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道:“惭愧。”
黄芩道:“娄宇光尸体的整条右臂都布满了裂纹,仔细看可以发现越是靠近右掌的地方,裂纹越密,也越深。我想他生前一定和别人以掌对掌,拼过掌力。他的‘七叶碎心掌’本是至阳至刚的掌法,堪称一绝,江湖上能在掌力上胜过他的人并不多。那么,掌力如此非凡,却曾出现在樊良湖里的,我只能想到一个......”
韩若壁阴沉道:“‘秋毫针’一伙人中有个以阴柔掌力见长的。”
黄芩道:“不错,就是那人打碎了林有贵的头盖骨。”
韩若壁道:“我记得武正海曾经见过他,说此人长相斯文,一双肉掌却可开山裂石。”
他咬牙切齿道:“我誓杀此人!”
黄芩冷声道:“你杀人,我不管,但绝不可在高邮胡来。”
韩若壁道:“在高邮胡来的不是我,是小天师赵元节等人。”
黄芩道:“听说你和小天师赵元节一样,也懂法术,下次和你动手前,是不是该先泼你一身狗血、大粪?”
韩若壁道:“你知道的真不少。可昨日在湖上,你为何不直接挑明我的身份?”
黄芩道:“你觉得呢?”
韩若壁叹了声,道:“我很想说,因为黄捕头对我有好感,所以不忍揭开我刻意隐藏的身份。可是......我的理智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这么做,不过是不想分金寨的人知道。知道的多,想法就多,可能去做的事也多。所以,事实是,你为了避免高邮再出事端罢了。”
黄芩道:“有一点我没瞧错,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头脑都异乎寻常的清醒。”
韩若壁道:“我还知道,你嘴上虽然骂了雷铉、骂了分金寨,可他们心里还是会感激你,只因你放掉了可能牵扯上他们的,这八条人命的案子。”
黄芩道:“我不是为了他们的感激,而是根本无意于这桩案子。”
韩若壁皱眉道:“这点我想不通。以你捕快的立场,碰上命案不是该全力追查凶嫌吗?”
黄芩道:“虽然是八条人命,可也是你们北斗会被别人黑吃黑,双方都是黑道,均非善类。以我看来,纯粹江湖上的争斗不须浪费官府资源。再说,对于杀了这八个人,吞了贼赃之人,北斗会岂会善罢干休,根本用不着我们官府掺合。至于分金寨,做的从来就是抢劫掠货的买卖,官兵都不能奈何他们,我追查他们做甚?我能做的,和其他捕快没什么两样,只能是保高邮百姓平安而已。”
韩若壁忽道:“人总是希望做大事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多,更大,可以成为超过别人的大英雄?”
黄芩摇头道:“我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小的时候,总幻想有一天学成了绝世武功,可以成为翻云覆雨的大英雄。可后来,如愿学成了绝世的武功......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小人物。”
韩若壁想了想,道:“也对,从来都是时事造英雄。”
黄芩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道:“象你这种盗匪,实在很难对付。”
韩若壁道:“既如此,为何不干脆抓我向宁王邀功请赏?”
黄芩微微笑道:“抓你?谈何容易。你肯让我抓吗?”
韩若壁也笑了,道:“不管什么人,想要我项上这颗脑袋都不成。”
黄芩道:“你也知道若被抓了去,必然难逃一死?”
韩若壁叹道:“宁王岂会让找他麻烦的人活在世上。”
黄芩追问道:“那你还敢打宁王那艘船的主意?”
韩若壁哈哈笑道:“富贵险中求。”
黄芩道:“我今日来,只为问你一件事。你若老实回答,便可大模大样离开此地,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韩若壁道:“那一晚的帐也一起清了?”
黄芩狠声道:“你老提那件龌龊事做什么?”
韩若壁伸了伸舌头,心中嘀咕道:没做完的事,总难免会惦记着。
黄芩的手移向身后铁尺,道:“可你若不肯老实回答,我便不客气了。”
韩若壁道:“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什么你问吧。”
黄芩道:“宁王船只运财物上京的具体路线、时间是什么人透露给北斗会的。”
韩若壁深思了一阵,道:“这样吧,因为没有你的保证,我自信也能大模大样离开此地,所以我需要另一个条件,作为交换。”
黄芩道:“什么条件?”
韩若壁道:“你要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劫船案的信息都告诉我,否则,就是拿铁尺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回答任何问题。”
黄芩点了点头,道:“可以。”
韩若壁道:“请讲。”
黄芩道:“我知道有人把宁王船只私运财物入京的具体路线、时间透露了出来,北斗会得到消息,于是周密部署,选定在大运河与樊良湖交界的上游二、三里处抢劫宁王的船只。只要是对水路颇为了解的人都知道,那里可算是最佳的劫船地点。北斗会派出了以二当家娄宇光为首的八个人、以及一条船,”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道:“我想,昨天在湖底应该还有一条沉船吧,你们应该就是从那条船上打捞到的尸体。”
韩若壁点头表示肯定。
黄芩继续道:“北斗会的打算是在劫船后拐入樊良湖,再将赃物分批运上岸,偷送至钱家庄。你们的打算很好,钱家庄是官府势力的盲区,银子重铸后就瞧不出来路了,而值钱的物品暂存于钱家庄不动,也不会被人发现。”
韩若壁心里不禁暗赞黄芩的分析丝丝入扣。
“可是,北斗会劫船成功后,刚刚拐入樊良湖,行驶到西夹滩至黄林荡的水路上时,就被另一艘来路不明的船黑吃黑了。这艘船就是‘秋毫针’一伙十几人。他们埋伏在樊良湖里有些日子了,还和湖上的水贼干过一仗。由此可见,此行正是冲着北斗会来的,早有预谋。”黄芩想了想,道:“不对,也许,他们不是冲着北斗会,而是冲着任何成功劫下宁王财物的人。他们要的就是劫走财物,又让那些人替他们背上劫船的黑锅。现在,不管是官府的人,宁王的人,还是江湖上的人,都已认定劫船的是北斗会,任你们百口莫辩。当然,贼想着吃大肉,难保不挨棍棒,这也是你们自找的。谁叫你们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这时,黄芩停下来,轻叹了一声。
韩若壁不解道:“怎么了?”
黄芩道:“马棚村有一个叫杨福的渔民,偏偏在那天夜里跑到那条水道上去捕渔,结果因为无意间瞧见了‘秋毫针’一伙黑吃黑,被杀了灭口,死得颇怨。”
韩若壁道:“原来还有个冤死的杨福?唉,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到了错误的地方看见了错误的事情,能不死才是怪事。‘秋毫针’想让人背黑锅,当然不能被瞧见,这是常理。”
黄芩瞪了他一眼,道:“此种黑吃黑的勾当,你想必也做过不少,个中道理自是容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