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他干了什么好事!!”
这下他吓得彻底清醒过来,趴在梳妆镜前一看,差点哭出声来。
原来方才刺客砍向他脖子的那一刀被萧北城阻拦,中途偏了方向,居然斩断了他额前的碎发。
这一刀下去,竟成了娘里娘气的齐刘海,这要他出去怎么做人啊。
萧北城本不打算给他好脸色看,可见了他这鬼德行,没忍住笑了出来,看他难过至此,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结局便是第二天,君子游只得在刘海上抹了小半碗的浆糊,把头发一根根梳了上去,才敢进宫面圣。
不得不说,这人平日里总是用额发挡着半张脸,看不出全貌,让人小瞧了他,没想到真如姑苏传言所说,是个俊俏的美男子,连渊帝见了他的脸,都免不了有些动心。
“君卿,你今日怎么想着改了发型,可是遇着什么好事要换换心情了?快近前来,让朕好好瞅瞅。”
遇到这种事,总是难保持理智的,君子游抽噎一声,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皇上,亏了断的是头发,要是没有缙王相助,只怕断的就是微臣的脖子了……”
“这么严重?不就是查个案子,至于嘛。”
叶岚尘在旁煽风点火,“皇上,看来君少卿不是想向您哭诉自己有多惨,而是要想您说明缙王的功劳啊。”
“你闭嘴,臭不要脸的,要是你早点出面,我何至于变成这副德行!”
君子游正在气头上,谁要是跟他顶嘴,指不定能当着渊帝的面哭出来。
也是可怜他的遭遇,渊帝心里狂笑着,也就没有为难他,使着眼色要叶岚尘别跟他一般见识,糊里糊涂就算这事过了。
后者吃了个哑巴亏,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好说些什么,却把这仇牢牢记在心里,狠狠瞪着一旁委屈巴巴的君子游,大有说错一句话,就要在皇上面前把他参到死的气势。
君子游抽了抽鼻子,话还没说,先给渊帝跪下了,苦着脸道:“皇上,微臣说了,您……您可不能杀我。”
“你一没犯错,二没惹事,朕杀你做什么,怎么还讨价还价了。”
“其、其实是昨天……”
巧就巧在他还没来得及承认,传事太监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旁边,先他一步说出口来:“皇上!皇上不好了,乌孙王子昨夜在南风阁中被……”
“被被被!被什么!我再说一遍,王子是病逝的,病逝!!”
君子游只得捂住太监的嘴,自己先承认了过失,“皇上,章将军遇害后,微臣太过谨慎,没有遣散现场的宾客,的确有过失。但乌孙王子是因为食用太多鹿血,滋补过盛,使得气血两虚,身子受不住才会突然暴毙。”
“你说什么?安须靡死了??”
渊帝拍案而起,指着君子游,是想将乌孙王子之死迁怒于人。
可他了解君子游的性情,更清楚安须靡的德行,知道这事千错万错,也不该落到他大理寺少卿头上,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叶岚尘唯恐天下不乱,进言道:“皇上,微臣以为乌孙王子死的蹊跷,君少卿虽为朝廷命官,又是与安须靡王子初次见面,并无谋害他的理由,却有徇私的可能。兹事体大,微臣恳请陛下准许刑部再次彻查,求陛下恩准。”
“说的也是,安须靡死了,总要给乌孙一个交代,就由叶卿你去查吧。君子游!就算你负责的是章弘毅被害一案,没能遣散宾客,让安须靡死在南风阁,也有失职之过,暂罚你一月俸禄,等下拿了纸笔,就给朕跪到殿外去,把前因后果写明白了呈上来,写不到朕满意,就不准回去吃饭!!”
叶岚尘偷笑着低下头,趁着领命的间隙悄声嘲讽道:“看来这一个月,君少卿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君子游也不甘示弱,回敬道:“叶大人,咱们是彼此彼此。”
那时叶岚尘只当他是死到临头的鸭子还嘴硬,并未挂心,直到出宫之后,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第54章 凶嫌
叶岚尘前脚才刚出宫,就被人强行塞进轿子送去了定安侯府,才刚下车,迎面就是个耳光打来,力道之大,将他的脸都打背过去,耳朵嗡嗡作响,嘴角也沁出一丝血迹。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最器重他的小定安侯秦南归,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换了别人连见小侯爷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该下去找阎王喝茶了,可见叶岚尘虽有不慎,在那人心中地位还是不低。
“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不准与章弘毅的案子扯上关系,怎么都讲不听是吧?君子游是碍了本王的事,可就结局而言,你又比他好到哪儿去!!”
逼不得已,叶岚尘跪在秦南归身前,忍着疼为自己辩解,“那侯爷就真的甘心大理寺一天比一天得宠,而刑部只能受人排挤吗?下官以为,若不扼杀君子游的嚣张气焰,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糊涂东西!就是因为利用了你这种心情,才会让缙王那个狗东西得势!本侯不让你插手这案子,是因为章弘毅之死势必牵扯暗鸦,你想让本侯被连窝端了吗!!”
“下官知错……”
“不!你不知!你若真的知错,眼中便不会有不甘。岚尘,本侯太了解你了,你就是只难以驯服的鹰隼,自傲且目中无人,是本侯太过骄纵你,才让你走到这步田地,论及责任,本侯至少要负一半……”
说着说着,秦南归也就消了火,俯身捏着叶岚尘的下巴,与后者相反的却是,他眼中透出了一种悲伤而失落的神情。
“可你要明白,就算是敌人,只要善加利用,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助力,你就算杀了一个君子游,往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王子游,李子游,朱子游,你难道忘记当初的司夜了吗?多么得宠,多么风光,如今还不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大理寺中,人事不省?君子游是第一个出现的君子游不假,但他未尝不可做最后一个司夜,你这般聪明,定能明白本侯话中的意思吧……”
与此同时,缙王府中。
君子游饿的两眼放光,啃着柳管家新做的烤鸡,淋着才酿不久的酸梅酱,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对翻着白眼撸猫的萧北城道:“王爷……我被朝廷罚俸半年,这些日子……可得经常到王府来蹭饭了,您不会赶我走吧。”
“比起皇上给你的惩罚,本王更想知道你受罚的原因。”
“€€,还不是乌孙王子猝死,需要有个人来担责任嘛。这事与我无关,本怪不到我头上,再者章将军的案子可是皇上命我彻查的,算起来我罚俸一月都是委屈了。”
“所以,你递上去的折子里,究竟写了什么?”
“无非是把章将军之死的责任都推给来杀我的刺客,只要说还未审出结果,便能吃到今儿个王府的晚膳,我哪儿有必要为难自己啊。”
“且不说皇上,太后疑心甚重,会被你这套鬼话唬弄才是有鬼。”
“可是王爷,这事发生也才不过一天,我能抓到嫌犯已经是奇迹了,就算在太后那儿也是有话说的。至于乌孙王子之死,会有人会帮我保住月奴的……”
“看不出来,你的心机还挺深……”
萧北城把玩着烟杆,趁着君子游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深意,不紧不慢的添了句足以把君子游逼疯的话。
“……你这个妹妹头。”
“……”
之后的三天,刑部上呈了调查的卷宗,以刺客在狱中自尽为结局,革了几位大人的职便草草了事。
至于乌孙王子安须靡的死,无需君子游亲自动手,就有人替他收拾了南风阁的残局,等再到现场的时候,早就不见了满地血迹,就连血腥气都散尽,涉事的月奴也改名换姓被送出了京城。
其实不难猜到这样的结果,叶岚尘擅作主张针对君子游,意图让刑部插手乌孙王子猝死一案,无疑是牵扯进了章将军被害案,定安侯府避这个风头都来不及,以秦南归的性情,定会让他及时撤手。
到时若真的查出什么端倪,证明乌孙王子是被人所害,对叶岚尘乃至定安侯府反而不利,所以借故躲在刑部后边的君子游无需动手便保住了月奴,以及缙王的南风阁。
唯一的损失便是为了平息太后的愤怒,南风阁只得歇业数日整顿上下,一连死了三人,总要请几个大师诵经超度,以免冤魂流连。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君子游虽受了罚,可他办案的能力却是得了皇上以及朝廷的认可,而被秦南归提醒过的叶岚尘也收敛了他对那人的怨憎,满腔愤恨都被藏在了假笑之下,就连碰了面也会先与人打声招呼,当真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这两桩案子逐渐淡出视野,不过半月,人们也就忘了死者其生前的一切。
不过有个人对此案却是念念不忘,当时虽未提出异议,搁在心里却一直有个疙瘩,便是缙王萧北城了。
看着君子游整日春风满面,他是为那人能得宠而高兴不假,可不明不白的爬上高位,往后也会不明所以的坠入谷底,他不得不为君子游的未来担忧。
有些话放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就不见得了,况且缙王又是个不肯表达心意的闷葫芦性子,更不想让君子游误解什么,纠结了好几天,最终还是以一盘棋局作为引入话题的开端。
他这人其实不善棋艺,会的不过是几张死记硬背的棋谱,不论君子游如何落子,他都没有还手之力,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死其中。
轮休时,君子游总是会留宿王府,一直睡到午前才起,然后无所事事一整天,不见外人便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德行,大多时候都只穿着就寝的薄衣在外闲逛,哪怕是萧北城要见他,也不会想起收拾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光着脚便跑去湖心亭了。
每次他这样,萧北城总会数落柳管家没能照顾好他,所以经常是他在前面快步走着,柳管家便得提着鞋在后劝着,心情好时他会勉为其难的理一理人,要是赶上他成心与人作对,就是求,也不见得能让他良心发现,所以最后吃亏的总是柳管家,索性便放任他不管了。
今日也无异于往常,午后才用过膳,君子游便幽幽来赴了与缙王的约,依旧是不修边幅的德行,让人无计可施。
由着他不爱穿鞋的毛病,萧北城想了个在亭中铺上绒毯的法子,看那人美滋滋的蹭着脚下柔软的毯子,一脸惬意,才算放下心来。
可君子游却是半点也没发觉缙王的美意,见那人正剥着碗皮薄核小的荔枝,没忍住拈了一颗来尝,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一不注意,小半碗都进了肚。
萧北城见了也没恼,洗去手上粘腻的汁水,才指了指桌上的棋盘,“你对此有何看法。”
君子游只瞥了一眼,便笑道:“珍珑棋局,王爷好雅兴,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你若真肯如实交代,本王又何须多此一举。不过你既然说了这话,一定也知道了本王的用意。”
“王爷的心思不难揣测,您已经闷闷不乐好些日子,所烦忧的无非是南风阁中发生的案子,您对我的做法有所不满,觉着我过早涉入党-争未必是好,想要教训我又无从说起,所以才摆了这出死局。”
“你心如明镜,就是死性不改,这气死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君子游笑嘻嘻的,“王爷都说我是死性不改,要是改了,岂不是很不给王爷面子?”
一向拿他没有办法的萧北城只能暗自叹气,心道可真是捡了个活宝,一天到晚只知气他,少说也要减寿二三年。
“所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有,当然有,总不能让王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糊涂下去,在您自己的地界发生的案子,您总是有知情权的,而我只是陈述真相,仅此而已。其实那名死在狱中的刺客当日只杀了一人,并非惨死的章弘毅将军,而是倌儿江君。”
萧北城倒茶的手一僵,抬眼看向君子游,目光尽是质疑。
那人又道:“王爷不信也是正常,您没见到当日的惨状,自然有所疑惑,恕我直言,章将军的脖子都快被斩断了,只留颈骨相连,简直惨不忍睹。起初我以为是利刃切割才会造成那种伤势,后来细想,除非有铡刀与习惯杀头的刽子手,应该很难办到,如果有人提着狗头铡进了南风阁,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发现。同时章将军也是习武之人,战场厮杀多年,就算毫无防备,也不该被杀的如此干脆。”
“所以你对凶器存疑,并对凶手有了猜测。”
“没错,起初我看了现场满是喷溅的血痕,却只有靠门的墙壁干净得格格不入时,还以为地字间并非章将军死亡的第一现场,后来才想明白,之所以那里没有被血迹沾染,并非是被人刻意布置的现场,而是……”
他含住了最后一颗荔枝,绕到萧北城背后,突然抱住了那人,让人有些无措。
不等萧北城斥他不懂规矩,君子游微凉的两手已经覆上那人的脖子,在耳边以一种淡漠而不失诱惑的语气道:“是因为当时凶手站在他背后,才挡住了喷溅而出的鲜血。可是穿着血衣不论是出现在南风阁,还是熙攘的街道,都会引人注目,案发时又是白天,除非凶手美滋滋的洗了个澡才逃之夭夭,否则根本不合情理。”
“你的意思是,犯下杀人罪行的人,就是同样被害的江君?”
“除他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有机会的人,况且当时我去到现场时曾摸过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散发出一股玫瑰香气,可见他的确在不久前洗过澡,至于血衣,丢弃在满室血迹的案发现场也就不奇怪了。又或者,他杀人的时候……根本就是不着寸缕,所以现场才没有找到可疑之物。”
“但你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萧北城抓着他的手腕,拉下了他的手,缓缓回头,眼神盯得人脊背发凉。
“南风阁的倌儿都是身世清白,若非训练有素的刺客,很难做到将人的脖子割到如此程度,你是想说本王养了来路不明的刺客,才出了这档子事吗。”
“当然不是。除非,他有一种善用,却并非旁人常用的绝妙武器……”
第55章 传说
君子游两手握拳,只伸出拇指和食指,凑到萧北城面前,后者发现他不知何时在指尖画了几道细线,这个手势很明显是在暗示他什么。
“你想说,鱼线?”
“听闻早些时候,西南的铸造厂炼成了一种坚固而耐用的铁线,最细的只有头发丝那般,如果是这种东西,施加力道也是可以勒断人筋骨的。我在江君的遗体上发现这种痕迹时并未多想,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再次检查过了遗体,又发现他从指尖,到手掌,再到腕臂都遍布细痕,显然是施力造成的,王爷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萧北城疑惑着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君子游正盯着他出神。
许是由着这些线索又联想到了什么,萧北城没出言打断他的思绪,谁知那人竟莫名其妙凑得更近了些,眼神是一如既往的空洞,却多了些许火热在里面。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