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还是不要再问了。”一直好似置若罔闻的红雀忽然插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之前的事白鲤都不记得了,请宫主莫要一再提起,还是说说正事,你在信中提到的月香院的图纸,到底有什么问题?”
红雀说完,自斟了一杯酒,伸手挡在了白鲤与霜月之间,将人回护在臂弯之间。
大单生意本就复杂,再加上霜月一直心不在此,正事上的进展很慢,直到傍晚时分也才敲定了不到一半的内容。红雀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按着霜月的节奏来,趁机推测她的意图。
红雀给霜月和她带的一应随侍安排了客房,并安排了四名影卫在明里守卫,五名影卫在暗处盯防,还特意叮嘱了影卫们如果真的出事,打完暗号后自保为上,不用拼命,在众影卫惊异的目光中,红雀随意说了‘因为没必要’几个字就护着白鲤回房了。
进了屋内,红雀站在案前,面色严肃,半晌没有说话。白鲤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扰,安静地为他脱去外袍,用新打的水沏上一壶茶。
待茶水倒入杯中,红雀才慢慢开口道:
“白鲤,你记得她吗?”
“主人若是问的以前的事,属下完全不记得……现在属下的记忆中……只有主人。”
“嗯……”
“霜月对属下的态度十分反常,她今日情绪突然失控对您下蛊,似乎也是在见到属下之后。”白鲤语气平静,他现在已经再清楚不过地知道,红雀是真的完全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完全不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端倪妄加怀疑。
“她下蛊的手法与属下所知完全一致,所以属下以前应当确实与霜月有些交集。”白鲤见红雀脸上有些茫然,便轻声说着尽量帮他捋清思路。
“她怎么总是对你提她的表哥,怎么话里话外都像是你怎么能把她忘了的意思,还提起往事,那么想让你回想起来。”
“莫非……属下和霜月死去的表兄有关。可能她的表兄就是属下害死的。”
“我觉得不像……她今日情绪流露了这么多,都没表达出对你的恨意,反而处处关心……倒像是你就是她表兄一般。死亡可能只是想引你上钩的一种说法,你想,你若知道自己是她表兄,听她说为了给死去的你报仇才十分不情愿地当上了宫主,还被人唾弃,你不会赶紧想方设法告诉她你没死吗?”
“属下逾矩,关于霜月的表兄,请问主人是否有确凿的消息?”
“霜月的表兄名为半月,按年龄算确实与你差不多,且也是聆月宫派去暮云山庄的暗桩之一。至于他的生死,我现在只能确定,至少在霜月夺位时,她是坚信她的表兄已死的。”
“不若属下假装还记得,接触一下霜月探探她的口风。”
“别,你什么都不记得,被揭穿的可能性太大。”
“无妨,属下愿意一试。”
“想都别想!把你交到她手上我才不放心!你武功才恢复了多少啊。”
“可是……”
“霜月当时还未打算夺位,权力应当不大,她是怎么确切地知道她表兄的死讯的?”红雀打断白鲤的话,岔开话题阻止白鲤再说下去。
“会不会是属下与那件事有关,或是直接参与了有关计划。”
“不可能。”白鲤当时连沟通用的暗号都忘了,怎么可能参与什么聆月宫的活动。
白鲤听见红雀不假思索的否定,略微愣了一下,只当是对方知道的信息比自己多,便没再多想。
白鲤摸着茶盏外壁,见温度刚好便交给红雀,就见红雀看都不看茶盏一眼直接一饮而尽,白鲤虽没了被罚后前几次做饭时的惶恐,却也着实愣了一下,忍不住劝道:“主人……您怎么连毒也不查一下了。”
“怎么,还在想我那天中蛊的事?”
白鲤咬住了下唇,低声求道:
“主人可是想要加刑?属下知道您信任属下,但这失察之罪怎么说也确是属下的过失。”
“我……算是吧。”看着白鲤略带恳请的目光,红雀将本要说出口的否认咽了下去。正思索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明天可否委屈你一下?”
“请主人尽管吩咐。”
白鲤的答应完全在意料之中,但红雀还是耐下性子为他解释道:“我想逼霜月说出她的目的,不然时间久了,太过危险。霜月很重视你,所以我想,若是用你演一出苦肉计,可能会有奇效。”
这样既能把事情解决了,又能把白鲤的心坎解决了,还不会让白鲤真的受伤。
“是,属下一定配合。”
“既然你本就该罚,那就别怪我明天动真格了。”红雀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才不会让白鲤伤到分毫的。这样说只是怕第二天霜月一开始反应不大,演戏演的太过说些诛心的话让白鲤当了真,误会了可就不好了。提前告诉白鲤自己会做的很过分,也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主人……就算属下不该罚,您想怎样对属下都是可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红雀竟觉得白鲤说这话时有几分委屈。
第二日,同计划中一致,红雀当着霜月的面让事先商量好的影卫忽然将白鲤拿下,封了穴用带着指枷的镣铐将双手锁在身后。
“呵……竟敢对我下蛊,也不用拖出去,就在这吧,刑杀。”红雀阴沉着脸,冷哼一声,自有侍从把刑架搬到空地中央,将锁住白鲤的镣铐挂在刑架的倒勾上锁死,让白鲤背在身后的双手吊在刑架上,脚尖堪堪着地。
“主人!属下冤枉!属下不曾向您酒水中下蛊……”
白鲤大喊着开始挣扎,鲜血瞬间送手指上如注般留下。
所谓指枷就是连在镣铐上的一排焊死的铁环,中间贯穿有一根针钉,钉死后垂直从指骨上穿过,断绝了受刑人任何用手指开锁的可能。
当然白鲤带着的指枷只有外部一个无害的铁环而已,针钉早已去掉,至于流出来的血迹,对于擅长伪造伤口的影卫来说并不困难。
“不是你?那难不成是贵客下的蛊?昨天你递给我的酒一看就不对劲,以为我真喝了?至于为何现在才抓你,自然是因为我现在才查出来,速度是慢了些,让贵客见笑了。”
红雀眯着眼看向霜月,不出意料地看到她的手指紧握住杯子,似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就用针鞭吧,到死为止。”红雀说完,便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继续与霜月商议地形图。
“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天您还那么护着他……”随着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霜月终于忍不住开口。
“难道宫主生了什么恻隐之心,虽说天机楼向来都是做生意的,不过像这样噬主的影卫也不会有人想要吧。”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霜月还是有机会救白鲤的。白鲤听到后也猛然抬头看向红雀,他虽然心里清楚红雀只是说给霜月听的,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了恐惧。
于是,坐在红雀身后的霜月就当成了白鲤那略带祈求的眼神是看向自己的。
“不知楼主开价多少?”
红雀见霜月完全处了下风,便也不再绕弯子,话锋一转便直接逼问道:“哦?白鲤和你真的有什么特殊关系啊……你不愿说不要紧,天机楼得罪不起聆月宫的宫主,但区区一个下人的嘴,我自信我的毒还是能撬开的。”说完便向行刑的影卫打了个手势,白鲤立刻被掰开嘴塞了一粒药丸。
“住手!”霜月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弱女子,眼神瞬间变得阴毒可怖,同样以威胁的口吻对红雀道:“人我是要定了,楼主开个价吧,您若是欺人太甚,霜月有自信让这天机楼内无一活口。”
“呵,宫主还真是好生看重我家白鲤啊,宁愿让白鲤多受些罪也不肯告诉我吗,这样看来,我倒是能猜个大概了。”红雀也近前一步,毫不相让。
“你……”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听见白鲤的方位传来一阵锁链的异响,两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白鲤忽然开始控制不住地痉挛,很快又开始咳血,身体不自然地蜷缩着。
红雀心里一惊,这明显不是自己安排的,恐怕是白鲤真的出了什么事。
“表兄!”霜月也脱口而出,再也支撑不住,刚想向红雀求饶,后手已然做好了硬拼的准备。转眼却看见红雀早已先一步冲了过去,将白鲤抱在怀中,那样子比自己还要慌张。
“白鲤!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红雀忙解开白鲤的衣衫,丢掉中间一层染血的皮布,露出内里完好的皮肤。
“主人……咳……”白鲤艰难地抬起头,依然止不住地咳着血。
红雀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将白鲤紧紧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着:“我在,我在这,刚刚是不是又让你想起什么了,别怕……”
霜月:……
作者有话要说: 霜月:虽然知道白鲤没有危险了,但我现在更想杀人了是怎么回事?
【微剧透】因为不想各位踩到本来没有的雷TvT,
白鲤和红雀一直以来心里都只有对方,不会让霜月抢白鲤的感情的!
霜月对白鲤的特殊感情其实是乌龙,且是只给她带来负担的感情,解开误会后只会觉得轻松不会受伤……这样子qaq请大家放心吃糖
第60章 敌友
随着白鲤的手镣被轻松地取下丢到一边,霜月这才发现白鲤半点伤都没受,甚至手镣的内圈还衬着一层极不显眼的软皮,血似乎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白鲤本以为在自己身上加护具有些多此一举了,就算是被挂着金属细片的针鞭真的抽打几下,也都是皮外伤,随便上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直到被人掐着喂药,记忆深处的枷锁被忽然间打开,仿佛再次身处那深冷的刑室,终日面对的是不知缘由也看不见尽头的痛楚,这才想起来若不是有这层护具,自己怕是早就要陷入这种状态。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似要想起来,就如同上次被主人从嘴里抢吃的一般,想起从前的事情。
然而不行。意识深处依旧有个什么东西在拒绝,在抵触,在防止他想起来。
白鲤的身体又开始抑制不住地痉挛,随后胸肺处一片剧痛,咳出几口血来。
就让自己在这吊一会吧,就当做是被喂进了毒药,总比自己演的要真上许多。白鲤默默地想着,可下一瞬,身上的束缚就松了,落入一个安稳的怀抱里。
“主人……咳……”怎可如此,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坏了大事。白鲤想要挣脱,却听红雀柔声细语地哄着安抚着自己。
“我在,我在这,刚刚是不是又让你想起什么了,别怕……”
“咳……没有,没能想起来。”
“怎么会,上次不是想起来了么,我还以为是解了毒你就能想起来……”红雀有些不解,又有些惋惜。
“属下……可以再试一遍。”
“别,没事的,想不起来没关系,不想记起来就别想了。”
“可是……”
“嘘……别说了,我不在意。”
红雀用衣袖擦去白鲤嘴角的血迹,一手扶着后心缓缓为他注入内力梳理经脉,心中满是酸痛。他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事,会让白鲤如此不愿想起,白鲤当时……是受了多少伤才如此不愿面对。
是在自己走之后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吧……红雀忽然自责了起来。若是我没走,是不是就可以和白鲤一同承受那件事,白鲤会不会就不至于失忆,就不会被关入地牢受尽刑罚。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逃来着?好像是想要自由,一直憧憬着的自由。
但自由是什么?红雀忽然发现,自己在逃出来前对自由其实根本没有概念,而那自记事起就深植与脑海的想要从那里逃出去的想法,更像是……执念。
这执念是从哪来的?不记得了。
更何况这几日里,自己越来越觉得为了白鲤放弃所谓的自由,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红雀第一次对自己逃离山庄的强烈动机产生了疑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到身后有人靠近,立刻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你做什么!”
“你和白鲤……到底是什么关系?”霜月警惕地问道。
经过反复确认,霜月终于知道自己幻想中那些红雀对白鲤的虐待苛责都是不存在的,红雀见霜月只是一心护着白鲤,便也卸下了之前对峙时的气场,只当她是白鲤的故交对待。
“他没有虐待你?那你手上的伤……”霜月仍旧不放心地问着,只是少了之前的敌意。
“指枷是假的,伤痕是之前受刑时留下的,主人把我救了出来。”白鲤已经从刚才的痉挛中恢复了过来,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对这个自称是自己表妹的人没有半点印象,态度十分的平淡。
“那……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