁城里的事仍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天渊城就再前方,每一个人都知道,胜利未至,诸事都还不能松懈。

  可是现实并没有给江季白等人多少准备的机会,拓拔嘉誉率军攻占天渊城,掘皇陵挖出弘道帝的尸体鞭尸三日,最后丢入铜炉之中挫骨扬灰。

  拓拔嘉誉将王室中人折磨致死,割下头颅挂在城门口,又将他们的尸体绑在市井中暴晒,他又放火烧了大半的郢王宫,诸多金楼玉阙化为断壁残垣,整个天渊城弥漫着一股烧焦味和血腥味,昔日繁华之地仿佛化为修罗地狱。

  江季白和季呈徵接到消息后,对于拓拔嘉誉的残暴均震惊不已,立刻决定即可讨伐天渊城。

  季呈徵打算沿着虞国防线攻入天渊城,江季白则决定过了落月河直接攻入天渊城,二人约定,谁先入关即为王,之后分道扬镳,各赴各的战场。

  过了河后,江季白让大军先走,自己骑马在落月河前站了一会儿,目光中包含着许多东西,半晌,决然回身,去追大部队,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同样落在后面的温玄。

  江季白看出他是在等自己,不解道:“温大人?”

  温玄利索地丢给他一个东西,江季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看着手里的东西,是霜柏剑,江季白垂下眼睑,腾出另一只手,摩擦着剑鞘。

  温玄看着他道:“士兵们从落月河里打捞上来的,给你了。”

  江季白握剑抱拳,神色端正:“多谢。”

  温玄牵了下缰绳,驱马往前走,边走边道:“江衍,你好好的,这是温白最大的心愿。”

  江季白突然笑了下,似是缅怀,道:“他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温玄动作顿了下,几不可闻地“嗯”了声,策马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拓拔嘉誉

第171章 攻城

  拓拔嘉誉收编了陈卓尔十几万的郢军,他将独孤纶派往前线去对抗江季白和季呈徵,独孤纶原本就是齐国武将世家,从北墉到潼关,都是他在冲锋陷阵,此人用兵如神,江季白一行人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滞留在了天渊城东部的丽阳。

  关键时刻,季呈徵集中兵力攻打天渊城西部的洛河,独孤纶只得将精力集中在虞国身上,江季白等人才得以喘息,趁着眼前兵力薄弱,江季白趁势终于攻下了丽阳,之后,季呈徵也不与独孤纶死扛,主动退兵休整。

  拓拔嘉誉较之江承均,更为喜怒无常,天渊城一片人心惶惶。前太尉陈邦不忍百姓受苦,以死相逼陈卓尔另择明主,陈卓尔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待,则近带着十几万郢军投靠季呈徵,之后,陈邦跳下城池,免除了儿子的后顾之忧。

  形势迅速发生逆转,季呈徵兵力增强,势如破竹地进攻天渊城,独孤纶势单力薄,只好撤回天渊城内。

  江季白夺下丽阳,之后一马平川,横扫拓拔军队,照这样下去,江季白很可能比季呈徵更早地攻入天渊城。

  离天渊城越近,江季白的心情反而越平静,行军也缓了不少,刚好可以给前段时间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得以休整的机会。

  不远处就是济安寺,恰巧温玄外公的忌辰又是这几日,反正军队在休整,一行人就来到了济安寺烧香祈福。

  温玄带着江越去给自己外公烧香了,江允善跪在佛堂前不知道在求些什么,江季白自己一个人在院里转悠,浴血奋战了很久,身上带了很多肃杀气,这寺庙环境清幽,刚好可以安抚人略显不安的心灵。

  江允善信佛,之前也爱礼佛,还总带着江季白,天渊城报国寺的香火太重,过于热闹,江南寺庙环境又太重雅致,少了几分淳朴,反倒是济安寺,清幽与祥和并重,江季白感到了些久违的心安。

  江季白忽然想到几年前,御贤王府遭灾时,温白就被温玄带来了这座寺庙,只是不知温白当时住的哪座院子,哪间屋子,江季白胡乱走着,遇到一个院子就揣摩温白在这里住过没有,挺无聊的事江季白却琢磨出几分乐趣来。

  不远处有卖护身符的摊子,江季白才想自己身上也佩戴了个白玉菩提子雕刻的莲花平安符,是温白多年前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

  江季白看着那摊子,仿佛看到了温白站在摊子前精挑细选,把摊主问的烦躁的样子,有他些想哭地咧开嘴角笑了,抬腿走了过去。

  摊主见来人了,招呼道:“公子,买一个吧,我这里姻缘符,求子符,平安符啥都有。”

  江季白将他的摊子扫视了一圈,拿起了一个质地和自己的平安符差不多的白玉菩提子雕刻,不过被雕刻的不是个莲花,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莲蓬。

  摊主笑道:“公子,你眼光可真好,这白玉菩提子可有些年头了,被盘得可好了,您瞧瞧这色泽多通透,不瞒你说,被盘得这么好的白玉菩提多年前也有一个,被雕成了一顿朵莲花,不过被人买走了,这个是个莲蓬,也挺好看的。”

  江季白心下一动,拿出自己身上的平安符给摊主看:“您看,是这个吗?”

  摊主惊讶地大叫:“对对对!就是这个,呀!这么多年了还能见着,可真是不容易,这色泽比以前更透亮了,想必施主经常把玩吧?”

  江季白脸前浮起了很温柔的笑意:“对,因为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吁!”摊主旁边的椅子上忽然坐起了一个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注视着江季白。

  江季白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吓得打了个激灵,摊主哈哈大笑起来:“皆圆大师,你吓到人家孩子啦!”

  皆圆眯着眼打量着江季白,江季白双手合十,颔首道:“大师好。”

  皆圆大师新奇地看着江季白,问道:“这位小友,可能认识温白施主?”

  江季白眼睛不解地眨了两下,问道:“大师也认识温白?”

  “几年前认识的,温白小友可是个妙人。”皆圆大师摇头晃脑地回忆道:“许久未见了,听说他起义了,他可还好?”

  江季白沉默了,皆圆看他神色黯然,有些后悔自己话说错了,刚想找个话搪塞过去,就听江季白低落道:“他…不在了。”

  皆圆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叹气道:“世事无常啊。”

  皆圆看向江季白手中的莲花平安符,有些怀念道:“老衲还记得当时温白小友挑选这护身符时极为用心,还跟老衲打趣说是送给他思慕的人的,唉~”

  思慕的人?江季白拇指划过莲花的花身,温白当时可曾想过,这句话后来竟成了真。

  江季白看向皆圆,坦率道:“他所言不错。”

  皆圆大师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吃惊,对江季白微微一笑:“逝者已矣,小友节哀。”

  江季白也回之一笑,拿起那个莲蓬平安符,对那摊主道:“老板,这个平安符我要了,多少钱?”

  付完钱后,皆圆看他气度非凡,问道:“小友既是温白小友的故友,不知如何称呼?”

  江季白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江衍,字季白。”

  摊主惊叫道:“江衍世子!”那可是尊真的活菩萨啊!

  皆圆有些始料未及,江季白对那摊主笑了笑,摊主说什么也要把钱退给江季白,江季白说什么也不肯:“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您若执意不收,就当做香油钱吧。”

  摊主只好作罢,江季白收好平安符,刚准备告辞,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大师会做法事吗?温白的身体没有找到,战事匆忙,也没给他做个衣冠冢,大师既然与他是故交,我想请大师做场法事好好送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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