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麒麟兵已现出原形,口中低低呜咽,时不时有断碎的话来回念叨:“我是……被逼的……刚刚是假的……”
祖龙睨着谢圣的表情看了半晌,哼笑一声,背着手带人走出了水牢,只留谢圣与麒麟兵:“此子既是从小谢你的山上带来的,那余后事宜,便任由你来处置了。”
谢圣也顾不得细想,祖龙说这话是不是有其他意思,等
人一走就立即跳进水里,把麒麟兵捞出来,抱出牢笼,放在干燥的过道上。
当初麒麟兵潜伏无名山,确实是为挑拨龙凤族内斗,可真正看到遍体鳞伤的麒麟兽,谢圣的手仍止不住发抖。
要知道,在现代,人们就是看到流浪猫狗骨瘦如柴都会心生不忍,更别提如此有灵性、与人类无异的麒麟就血淋淋地倒在面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无神涣散。
手足无措间,麒麟兵搁在谢圣腿上的大脑袋骤然一抖,似是回光返照一般,雾蒙蒙的眸子逐渐变亮,又有了挣扎的力气:“贼子歹毒!”麒麟兵目眦欲裂,一双前蹄都蹬在了谢圣手臂上,如同要吼出濒死前最后一句真言一般,“龙凤之争,我麒麟一族不过顺水推舟,并非处心积虑,我不是招供€€€€是有人控制了我!是有人控制了我!”
那贼子何其狡猾!硬是等到他被审讯的意志薄弱之时,方才操纵着他说出麒麟一族早在谋划如何挑拨龙凤之事,竟是连如何打消龙族的怀疑都考虑到了。如今他再怎么否认,也不过是让龙族笃定,他是后悔出卖本族,想亡羊补牢。
麒麟兽大大的眸子里滑出眼泪来:麒麟一族……危矣!
谢圣平日再淡定,遇到这样的情况,难免还是慌张:“别,你、你撑住啊!别急,活命最重要啊。”
至于是谁暗中操纵……还用问吗?谁会这么处心积虑想要挑起三族大战,定是罗€€暗中下手。
谢圣的手、衣襟,都被麒麟血打湿。当初,他还在老子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能救得一人是一人,可他连眼前的麒麟兽都救不了。
慌急之中,谢圣病急乱投医,仰头大喊:“天道,老板!你不能救上一救?”
天道自然不应。
潮湿狭窄的水牢中,谢圣的喊声于水波上来回回荡。
不,不行。慌乱是没法救命的,冷静!谢圣强自稳住心神,拼命绞尽脑汁:想……好好想想!他如今一个大罗金仙,怎么也该有法子救他一命!
各段深藏脑海的剧情在谢圣脑中疯狂过了一遍,谢圣突然一顿:主流剧情之中,红云被鲲鹏夺宝,神魂却是得以逃脱,只是最终被冥河收去。
他或许救不得麒麟生命,却可救下麒麟
的魂魄啊!只是,他如今并无此类法宝……
谢圣猛地摇摇头,脑中豁然灵光一现:不,不对。难道那些后天灵宝就是天生就有的吗?还不是为人所制!
事权从急,谢圣虽不通此道,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瞎蒙一番。他的目光在水牢中飞速扫了一圈,于血污中发现了一卷竹简,匆匆取来,抚去上头血水后,谢圣凝神将麒麟已及至溃散的魂魄抓入竹简之中。
或许是上天垂怜,亦或是麒麟兵命不该绝,此番拘魂十分顺遂。直到最后一点灵光也纳入其中,竹简表面血光一闪,未干涸的血污骤然被吸入其被,右上角突然浮现一行殷红的小字:
【走兽部麒麟】
谢圣愣了一下,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是狂喜:这是成功了的意思?
后劲一去,谢圣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竹简左右扭扭,自谢圣手中硬蹿了出来,顶来一个刻刀。
“……这是干嘛。”谢圣还在喘气呢,纳闷地捏起刀,自顾自琢磨,“第一个法宝啊,好歹给你起个名儿……”
谢圣寻思了一会,盘起腿来,一手捧住竹简,在上头歪歪扭扭地刻字:山海经……
还没来得及偷乐,只听头顶如九天雷鸣般一声鸿响:
“轰€€€€”
雄浑金光洪水般自天幕倾斜而下,引得整座龙山上的龙族们侧目而视,瞠目结舌。
祖龙也微微挑起了眉头,转回身看向水牢的方向。
这已经是谢圣第三次受降功德了,非常淡定地抹了一把脸:“老板你这个人……你这个道也真是,刚刚喊你你不帮忙,员工干完事了才嘉奖。唉……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爸爸多给我一点功德吧!!”
听说洪荒成圣的法子有很多,斩三尸这种虚无缥缈的法子,谢圣感觉自己是搞不懂了,靠功德成圣这个倒是有可能。
不过,又沐浴了一会,谢圣突然察觉不对:这功德也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他手上的《山海经》。
谢圣茫然了一下,突然豁然开朗:这说明什么?这《山海经》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谢圣坐不住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喜滋滋冲出水牢:“哎,那个我能不能先离开一趟,有人命关天的急事!”
两个麒麟兵呢,如果现在他去凤族,是不是还来得及救下另一个?
龙族们眼睁睁看着那道金柱飞快靠近:“………………”
活久见,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受降功德的。:,,.
15、第十五章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主殿内。
条条紫气萦绕于梁栋之间,诸天庆云逸散作朦胧薄雾,鸿钧盘膝敛目,端坐于蒲团之上,俄而心有所感,突然睁开双目。
似是那一线生机出了变故,难道是谢圣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鸿钧神色一紧,当即掐指推演,圣人可知万事,不过须臾,鸿钧就将他闭关这几日谢圣身上发生的事了解的清清楚楚:“……”
怎么说呢……当初鸿钧闭关时,只想过谢圣这一线生机放养在外头,会不会被人给掐灭了,没想到还能迎风见长啊……又天降功德了,这是第几次了?这功德降得像开玩笑似的。
道祖神色复杂地放下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心情。
也算是谢圣的机缘到了,那随手捡起的竹简,自龙族牢房方兴建的时候就留在那里,长年累月经历各族异兽血脉的洗礼,内里容纳下麒麟魂魄后,竟吸收余血,当真形成了一个正经法器。
鸿钧静默片刻,难得心中有几分茫然。
洪荒残酷,他一路杀伐求生,总认为圣人之下皆蝼蚁,万般因果都不占方才是顺应天道的圣人之德。然而一番机缘巧合,他的成圣之道由圣人无情,转为了万物有情,天道认可了,不光如此,如今还屡屡为谢圣降下功德……难道当真如谢圣的那些滑稽故事里所说,天道亦有情,善恶好公平?
思维一时间走进了死胡同,鸿钧静坐少顷,还是站起身来,推门而出,打算下界看看。恰好谢圣此时正在龙族,欲往凤族救那只麒麟兵,他可捎上谢圣一程。
心里思忖着一会儿去哪接人方便,鸿钧路过前殿的庭院,正准备唤二童来吩咐一番,岂料方才转过走廊,便听见二童子脆爽清朗的声音:
“今日天朗气清,徐风自南来,该是你打扫道场。”
“??凭什么,这两句中间有什么联系啊!”
“风都说了!南来南来,你是男的,你来。”
鸿钧:“……”
鸿钧:“…………”
可能是真的有点说相声的天赋,瑶池和昊天明明都没正经接受过谢圣的完整教导,光靠着看镜子蹭课,居然也能把相声那腔
调学了个五成像。鸿钧此时听着,仿佛看见一只谢圣埋进地里,结出了两只小谢圣,那小嘴儿呱呱叭叭得他神经直跳。
再一想想未来昊天、瑶池成就机缘,成为司掌天庭的玉帝、王母,俩人坐在凌霄宝殿上张口闭口就是“没您这样儿的”、“玩儿去!”,鸿钧彻底站不住了,大步走到两个童子身后,沉着脸:“我令你二人仔细打理紫霄宫,你们为何在此?”
昊天、瑶池斗嘴斗得正快乐,没曾想鸿钧就站在身后,吓得手里抱的扫帚都掉了:“老老老老爷,您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还会反问他了!都是怎么学来的?!鸿钧待要责问,转头就瞧见昊天怀中捧着的观世镜,里头的谢圣抱着一大截木头、一小段织锦,正试图从祖龙手里再多讹一个代步工具:“您瞧这马,面长庭正,身姿不凡……”
祖龙:“……”
祖龙皮笑肉不笑:“小谢这趟来的不亏啊,再多来几次,我看,我龙族与凤族、麒麟族的仗,也不用打了。”
“咦。”谢圣惊喜,“此话怎说?”
祖龙:“国库都空了,打不起。”
谢圣:“哎呀€€€€那是好事啊!”
祖龙:“……”
鸿钧:“……”
何其不要脸!!
一指熄灭灵宝发光,鸿钧对着瑶池、昊天训诫:“莫要学他!”
瑶池绞着手指:“……喔。”
“……”鸿钧心头直发堵。
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两个才诞生不久、心性不甚坚定的小童看顾谢圣,如今倒好,隔着镜子也不知学了些什么,看昊天眼珠直转的样子,只怕心里还想着自己在镜中见到的种种。
张口闭口都是相声腔调,这……也就罢了,更叫鸿钧头大如斗的,是这一番偷师,竟是令瑶池、昊天的气运,也与谢圣牵连起来。想来也对,买了票听相声,那叫看表演,没买票偷看人家茶社后院怎么教徒弟,这可不就是“偷师”?
这还了得!
鸿钧原本都不怎么必要的行程,顿时变成必须的旅程了。他既然受了两童子一声老爷,总该照拂一些,此番下界,想法子给谢圣一些补偿,就算是替瑶池、昊天补了票了……
鸿钧再次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不让他省心的童子一
眼,将观世镜纳入袖中:“你二人,自今日起便去偏殿自省,何时明白过错,何时出门。”
昊天、瑶池:“唉……是……”
鸿钧:“…………”
这才几天!这才几天!
之前那两个乖巧拘谨的童子就没了!
€€
道祖在紫霄宫中的种种,于下界却不过只是须臾。谢圣还在和祖龙扯掰“白饶一匹马”的事情,鸿钧已然现身于他身后,冷冰冰的手一提,提溜住了谢圣的领子,也不与祖龙说什么,眨眼间便遁去了万万里外。
被留在原地的祖龙先是未反应过来,还左右寻找谢圣的踪迹,而后才意识到谢圣已经走了。他心中一凛:那带走谢圣之人,道行远甚于谢圣和他,洪荒之中,有什么人能进出龙族驻地如入无人之境?
“陛下!”水族侍卫惊慌伏拜,想要告罪。
“罢了……那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圣人,再让你们修炼个千万年,你们也不一定能抵得上他的弹指之力。”祖龙一双幽黑的眸子逐渐显露出兽型,眼底隐约透露出一股红意来,“就是不知道,这圣人和谢圣,又会给三族带来什么样的变动。”
…………
“咳咳咳!”凤鸣山脚下,谢圣委顿在地,趴在捞来的扶桑木上喘气,“爸爸你差点勒死我了爸爸!”
这段时间一路行来,谢圣也算了解了一番洪荒的风土人情,得知此时不少部族都已经有了“爸爸”、“阿爸”之类的称呼。
“……”鸿钧脑瓜儿嗡嗡的,当真生出一股把这家伙勒死算了的冲动,冷冷嘲道,“从未听闻大罗金仙能被自己的衣服勒死。”
谢圣:“咦,那就是你活得还不够久。”
鸿钧:“…………”
祖龙的修养真好,谢圣还能竖着从龙族驻地里走出来。
鸿钧不再和谢圣耍嘴皮子,直接放出一身圣人威势,拎着谢圣踏入凤鸣山。
原本镇守关隘的凤族守军纷纷被惊动,元凤也于大殿之中感知到了圣人威压。他也不知鸿钧前来意图为何,当即亲自出迎:“不知圣人会来凤鸣山,有失远迎,不知……”元凤说着说着,目光就落到谢圣身上去了。
谢圣抱着一大堆东西,元凤都看不见谢圣的脸。
谢圣费劲儿地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