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头一回见你这种嘴毒到连自己都咒的人。也罢,老朽便与你说说这妙法教。”
传闻妙法教信奉被莲华孕育的女性神€€,奉其为莲母天尊,宣扬生死由神不由己的思想,以其别具一格的谬论吸引了不少心思单纯的百姓信仰,更有甚者被教法“涤净”心灵后感到人生无趣,愿为莲母天尊普渡世人的伟业而献身。
妙法教为巩固民心,从信众中选出了一名年仅六岁的幼童作为神女,接受教徒的信仰与供奉,将低劣的戏法吹嘘为神迹,三年内大量敛财,直逼振德赌庄在京城的地位。
当年有君子游绊倒慕容皓,令赌庄名声扫地不说,更赔出去不少真金白银,让西南商行元气大伤。趁着这只强龙暂息,妙法教顺势而入做了地头蛇,笼络人心的同时也在奄奄一息的西南商行头上狠踩一脚,让对方再难爬起。
君子游不解,“侯爷说这话我可是不信的,西南商行不敢说只手遮天,在大渊的势力也是数一数二的,怎可能被一条不知从哪个土坑里冒出来的小蚯蚓压的透不过气来。”
秦之余苦笑一声,旋即冷笑道:“如果这蚯蚓身下骑着只猛虎,巨掌一击碾碎恶蟒的头颅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君子游听了这话发自内心的感叹,“侯爷果然是器宇不凡,居然用这么个词来形容自己。”
“彼此彼此。”
“听您这么说,我大概明白了,看来这几年您被那位耍得不轻啊。”他抬起下巴望着宫城的方向,代指何人便是显而易见。
不过对他的猜测,秦之余却是选择了否认,“皇上还年轻,心思单纯,许多事未必出自他手,莫要冤枉了他。”
听他这话,君子游也报以一声不懈的冷哼,心道当朝天子能和“单纯”二字扯上边儿,就连那老母猪都能爬上树去,要不是他当初的幺蛾子,自己怎会假死一遭,落得如此狼狈?
但秦之余此言也算中肯,宫里边上树的母猪不多见,人精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狡猾,虽然坐在皇位,可论心机他却未必玩的过别人。如果说真的是有什么人在背后限制了定安侯,那么此人在宫中,乃至整个儿京城的权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莫非……是那位千岁?”
“你回到京城,应该已经有所耳闻,在你假死后不久,太后一病不起,皇上以侍疾的借口将桓一公公软禁慈宁宫,至今已有三年未出。虽说这事可疑,但皇权日渐稳固,也不似被人胁迫,所以极大的可能便是大监已经死于非命,秘不发丧的原因只是因为……皇上需要一个镇得住东西二厂,抑或是仪鸾司的借口。”
“那么在这之中,有谁能够横跨两边,至今仍顶得住天,立的起地呢?”
“所以说少卿你这人是真的没什么心眼子,被人捅了一刀,转眼就忘了。但凡你肯把脑子分出丁点儿来记仇,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遍体鳞伤。”
为了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所怀疑的人选,秦之余从怀里拿出一支小指那般大的沙漏,放在君子游面前,便低头出了车厢。
沙漏,时计……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子游崩溃归崩溃,冷静了之后还是能理解哥哥做的这一切的,可以说真正能理解、明白哥哥在做什么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所以他也在想尽办法保护哥哥,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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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司夜
午时三刻,消失了大半天的君子游被安然送回到缙王府,就快把京城掀个底朝天来找他的萧北城一见送那人回来的是定安侯府的人,气的脸都绿了,当场就命沈祠把人打了出去,不见血都不准停。
刚好沈祠被君子安一闷棍打晕,嫌丢人气得无地自容,便把火撒在了这些无辜办事的下人身上,从缙王府一直追到定安侯府前,要不是这几个人腿快钻进了门缝,指不定他就要杀进去,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至于君子游,乱跑一遭好在伤势并无大碍,老老实实养了几天,赶巧冬日脓血少流,创面很快便恢复,可喉管的灼伤却因为他那日与老侯爷长谈而恶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能有精力比个手势都算是好的。
看他吃苦受罪,萧北城心里是越发的不舒服,君子安自知这次的确是玩过了火,也有十好几天没敢到那人面前晃悠,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王府负荆请罪,岂料根本连萧北城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套了麻袋吊起来一顿毒打,鼻青脸肿活像个猪头。
那几天沈祠逢人便说:“哎,告诉你一件稀奇事儿,咱们王府的猪会上树了,可惜是只公的,啧啧啧……”
挨了这一顿打,君子安终于安生了几天,他毕竟是君子游的亲生哥哥,实在不好苛责,也便只能不了了之。
动不了君子安是真,萧北城心里憋着股火发不出去也是真,追究到底,当日君子游遇险并非君子安一人之过,论及罪责,还是将他困在停尸房中的陆川更甚。
于是缙王特意挑了个良辰吉日,大白天就把陆川叫到面前,让王府的厨子当着他的面杀了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撒了一地鸡血,指着那滩秽物说道:“瞧见了?云今也好,陆川也罢,今天都已经死绝了。念在你多次救他有功的份儿上,本王不再追究你的罪责,自此之后莫要再出现在本王面前,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回京城。”
用一只母鸡换了条年华正好的人命,果然是心善慈悲的缙王才有的做法。
陆川三拜叩谢主恩,在母亲死后,头一回哭的这么惨,抽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那人的大腿不肯远走,“王爷,您对陆川恩重如山,陆川无以为报,只求王爷收去我这仅有的一条命,让我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吧!”
萧北城别过目光,佯作一副冷酷无情的假相,.“本王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沾一手血腥,铸一身罪业,到头来报应到了,还要损去本王下辈子的功德。”
“可我心中愧疚,要是就这么走了,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不求长命百岁,只愿余生能为王爷,为先生做些有意义的事,弥补今生亏欠。”
萧北城仰首望天,想了许久,终于有了双全法,“也罢,你便远离京城,到姑苏去,替本王做一件事吧。”
后来,那只做了替死鬼的老母鸡就躺到了君子游的汤碗里,他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着骨肉分离的鸡腿,激不起半点儿食欲,只对来送饭的柳管家比比划划:“我看,用鸡命笼络了人心的王爷才是人生赢家。”
柳管家看不懂他不伦不类的手语,见他仰头扑棱着两手,还当他是在映射什么人,“司夜大人如今正得宠,你可别搞些怪事来得罪了他,否则你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被他提醒,君子游想起从前自己在大理寺时的确是有这样一位病入膏肓,极少抛头露面的上司,归根结底,当初还是他自个儿把人请回来的,也怨不得别人。
他问:“可他这些年来都未升迁,如今与从前差了三级的后辈平起平坐,这也算得宠吗?”
“你不在京,有所不知,司夜大人也是婉拒了皇上的提拔,心甘情愿窝在大理寺,甚至把手中实权都交给了曾为少卿的江大人,可他就是比旁人更得宠,总被召到御前去晃悠,嫉妒得别人都红了眼,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要说当今圣上才是最委屈的那位,提拔大理寺少卿江临渊,可他尊君子游为贤师,不肯超过他从前的官位,是到了那人回京后才同意就任御史大夫。
再看那刑部尚书叶岚尘,不知是受小侯爷之命还是就铁了心喜欢刑部这块宝地,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肯高升,也是可惜。而现在又冒出个同样不愿升迁的司夜,整天两手一摊,屁事不做也能得皇上喜欢,这不免让人怀疑他和皇上的关系是否不那么单纯……
不过此人与在京城遮了半边天的妙法教究竟有什么关系……
君子游百思不得其解,苦于无人询问,只好去找了对他擅自行动十分不满,每天都是冷脸来给他喂药,过后便一言不发走了的萧北城,死皮赖脸的求人帮忙。
“王爷,您对我最好啦,大舅子身处险境,您总不能坐视不理吧。求您行行好,给他一条生路吧,算我求您啦!”
萧北城心道君子安是死是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连一个君子游都看不住,还指望能把两个都拴在身边吗?
不过此案确实蹊跷,先有陆川将君子游关在停尸房中,后又有君子安扮作沈祠纵火,险些把君子游烧死在里面,说是巧合未免牵强。
此案背后必定有他看不到的势力在暗中行动,若不彻查,恐怕此后再被暗箭中伤真的会害死那人。
思量一番,萧北城心平气和的问:“你为何认为司夜与此有关。”
“当日老侯爷与我密谈,临走前给了我一支沙漏,如果是王爷,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
君子游拿出沙漏倒扣在萧北城面前,问:“王爷看到这个会想到什么?”
那人沉思须臾,闭目道:“沙漏,时计,日晷……与时辰有关,也许与星象也有关系,会是钦天监?”
“那这样呢?”
君子游伸出一根手指来拨弄着沙漏,稍稍倾斜令其中的流沙多数倾倒于一侧,抓准时机倒立过来,展示给萧北城。
那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摇着头笑道:“这就是老侯爷的幽默吗。”
“是啊,起初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会与我打这个哑谜,现在看来他根本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如果将这个沙漏看作是一天,其中所剩不多的流沙刚好指示的是寅时,这也刚好是雄鸡报晓的时辰。而打鸣的公鸡在民间的雅称就是司夜,这总不会是什么可笑的巧合吧。”
说到巧合,这是萧北城心中一块隐痛,眼中有一瞬的失神,君子游意识到言语不慎,忙又接着说了下去,“老侯爷也曾提起,皇上不止宠信司夜,更笃信妙法教,这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他虽不插手大理寺的事务,可他毕竟是大理寺真正的支配者,想要从他查起怕是不容易,还极易引起他的警觉与反感。”
说到这里,萧北城示意君子游息声,推门看过了院中无人,回身小心扶起了伤体未愈的那人。
平日他在王府养伤,萧北城都恨不得嘴对嘴地把饭喂给他吃,自是舍不得他忍着疼到处走动。这回却是劳烦他亲自出了门,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出门的时候,刚好柳管家端了碗补血的黑糖莲耳羹送来,萧北城只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到拥鹤楼打扰。”前者便会意,意味深长的看了君子游一眼,神情是惆怅中带一丝欣慰。
这时君子游还不解柳管家眼神中蕴含的深意,直到踏入了缙王府后身的祠堂,才明白这一刻,他终于要踏进那人多年来不曾被涉足的内心世界了。
“进来吧,这里有些时候没打扫了,可能有些脏乱。”
萧北城把他扶进门,轻车熟路地燃起供桌两侧的灯烛,借着昏暗火光看着供奉在此的两座牌位,满眼怅然。
祠堂内灰尘积落各处,少说也有半年没人进入这里打扫过了,蒲团前的地面依稀还能看到水渍干涸的痕迹,那恐怕就是……
“让你在这儿与母亲作陪,也不常来看你们,会不会感到寂寞。”
君子游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拿了那写着“缙王妃君子游之灵位”的灵牌,拂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灰,指尖摩挲着字迹的刻痕,怅然道:“我以为,王爷至少会写上爱妃……”
“对你的爱无需文字赘述,反之若不爱你,就算有白纸黑字为证,也不过是荒唐之语罢了。”
“你还真是个不讲情趣的木头……”
君子游佯作无奈,对人眨了眨眼,萧北城俯身拍了拍蒲团上的尘土,扶着他跪了下来,后者还有些不解,那人只道:“叩过了母亲,我便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
顺势跪下的君子游动作一顿,这一滞脚下不稳,险些踉跄着向前栽倒,萧北城忙拉住了他,见他反应如此之大,还当他是不肯跪长公主,心下一沉。
“我跪长公主是天经地义,莫说叩首,就是在这儿跪上三天,我也心甘情愿。但请王爷明白,跪也好,拜也罢,这都是因我打心底里敬重长公主,绝非是为了别的什么。况且我对当年之事并无兴趣……还是不知为好。”
说完,他便赌气似的跪了下去,还未着地,又被牵着手抱了起来。
他整个人贴在萧北城身上,熟悉的温热触感,痛楚与恐惧被尽数抛诸脑后,只想沉浸在这个人的拥抱里。
果然,爱情与人,都是陷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末要加班,万更要拼命了,摸摸自己的秃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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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琵琶
“罢了,不跪便不跪吧,我也不勉强,总归是要跪的,也不差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萧北城嘴里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拦腰抱起君子游,将人带离了满是尘埃的祠堂。
出门后还吩咐柳管家撤了君子游的灵位,忌讳那东西摆在外面或是烧了都不吉利,独自找了个少有人来往的地方埋了,便是把那人离世时所有痛苦愤恨的回忆都一并葬了去。
柳管家翻出了黎婴在府养伤时曾用的轮椅,一边把漆木擦的油光锃亮,一边对君子游说:“王爷已经许久没进过祠堂了,并非外人传的那般不孝冷漠,而是他太在乎长公主……与你了。他每次来此,都是痛彻心扉的感情宣泄,发泄过了,又会若无其事将他的痛苦深埋心底。其实我很佩服你,这些年了,你是唯一一个在王爷心中能与长公主平起平坐的人。”
君子游失神地喃喃道:“我何德何能……”
“提起往事可就是揭开了王爷的旧疤,他想展现给你的未必是你想看的,却一定是能让你安生太平的法子。你也许不知,这些年王爷无时无刻不在愧悔当初将你带到京城。算是一点小小的私心,我希望你……能用宽容与谅解让王爷稍稍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不,这是请求。”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这让柳管家心凉了大半。不过他清楚,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况且也没人能让君子游做他抗拒的事。
不过送君子游出门时,柳管家听到了他轻若游丝的低语:“压抑久了,灵魂会哀哭。我也……不想再看到他无形的泪水了。”
去见萧北城时,那人正在拥鹤楼前小心摆弄着他这些日子捏好的冰兔灯,趁着太阳下山前往上撒一层冷水,待夜间寒气上来了就会结出晶莹剔透的薄冰,从底下掏空里面的碎雪,再点上支短烛便仿佛有了生气,排排站起来很是壮观。
被他发现做了这些,萧北城还有些赧然,急于把他推进房里,介绍他不曾见过的景致,“从前你住在弄玉小筑,也不亲近本王,极少来走动,往后无拘无束,无事便来坐坐吧。”
“来坐坐,还是来做做?”
萧北城咳了一声,也是不得不佩服他这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口吐骚话的劲儿,脸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