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端坐在凌烟阁的书房,刚刚送走了两位幕僚,此时只剩下他和虞清。孟言手里捏着一个青瓷小酒杯,凝神沉思,虞清在一旁道:“怀仁先生说的没错,朝堂上的声音你不必去管,就算你有心压下那些拥立你的呼声又有什么用,情势摆在这里,你越避嫌反而越是惹得皇上怀疑你。”
“幸好秦衡没有说话,他在父皇心中一直是持身公正的。”孟言也有些不安,呼声太高有时候并非好事。
“秦大人玲珑心思,自有考量,你只需要好好办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顺其自然。”
孟言点点头,余光瞥见屋外似乎有人影晃动,他微微蹙眉,扬声道:“谁在外面?”
外头立刻响起常石的声音,“殿下,是奴才,有事要给公子回禀。”
虞清看孟言一眼,心知避不过,便道:“进来回话。”
常石推门而入,跪在两人面前,道:“回禀殿下、公子,奴才派出去的暗卫回来报告说,庸王一行人行至途中,果然遭遇了袭击,刺客黑衣蒙面,身手极好,认不出是哪里的人,暗卫护住了庸王,并且重伤了刺客,想来他们应当不会再来。”
虞清点点头,对常石道:“让他们继续跟着庸王,一直护送到黔州,不可出什么差错。”
常石下去后,孟言转头看向虞清,眼中似有疑惑也有探究。虞清直视着他,道:“我找人暗中保护着庸王,这事没提前和你商量,是我不好。”
孟言拉过他的手,“我并未怪你,我一开始也有想过要不要护住他的性命,可是后来想想,我们斗成这样,早已撕破了脸,何必再去自讨没趣,何况在崎城的时候,他和冯明德确实是对我起了杀心。”
虞清轻叹一声,缓缓道:“无论如何,那是你的亲弟弟。”
孟言在崎城的时候昏迷在城墙外,所以并没有听见孟翊说的那句“他终究是我大哥”,虞清却实实实在在听在了耳朵里,他对这个昔日的太子殿下看法一直颇为复杂,他蛮横无礼、凡事都要冒尖出头,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会发现他骨子里的骄傲和良善。
若他不是嫡子,没有被封为太子,大概也能安安稳稳做一个闲散王爷。
孟言感受着虞清手心的温度,将他的手拢在手中,朝他笑笑,“真不知道受了这么多伤害,你怎么心肠还这么软。”
虞清笑笑没有说话,若现在是他独自一人走在报仇的狭窄道路上,他大概会是个冷面阎罗,不管不顾只为了报仇。可是如今他身边有了孟言,他不想让彼此背负那么多的孽债,孟言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双手沾上了无辜人鲜血的皇帝,做起来只会惶恐多疑。
暗中护送孟翊一事孟言就这样默许了,他不是赶尽杀绝的人,既然虞清有心要护住孟翊的性命,他便由他去,毕竟以孟翊的能力,想要卷土重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就让他留在黔州做个自在王爷吧。
夏末,朝堂两拨势力依旧剑拔弩张,孟言和孟承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其实内心都在琢磨着怎么拉下对方,暗潮汹涌的博弈比夏天太阳底下的热浪还要紧张。
很快到了蓉妃的忌日,去年蓉妃忌日时孟言还在从崎城回来的路上,没有好好给她上一炷香。今年他特意跟皇上告了假,用一天的时间来祭奠蓉妃,淳王府后花园左侧有个小佛堂是孟言专门为蓉妃修建的。
孟言还拉着虞清进去磕了个头,虞清起初有些惴惴不安,听到孟言对着蓉妃灵位说的那些真心话,心里头也颇为触动。他跪在蒲团上,点上一炷香,缓缓开口道:“蓉妃娘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孟言。”
孟言在袖子下面牵住他的手指,捏了捏,道:“最遗憾的是没能让母妃见你一面。”
虞清低头道:“蓉妃娘娘若是见到我并不一定会高兴。”
“你是我的心上人,又生的这么好看,母妃一定会很高兴的。”
虞清听着孟言当着蓉妃的面说话口无遮拦,轻轻瞪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又给蓉妃上了一炷香,便告辞离开了,他总要给母子俩留些时间单独相处一会。
孟言从小佛堂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后花园里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孟言沿着来时路慢慢往前院走,转过一个假山,看到前方不远处闪着微弱的火光,似乎还有人在喃喃低语。
孟言悄无声息走过去,原来是有人躲在假山后头烧纸,他出声喝道:“什么人?”
烧纸的人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就去扑火,借着闪烁的火光,孟言认出了那人是忍冬,他微微吃惊道:“这么晚你不回去伺候虞清,在这里给谁烧纸钱?”
忍冬扑灭了火,站起身请安,脸上惊魂未定,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一点没有平日的稳重,“殿下恕罪,奴婢这就回去。”
说着就要走,孟言叫住她,沉声问,“你在给谁烧纸?”
忍冬后背猛地耸起,战战兢兢转过身来,犹豫半晌,才开口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在……在祭奠蓉妃娘娘。”
孟言神色缓和,“祭奠我母妃去小佛堂上香就是,何必在这里躲躲藏藏。”
“奴婢……不敢去。”忍冬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孟言。
孟言狐疑道:“我母妃性子温和,从不苛待下人,你为何不敢去。”
忍冬身子晃了晃,却不说话,孟言心中浮起一丝疑虑,走近她,将她整个人压制在自己的身影下,语气已带上了质问,“为何不敢去!”
忍冬噗通一声跪在孟言面前,抖如筛糠,不停地磕了三四个响头,才哭着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孟言已经有些不耐烦。
忍冬哭了一阵,抹着泪说:“奴婢真的不知道香炉里的东西会伤害娘娘的身子,当初……当初魏太医其实一早就察觉了香炉被人动了手脚,但是他只说那东西是损伤婴儿的,奴婢便以为于母体无碍。奴婢……奴婢将此事汇报给公子后,公子……公子让奴婢先不要声张,奴婢便没有声张,想着皇上那样利用伤害公子,确实不配再有孩子……谁曾想……谁曾想蓉妃娘娘竟因此离世。两年来奴婢夜夜睡不安稳,更不敢到娘娘灵前祭奠……都是奴婢的错……”
“胡说八道!”孟言脸色阴沉下来,直直看着忍冬,“虞清怎么会要你们隐瞒不报,你再满口胡诌,不管你是谁的人,本王照样可以杀了你。”
忍冬又一个头嗑在地上,“不关公子的事,公子只是恨极了皇上,他本意没有要伤害蓉妃娘娘,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闭嘴!”孟言眼神阴冷,喝止忍冬。
忽而一阵夜风吹过,夏末秋初的夜晚,风中夹杂着荷花池的潮气,吹在孟言脸上,忽觉一阵寒意,他握了握拳,心道虞清绝不是这样的人。
居高临下审视着忍冬,沉声问:“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实在是这件事日日悬在奴婢心中寝食难安,殿下若不信,可以去问魏太医,奴婢只求殿下不要怪罪公子,他实在是无心之失。”
忍冬的话一遍遍回响在孟言的脑中,他一点也不愿相信忍冬,可是一想到虞清对皇上的恨意,心中又觉得害怕。一个人若是恨到了极致,是会不顾一切的,更何况当时他和虞清,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孟言紧握双拳,看着抽泣不已的忍冬和她身边散了一地的纸钱,回想着蓉妃离世前后的情形,她的胎确实一直是魏太医在照料的。
想到此处,孟言扬声唤来小满,让他去把魏太医带到王府来,小满领命欲走的时候,孟言嘱咐了一句,“悄悄带来,别让虞清察觉。”
“是。”小满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骂谁都好,无论如何,别骂作者,作者很脆弱QAQ
第59章 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