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一沉浮 第14章

这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仿佛带有让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啧,怕了你了。”林三全神色戚戚,“前日,我娘给我来了一封信。”

他的声音夹杂在一众情绪激愤的弟子中,平静得有些颓然,稍不注意就要漏掉。

沈非玉望着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得见。

林三全缓缓开口:“信上说,老爹身子骨不行了,叫我回村里跟匠人们学点手艺活儿,好养家。”

“非玉你知道吗,我不想回去,我一点儿也不想回去。”林三全再次翻身,背对沈非玉,声音透着沉闷,“当初谁不是怀抱满腔热血和大侠美梦来到飞屏山的?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你也知道门中是个什么鸟样。如今,这个梦还没开始,就要到头了。”

几天前,是他对沈非玉说留在门派就是虚耗光阴趁早离山去吧,几天后,也是他对沈非玉说不想离开。

来到这里的人一开始都是怀抱着同一个梦想,可是追梦路遥,荆棘遍生,亦或飞来横祸,生生阻隔了他们的梦想,或止步不前,或放弃离开,现今还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人,……周遭吵闹声潮水般退去后,沈非玉四下顾盼,竟未发现一人。

时间如水,悄然流逝,转眼已去三日。

这几日中,洛闻初不是下山买醉,就是终日把自己关在飞竹殿,沈非玉多次上门,每次都吃了个闭门羹。

堂堂门派掌门,说过的承诺形同放屁一般无足轻重,答应的收徒大典至今连个影子都不见。换成旁人,早就恼羞成怒上门讨说法去,可这事落到沈非玉头上,他不恼也不闹,照旧每日给洛闻初送饭,天不亮就起来练剑。

这日,沈非玉正将食盒放置在飞竹殿外,贺知萧携风而来,看也未看他一眼,踹门而入。

“洛闻初!”他声色俱厉,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姓洛的你给我滚出来,留下张纸就是你想了这么多日的解决办法?简直狗屁不通!”

沈非玉这才注意到贺知萧手中攥着一张纸,只不过已经被他捏变形。

“洛闻初!”

贺知萧一连喊了好几声,始终无人回应,沈非玉本来打算打过招呼就自行退下,见此上前一步道:“师叔,师父他恐怕是又下山寻酒去了。”

贺知萧黑着脸冷冷扫过,稍作思考,抬手指向沈非玉:“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堂堂掌门,如此像什么话。”

此时的洛闻初,正如沈非玉所说,窝在山下酒馆,左一坛陈年女儿红,右揽上好秋露白,面颊微醺,唇边浮着一抹酒醉后的痴笑,恍若无骨似的趴在桌上,眼角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楼下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鹤发鸡皮,胸中有没有沟壑洛闻初不清楚,不过脸上倒是沟壑纵深。

别看人外表如此,一旦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唾沫横飞,状态绝佳。

“近来江湖上传言,有一专挑名人榜上侠士下手的剑客横空出世,没人知道他姓氏名谁、师承何处,他只在各大武林门派留下痕迹,且一旦出现,必定会取走一条性命。偌大个武林,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须臾门协同歇花宫倾全派之力也未能将此人拿下,还折损数十名弟子,无可奈何之下,歇花宫主谢卫河广发风云榜,重金悬赏此人,死生不论,然而剑客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再无踪迹。”

有人捧场亦有人质疑:“你说的都是传言罢了,那些个名人榜上侠士可都是实力高强之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剑客取了性命,再说,谢卫河广发风云榜,怎么我们这儿没收到?”他抬手一指,伫立在酒馆对面的风云榜已有数日未更换,张贴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张二婶家的鸡丢了、花重金求生子药、甚至还有光棍讨老婆的。

“虽说咱们屏艾村是偏僻了些,可外面有什么消息隔段时间总会传过来,先生,您莫不是在编故事唬我们吧?”

说书先生摆头叹息:“现如今的武林门派,皆已遭逢变故……”

“切,吹牛。”

说书先生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别说远了,就咱这地儿,凌绝派出事儿了吗?没有吧,人洛掌门常年居于名人榜第一位,那剑客若想靠着踩他人鲜血上位,怎么不来这儿?”

“就是就是,我看他是没胆子来,碰到洛掌门这根难啃的骨头,咯牙了吧。”

说书先生一人难抵数张嘴,只好捋胡子故作高深:“不信且看看吧。”

听客顿觉没劲儿,却在这时,两块碎银从二楼掷下,在说书先生跟前的木案上弹跳两下,最后蹦入盛放赏钱的圆钵中。众人目光往上移,只见一邋遢的白衣男子倚栏而靠,随意的晃了晃酒杯,“小老头儿,故事不错,在下听得很尽兴。”

说罢,男子翻身,从酒馆二楼一跃而下。

众人无不惊叹。

有食客掐了掐同行之人的大腿,那人痛呼,随即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发什么疯!”

食客浑然不觉痛,指着白衣男子消失的二楼栏杆处:“刚刚那个,好像就是凌绝派洛掌门,洛闻初。”

同伴不信:“你别唬我,我可听闻洛掌门乃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剑法卓绝,当年问剑大会后,对他青眼有加的女子可从柳州城排到隔壁的扬州城,虽然这都快十年没他的消息了,可刚刚那人邋里邋遢的,又没佩剑,怎么可能是洛闻初。”

食客恍然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这厢,旁人口中议论不休的“白衣男子”翻身跃下,迎面撞上沈非玉,二人均是一怔。

“师父,弟子是来……”

洛闻初挥手断了他的话:“来的正好,非玉走,为师带你喝花酒去。”

“师父,你若再不回,师叔他……”

“哎呀说那么多作甚,走走走,今日你我师徒,不醉不归!”

沈非玉到底没能抗住,一来武力值相差悬殊,二来他没法拒绝洛闻初说的任何话,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带到花街。

屏艾村虽地处偏僻,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花楼里的姑娘涂着豆蔻,见到洛沈二人,均眼前一亮。

沈非玉只觉眼前一花,无数沾着脂粉的细绢从二楼飘下,糊了他一脸,等他掀开细绢,花楼里的老鸨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好俊俏的小公子,莫不是来这儿举行‘加冠礼’的吧。”说着,便要伸手来捉他手腕,“来来来,我们这儿的姑娘,绝对包你满意。”

“不、我不是……”沈非玉张口欲辩,老鸨露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登时堵得他哑口无言。

局促间,背后突然伸来一双臂膀,将他拥入怀里,熟悉的气味顿时充斥身周。

沈非玉心重重一跳,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不必了,”洛闻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寻一处安静的房间带我们上去即可。”

老鸨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她开花楼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因此也只诧异片刻,唤来姑娘带两人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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