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自报姓名,心急如焚的江临渊就破门而入。
廊间灯光映进漆黑一片的客房,起初萧北城还不大适应刺目的光线,待他睁开眼,看清了躺在自己床上的人是君子游时,竟毫不留情,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闪到腰的君子游哀叫连连,“哎哟,王爷,你这个负心汉,不听我解释就要办事不说,提了裤子居然这般无情,是我看错你了……”
江临渊一脸错愕的盯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君子游,又看了看满眼嫌弃的萧北城,心下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只道一句:“大人,我在外边等您。”就退出了房间。
君子游掌起灯来,不情不愿的套起衣服,嫌束发麻烦,索性只用一条绸带将长发拢在颈后,见萧北城是一副要杀人的神情,只得挤出笑意去逗人开心。
“王爷,这都是误会,误会。方才我说的是玩笑话,您千万别挂心,今晚咱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爬上本王的床,这也叫什么都没发生?”
“不,您误会了,再者是您霸王硬上弓,我才是受害者……”
“你说什么?”
“不,我是说您……”
看着萧北城已经眯起眼眸,意识到情况不妙,君子游慌忙改口。
可他还未说完,就从隔壁客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啊€€€€救命啊!杀人啦!!”
甚至来不及说完接下来的话,便急匆匆追了出去,与闻声而来的江临渊同时赶到事发的房间门前,竟是方才后者监视的客房。
一个衣冠不整的倌儿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扑到门外,见了君子游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扑进他怀里,抽噎着含糊不清道:“王子……王子他……”
“王子?临渊!”
江临渊会意,立刻推门进房,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客房内,一个蔚蓝色眼眸的中年男人浑身□□着倒在血泊中,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51章 血迹
短短一日之内,南风阁竟出了两起命案,君子游当机立断,命江临渊迅速封锁各出入口,严令禁止涉事之人进出。
后者心怀顾虑:“大人,这恐怕……”
“我可不管得罪什么权贵,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若是敢有异议,就地控制起来,听明白了吗!”
“就算您这么说,大理寺也能办事的也只有我一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此话一出,倒是让君子游尴尬了。
的确,大理寺至今没有实权,手下连个听命做事的都没有,遇到这种局面着实尴尬。
就在君子游为此伤神,顾虑着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有人将手伸向他腰间,趁他不备取走了什么。
毫无防备的碰触让他泛起了红潮,回过头来是一脸羞耻而赧然的神情,谁料竟对上了不为所动的萧北城。
那人将从他身上取来的腰牌隔空丢给江临渊,后者接了,映着灯光看到上面刻的明显是个“缙”字。
缙王的令牌,怎会出现在君子游身上?
江临渊是个聪明人,心中疑惑,但没有说出口来,估摸着两人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花雪月,当下明白了萧北城的意思,亲自去到缙王府上找了亲卫前来救场,里三层外三层,把南风阁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而面对他的好意,君子游只是冷脸道:“王爷您也是嫌犯之一,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哦?本王倒是觉着新晋的礼部员外郎的嫌疑比起本王更甚,还是说,你深信于青梅竹马的玩伴,宁可狠心将自己的靠山推向深渊?”
萧北城手里把玩着烟杆,满眼玩味看着安慰着受惊倌儿的君子游,本是不愿插手这桩破事,可方才听说死的人是王子,他心里隐约觉着不安,出于好奇前来一探究竟,到底还是被他料中了。
“安须靡?果然是他吗……”
“王爷认识这个人?”
“那是自然,他可是乌孙王为向大渊求和而忍痛割舍的爱子,作为质子到往京城已有二十余年,自小亲近大渊,是皇上最想扶持的下任乌孙王。皇上可是费尽心思,嫁了几位年华正好的女子给他,就惦记着诞下拥有两国血统的幼子,不然他这般年纪早该回到故国摄政了。可他平生只好男色,至今没个一儿半女,也是最让皇上无奈的。”
“乌孙王子在京城被害,大渊与乌孙的关系岂不是很尴尬?”
“何止尴尬,就在一月以前,乌孙王次子因病过世,安须靡就成了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如今他也遇害,白发人送黑发人,乌孙王怎可能坐以待毙?兔子急了还咬人,乌孙若是联合起西域诸国犯边,对大渊而言可是不小的损失。”
若真如他所说,那么参战的诸国中或许就会有大月氏,所以这个身体里流着一半外族人血液的王爷是不可能加害于乌孙王子的。
君子游理智分析了动机,认定萧北城的确没有理由害人,关键是他为何会在这个引人误会的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引人误会的地方……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君子游拍着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倌儿,边给人顺着气,边问:“王爷,所以你……真的是来寻欢的?”
萧北城叼着烟杆,被他这话逗笑了去,燃了烟丝站到长廊尽头,推开轩窗,坐在窗边缓缓吐着烟雾。
“你以为为何南风阁发生了惊天命案,至今却没有半个能对此负责的人出现?”
听他这话,君子游心中立刻有了猜想,露出一副苦相,语气满是嫌弃:“噫,该不会……”
“哒哒”的脚步声自长廊另一头传来,只见白有容急匆匆赶来,直接绕过君子游去到萧北城身边,一把拉住那人的手。
“王爷!章将军与江君同时遇害,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紧贴在一起的模样,君子游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见这场面,便知他的猜测不假……
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莫名的酸气,萧北城示威般搂紧了白有容的腰,炫耀似的看向君子游。
“你想的没错,本王就是南风阁背后的老板,若非如此,当初在此遇刺,南风阁怎会轻易脱罪?”
君子游恨的牙根直痒,搜肠刮肚想着有什么词骂人恶毒,又不至于太过分,就听楼下堂间一阵吵嚷,夹杂其间的还有瓷器脆裂的声响,动静不小,原是江临渊带了缙王的府兵前来助阵,却得罪了在此寻欢的达官贵人。
相比起秦楼楚馆,南风阁更加上不得台面,虽说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会来此一掷千金彰显地位,真要宣扬出去,脸上总归不大好看,听说要被扣留此地,更是不肯的。
万般无奈,君子游只得亲自出面,把受惊的倌儿交由姜大夫照顾,吩咐人保护好现场,便去替江临渊解围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白萧北城一眼,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什么。
见了楼下闹事的贵客,君子游不免感到头疼,心道为首的这位看着眼熟,好像正是数日之前到大理寺送礼,却被他无情回绝的吏部尚书,今儿个居然在这儿碰上了,可真是遇着了冤家。
“没个正当理由,你别想把本官留在这儿,你知道本官是朝廷几品官员吗?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也想拦人,本官是来找乐子的,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让开!”
君子游抹了把脸,端出礼节性的笑容迎了上去,一时忘了这位姓甚名谁,又不好直言,便蒙了一把。
“李尚书莫急,若非事态严重,大理寺也没有胆量为难诸位大人,脱了官服,都是自家人,我与您又没什么私仇,总不会为难您不是?”
见了君子游,这位吏部尚书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朝着江临渊冷哼一声,又对前者道:“君少卿,你记错了,本官姓米。”
“米尚书,失敬失敬。您看来都来了,也不急着非得今晚回去不是?这南风阁里不乏能讨您欢心的公子,酒喝足了之后,也得放松下筋骨,好好舒坦舒坦,不是嘛……”
说着,君子游还探手拍了拍米尚书隆起的将军肚,一脸暧昧。
这让原本还与他疏远三分的老尚书立刻眉开眼笑,挤出了满脸的褶子,“哟!原来,君少卿也是同道中人,难怪外面会有风声,说那《晋王风流事》就是您的大作呢……咳咳!且不说这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搞了如此阵仗,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君子游只是摇头不语。
“你不说,我这里也很难做呀。家里有个不好说话的婆娘,明早还得赶着上朝,你总不能要我穿着这一身沾满风尘气的衣裳去进宫面圣吧?”
“米尚书且宽心,此事我定会亲自向皇上禀告,耽误了诸位的要事,还请海涵,为表歉意,今晚诸位在南风阁的一切花销就都记在缙王账上,大家吃好喝好。”
多少是拿出了致歉的态度,能让人心里稍微舒坦一些,再者许多宾客本就是要在此留宿,根本不在意关起门来外面会发生什么,这也就方便了君子□□事。
好说歹说是劝人配合了大理寺查案,回到现场的时候,君子游已是筋疲力尽,前后左右检查了遗体的表象,大致确认了乌孙王子安须靡的死因。
“双目圆瞪,眼中血丝明显,睑底有出血迹象,口唇青紫,舌头外翘,两手发绀,初步断定是中毒死亡。”
江临渊提出异议:“中毒?这不是与那倌儿所说的话相矛盾了?”
“倒也未必,让我起疑的是这满地血迹,乌孙王子分明是中毒身亡,不该把现场弄得如此脏乱,况且他若真是方才遇刺而死,地上的血迹也不该呈现发黑的迹象,除非凶手是刻意要让我们把此案与章将军之死联系到一起。”
“大人的意思是,连环杀人案?”
君子游指尖一蹭地上的血迹,凑到面前一嗅,眉头蹙得越发紧了,“或许不是。傍晚时我吩咐你去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是,我照大人吩咐的去问过了城中几家屠户,他们都表示没有活畜与鲜血被盗,至于城外的,已经请柳管家帮忙询问了。”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股子腥膻的味道不是出自牛羊?”
百思不得其解,君子游还特意把手凑到了江临渊面前,非要他也闻闻。
后者内心是抗拒的,可就在他屏息的前一刻,那冲鼻的气味已经到了面前,闻过之后,江临渊也有些不解,“这个是……”
“对吧,绝对不会是单纯的血迹。”
“我觉着,大人或许可以去问一下那位……”
江临渊边说边指向隔壁的房间,君子游扫了一眼,知道他所指的定然不是此前寻欢被他撞个正着的苏清河,那就只会是……
“王爷?你指望他一个养尊处优,只知道抽烟撸猫的老淫-贼能知道什么?”
话虽这么说,君子游的身子倒是十分诚实的站了起来,脚也不听话的往客房走去了,江临渊见状摇摇头,心道他果然还是放不下被人勾引去的王爷,所以做事才显得心不在焉,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没发现遗体上的另一处疑点。
令君子游意外的却是,他推门而入,并未见到萧北城与白有容二人,反倒是捧着药钵的姜大夫愕然与他相视,动静似乎吓到了惊魂未定的倌儿,难得被安抚了情绪,竟又扑进姜大夫怀里瑟瑟发抖。
后者哪见过这场面,有些不知所措,还没等开口,医者敏锐的嗅觉就发现事情不对。
“少卿,你身上怎会有淫羊藿的味道?”
第52章 目的
“淫羊藿?这种腥膻得好似羊血的味道,原是一种药材吗?”
“算是吧,医书中常用的淫羊藿大多是以茎叶入药,性寒味苦,而腥膻的异味则是来自根茎,并非常见的药材,只有民间偏方少用,微毒,分不清也是正常。”
君子游听着这名字,表情有些扭曲,“莫非这个药效是……”
“是增强男子雄风不错,出现在花楼,也很正常。”
姜大夫成了唯一的知情人,君子游自是不能放过他,赶紧拉着人到了隔壁的案发现场,让他看了死者的情形,借此推断凶手惹了满室脏污的用意。
而姜大夫仅仅是看了一眼乌孙王子的遗体,便道:“大人一定猜测这位死者是中毒而死,实则不然。”
“姜大夫此言何意?”
“他虽是口唇发紫,眼舌外凸,面目狰狞,呈现出一种窒息的状态,却并非毒发身亡。”
说着,他俯身捏着死者的袖子,顺势提起遗体的手臂,让君子游凑近了看。
“死者两手都有发绀的迹象,若非慢性中毒,通常不会如此。但若真是长期服毒,死者应似恶疾缠身,该是衰弱致死,而非暴毙。”
“所以你认为,他的死因最可能是……”
“暴病。”
暴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