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今夜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沈明玉走了两步,没听到声响,复又退回来:“你要是开口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
“你留下来作甚?”沈非玉明知故问。
“当然是陪你啊,你不是最怕黑吗?”
三岁之前,兄弟二人一直都是同塌而眠,可是三岁之后的某天,沈家主母就不让沈明玉再跟着他这个大哥同房睡,时不时寻个由头关他禁闭,三岁半大的孩子,对黑暗有种刻骨的恐惧,沈明玉知道后,总会在沈非玉关禁闭时跑来陪他说会儿话。
沈非玉唇边刚勾起一抹笑容,门外忽然传来沈家主母的声音:“明玉?你怎么在这里?”
“娘。”沈明玉局促的往后一退,刚好压住门。
沈非玉注视着的那点儿光明骤然消失,禁闭室内重归黑暗。
门外,沈明玉压根儿没想到娘亲会在这个时候来禁闭室,一句话说得畏首畏尾,“我来看看大哥,这就走……”
“大哥?”沈家主母的语气无比嘲讽,“明玉你听好了,他根本不是你大哥。”
“娘,这话什么意思?”这话给两名六岁的孩子带来的冲击一样巨大,沈非玉咬紧了唇,不发一言,外面的沈明玉惊讶得声音都尖细了几分,“娘,你说话啊!大哥怎么可能不是……”
“明玉,事到如今,娘便告诉你吧,也叫里头那个野种好好听听,”沈家主母沉了口气,缓缓说道,“三年前,接生婆突然找来,告诉我一件事,原来我当时生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双生子,他——沈非玉,是你爹落在外头的野种。那个疯女人生下他后,身子骨扛不住,在我临盆当日,抱着那个野种找来,真不晓得该说你爹有情还是绝情,他把那个野种抱进来,吩咐当时在产房的所有人,我生的是一对双生子,可你们二人又有哪里相似?哈,好他个沈明朗,狸猫充太子……明玉,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他沈非玉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杂种,也敢让你叫他一声大哥?别笑死人了,你才是沈家正统继承人,他算个什么东西,就连那沈明朗,也不过是入赘之身。明玉,你要记得,你没有什么大哥,你娘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继承沈家的也是你,不是沈非玉这个野种!”
第四章
深夜,沈非玉缩在洛闻初怀里,洛闻初胸口处全是他的泪水,而沈非玉还在不停哭泣打嗝。
“非玉!非玉、沈非玉!”洛闻初使劲的拍沈非玉的脸,不知沈非玉究竟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若再这般沉沦下去,铁定没救。
“呜。”沈非玉打了个哭嗝,双手揪住洛闻初的衣襟,脑袋不断的往洛闻初怀里撞,又一下撞到了洛闻初锁骨,疼得他差点把人从身上掀下去。
“我可不是墙啊。”洛闻初撑着沈非玉的脸,骂骂咧咧的往床沿挪动,“咱的胸膛也就比豆腐硬一点儿罢了,你再怎么撞也——诶诶诶!祖宗快松口,咬不得咬不得。”
却是沈非玉“撞墙”受阻,开始咬自己的手指,他带了十足的劲儿,一口下去就是两排见血的牙印。
洛闻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沈非玉的嘴,趁着没阖上的时候,抓起细绢直接塞进他嘴里。
沈非玉含着细绢,眼角挂泪,看起来莫名委屈:“呜?”
“呜个屁,再呜呜,把你踹下去。”
“呜……嗝。”
听起来更委屈了。
洛闻初深怕沈非玉把细绢吐出来再进行疯狗一般的无差别攻击,抬手卡住他的脖子,指腹触碰到濡湿细腻的肌肤,洛闻初呼吸一紧。他眯起眼,手指无意识摩挲两下,也不管身处梦魇的人能否听见,覆到对方耳边,喷出的气流灼红了耳根。
“沈非玉,听着,在我还没同意你退出门派之前,你永远是我凌绝派弟子,不可私自斗殴,不可违背掌门命令,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现在,我要你给我醒过来。”
洛闻初这厢絮絮叨叨的低语,似乎真的能传进沈非玉的梦魇中,他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嘤咛,眉宇间沟壑深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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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主母扔出真相后,拽着沈明玉离开禁闭室。
黑暗中,只剩下沈非玉一人,他以头抢地,只为缓解心中的钝痛。
明明早就知道了,再次听见却还是疼得连不能自已。
这是沈非玉的噩梦,不知几时能醒。
“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还哭鼻子?”不知过了多久,木窗正对的墙面上盛着稀薄月光,随之而来的是青年上扬的尾音,“羞不羞?”
沈非玉抽了抽鼻子,噎了口气:“你是?”
“个小没良心的,今天下午我还对你招手了。”
今日最后一场比试,洛闻初持剑在战神像上落下九个字后,堂而皇之的向观赛众人招手,恨不得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如此做派,谁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沈非玉鼓颊,敛眉不语。
“没想到沈家少爷是个爱哭鬼,还恁的小气。”洛闻初啧啧摇头。
沈非玉脆生生的问:“谁小气了?”
“你呗,”洛闻初笑着比了个手势,“这么小一丁点儿,气量能大到哪里去?”
沈非玉气结。
鸿影说的不错,洛闻初这种人,果然最是麻烦,哪怕不去招惹,也偏要和你过不去。
“小公子,接着。”
下一秒,有东西摔在地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沈非玉摸索着拾起来:“这是铃铛?你给我铃铛做什么?”
“既然这事儿叫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但毕竟是你的家事,我看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就带此物上飞屏山凌绝派找洛闻初,也就是在下。那时,哪怕在下两袖空空,也定当倾尽全力给小公子搭个庇护所,捧着让你住进去。如此,你说好不好?”
沈非玉愣在原地,死死地咬住嘴唇,那串铃铛被他攥在手中,咯得手心钝痛。
许久得不到回答,洛闻初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遍:“到底好不好,给个话呗,小公子。”
“……好。”
这是照进他噩梦的星火微光,燃着了黑暗一角,狰狞咆哮的撕开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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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非玉啊沈非玉,梦里究竟是有良人春宵,还是隐世秘籍?竟叫你甘愿沉沦迷失?还是说,你要违抗命令?那你可知要受到什么惩罚?先说好,抽几鞭子定是不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