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芜正在院子里做针线,见卫暄气呼呼的回来了。
“暄哥,你不是去看三弟了么,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卫暄半响不吭声,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问秦芜:“你以前不是都叫我暄哥哥的么。”
秦芜羞涩垂眸,瞥了眼一旁蹲着玩儿蚂蚁的卫远,嗔瞪卫暄一眼,蚊子似的哼哼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叫什么哥哥呀。”
卫暄又问:“那你从前叫我哥哥那会儿,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秦芜脸色爆红:“你今儿怎么了,怎突然问这个。”
“哎呀,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秦芜捂着脸点了点头,恐是怕卫暄再追问下去,忙道:“暄哥你热不热?天气转暖了,我新给你做了衣裳。啊,你饿不饿?我叫厨房温了粥,这就给你端来?”
卫暄忽然有些心塞。他踹了正撅着屁股玩蚂蚁的卫远一脚:“儿子,你三叔院子里来了位会做蜜饯的妇人,做了好多蜜饯,你三叔都给偷藏起来了……”
“诶呀暄哥,远儿好不容易不想蜜饯了,你,你真是……”秦芜气的跺脚,正要去叫卫远回来,可卫暄拦着,卫远又跑的飞快,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丁泉,还不快跟上,要是远儿再喊牙疼,当心我拔了你的牙!”
她怒瞪卫暄一眼:“今儿没有饭吃了!”
第46章
“……听三公子说大人爱吃青梅果,我特意多做了些,这药着实苦了,吃颗蜜饯甜甜嘴。”
“他呢?”
“府上孙少爷来了,三公子这会儿正哄着呢。大人快喝药吧,凉了就不好了。”
“有劳你了。”
一碗药喝下,就着一颗青梅果,酸甜的味道冲淡了苦涩。长孙恪不喜甜,但青梅果,他很喜欢。
“听他说,你在找你的儿子?”
“是。”
长孙恪轻咳一声:“你知道我的身份,四国之中到处都有南府眼线,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帮你。”
姜氏激动的握着他的手:“真的么!”
长孙恪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将手抽回,点了点头。
姜氏也忙缩回手,十分歉意的说道:“我,我太高兴了,一时失了礼数,大人勿怪。”
她平复了心情,小心问道:“大人可知南郡荀氏?”
“荀氏?”长孙恪眸光一凛:“后楚未帝皇后出身南郡荀氏,生女……义阳公主。”
“不错。荀皇后的侄子荀渊,正是我的夫婿。”
长孙恪敛下眸子:“所以,你是凤溪大族姜氏之女。”
像是回想起什么,姜氏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悲戚:“是啊。姜氏一族擅经商,几代积累的财富深厚,然族中奉行节俭,戒骄奢淫逸。族中子弟长成后便要在各地跑商,鲜有入朝为官者。二十九年前,武帝攻占盛京城,建立齐国,楚未帝南逃,在南郡定都。”
“为了争取荀氏大力支持,荀皇后亲自赐婚,将义阳公主许给荀氏嫡次子荀沂。又派遣得力内监前往凤溪,游说族长,替荀氏嫡长子荀渊求亲。族长本不愿涉足纷争,但前有后楚,后有梁王,族长不得不应。”
“荀渊为人儒雅谦逊,知我远离家乡,日常待我极好。我也渐渐卸下防备,夫妻举案齐眉,日子平静顺遂。我们有一个儿子,乳名唤做旭儿。他的眉眼很像他的父亲,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旭日初升,暖人心脾。”
“旭儿出生,府里上下都十分欢喜,满月那天,府上宴客,我忙着招呼各家的夫人们,一时疏忽了旭儿,等到夜间回去时,旭儿就……”
姜氏说到此处,眼泪已遏制不住,喷涌而出:“府上嬷嬷说,旭儿突然抽搐,不等大夫来便没了气息。他小小的身子躺在摇篮里,浑身泛着青紫,我当时抱着那具尸体,我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旭儿。但没人肯信我,他们所有人都安慰我要节哀。”
“旭儿很健康的,他没有病,不会突然就走了。我疯了一般的去找旭儿,可到处都找不到,夫君也劝我放下,可我就是放不下,那是我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
长孙恪听她说的悲伤,冷硬的心竟也不由自主的被牵引着,似乎他能感受到她的伤心和痛楚。
“荀氏是大族,嫡出孙少爷身边定然不缺人伺候,那么多人都说那婴孩的尸体就是旭儿,为何你不肯相信。还有,可查明猝死原因?”
“夫君查过,说是中了毒。府上的人挨个审问过,最后查到了乳母。贵族门阀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那乳母据说是为了报复荀氏,她承认下毒一事,而后自尽了。许是毒药的反应强烈,尸体青紫,才刚满月的婴孩容貌尚未长开,如此一来便不易辨认。可母子连心,我岂能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
长孙恪眉头微微蹙起:“只凭感觉,并无实证。”
“大人也认为我疯了么?”
长孙恪抬头看她:“我只是更相信证据而已。还有一个问题,事发之时,义阳公主在何处?”
姜氏用帕子擦擦眼泪,想了想说道:“荀皇后为了彰显恩德,赐婚后并未叫荀沂住进公主府,但她毕竟是公主,寻常只在自己院落,并不与我们往来。我嫁给荀渊一年,也只见过她两次。后来荀沂调任远水,义阳公主也同他一起赴任,事发时,他们已到任半年有余。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无事。所以你就一直在寻找旭儿么?”
姜氏点点头:“旭儿出事后,我先在南郡范围找,过了有两年吧,一点音讯都没有。那时夫君被任命为丞相,总揽朝政。若非绑在荀皇后那条船上,夫君其实并不愿入朝。楚未帝残暴不仁,夫君屡次谏议却毫无作用。”
“后来齐国的卫将军打了过来,南郡城乱成一团,一众朝臣护着楚未帝继续南逃,卫将军率军追杀。南逃途中,我同家人分开,被流民裹挟着不知跑到何处。待战事休,荀氏已不复存在,夫君生死不明。”
“楚国灭了,楚未帝同荀皇后自缢而亡,皇室中人死于乱军中有之,逃往梁州者亦有之,此后自碎雪关以北尽归齐国所有。梁王自立称南梁,凤溪姜氏遭遇南梁洗劫,百年大族就这样淹没在战火之中。我孤身一人,再无依靠。”
长孙恪靠着软垫,左腹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关于那场战乱,他听母亲说起过。母亲说,齐国的军队入了南郡城,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还说卫儒为报私仇,将楚国皇室屠戮殆尽,手段残忍……
他眼眸低垂,认真说道:“如果旭儿活着,我会帮你找到他。”
“……每天只能吃一颗蜜饯。”卫昭伸出一根手指在卫远眼前晃了晃。
卫远往卫昭身边蹭了蹭,撅着小嘴央求道:“两颗嘛!三叔最好了!”
“你忘了前些日子受的苦了是不,还敢吃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