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之中,有两种人永远最惹人注目,一种是赢钱的人,另一种是有钱的人。
掌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张开闪烁着金光的大嘴巴,用甜得发腻的声音笑道:“这位大爷,您是要换多大的筹码呢,一两的还是十两的?”‘嘿嘿’一笑,他又道:“以大爷的出手,定是瞧不上十钱一个的筹码了。”
韩若壁张目看了看,十个钱一个的筹码是竹片做的,看上去很是粗糙,一两一个的筹码则是牛骨制成的,算得精致,但同旁边十两一个的筹码比起来就又差得太多了。十两一个的筹码是拿十足的黄铜制成的,而且表面还进行了特殊的处理,使它看起来光灿灿的,犹如金子。
韩若壁的目光在十两一个的筹码上停留了一会儿。
掌柜的心领神会,当即手脚麻利地换了十个十两一个的筹码给韩若壁。
拿到筹码,韩若壁走在前,黄芩跟在后,二人径直来到最北面的一张赌桌旁。
刚才,他们已经注意到,大厅之中就数这张桌子赌得最大。
这张赌桌上是不能赌散钱的,最小的赌注也得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桌上的赌徒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相对于寻常百姓家一年一二十两银子的生活开支而言,则是很大的赌注了。而且,如果再考虑到万一手气不佳,连着好几把翻不了身,则只要赌上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输掉上百两银子。
桌上,正在赌牌九,庄家是个瘦瘦小小的光头汉子,看他的穿着应该是赌场里的人。
这也是整个大厅里唯一一桌有赌场派出之人坐庄的赌桌。
此刻,庄家正在洗牌。
他的手法高明极了,只见三十二枚骨牌在他的手里翻来滚去,跳上落下,好似有了灵性的活物,又仿佛士兵在操练阵形般,发出整齐划一的、清脆的碰撞声。
哗哗,哗哗......
没几下,如同变戏法一样,骨牌已被抹得整整齐齐,堆放在了庄家的面前。
赌客们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骨牌,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穿透骨牌的背面直接瞧见正面一样。
这时候,庄家斜对面的一名赌客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人也显得极其不自在。
韩若壁发现,那名赌客的面前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张牛骨筹码了。
看起来,他已经输了不少钱了。
咬了咬牙,那名赌客把几张筹码合在一起,紧攥在手里,想必是打算做最后一搏了。
周边有人笑他道:“刘老六,差不多就收手吧,好歹留下几两银子,等晚上还能去‘牡丹亭’喝个花酒什么的,别硬挺到输光了屁股才走,那多不吉利呀。”
“去去去!”那名赌客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囔着什么,半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先前那人两手一摊,又笑道:“嘿嘿,真是个‘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落’的主儿,随你随你。”
韩若壁不动声色地来到刘老六身边站定。
赌场里的那点龌蹉事,对于韩若壁这样的资深赌徒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庄家绝对是玩骨牌的高手,仅是那一手精妙绝伦的洗牌功夫,就足以在洗牌时按需求控制好每张牌摆放的位置,倘若再配合上灌了铅的骰子,那便是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了。
又是一把过去,毫无悬念的,那位赌客输掉了最后的几张筹码,无奈地离开了桌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韩若壁当即占据了这个位置,拉着黄芩一起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接着,他甩手把十个沉甸甸的铜筹码往桌子上一扔,引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赌桌边的赌徒们立刻向他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同时发出惊讶的嘈杂声。
韩若壁装作对周围的反应一无所知,又从怀中掏出两副画来。
那是黄芩手绘的李自然和他的那名年轻弟子的画像。
继而,韩若壁把画像展开,往面前的赌桌上一放,又用铜筹码将画像的四角压实。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见状,庄家担心要出什么状况,但又因为韩若壁穿着华贵,出手大方,摸不准他的来路,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同时,他狐疑地、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韩若壁、黄芩以及那两副画,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道:“这是什么物件儿,放在赌桌上,会不会不太合适?”
韩若壁正等着他发问呢。
哈哈一笑,韩若壁道:“这东西放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你可知道画上的两个人是什么人?”
庄家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道:“这谁知道?”说话间,拿眼睛瞟了一下不远处的几个打手。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韩若壁是故意搅事的,那么他就要向那边的打手使眼色了。
韩若壁目中无人地环视了四周一圈,显然并没有指望从别人那里获得答案。
嘿嘿一笑,他道:“画上的两人和我一样,也是赌徒,就是赌品不太好,欠了大爷我一大笔赌债后,就脚底抹油,跑路了!我一路追着他们到高州,如果有哪位同好见过这两个烂赌棍,不要多的,只要给我个消息,必有重谢。”
赌桌上有人出声道:“重谢?怎么个重谢法?别是‘纸扎下巴--口轻轻’吧。”
韩若壁眼都没眨一眨,道:“如果消息正确,一个人,我给白银五十两!”
“啧啧”了两声,他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追债过来我也没少赌,结果发现只要把他们的画像压在赌桌上,我的手气那叫一个旺啊,真是邪了门了,不服都不行!”
围观的众人不免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既有对‘一人五十两大银’的悬赏动了心的,也有对这幅能为主人带来神奇赌运的画像心生好奇的。
赌徒嘛,最关心的自然是能赌得赢,所以,没有一个赌徒能不对可以带来赌运的东西产生兴趣的。
韩若壁趁热打铁,一脸盛气凌人的德性,道:“你们要是怕了,就收起筹码,回家抱孩子去。要是有谁不服气的,就来和我赌一赌,看看这两幅画到底有没有我说的那么邪门!”
庄家听言,奸笑了几声,道:“好好好,光是嘴上‘棺材顶烧炮仗--吓死人’是没用的,还是让我们瞧一瞧你的画,在我们这里到底灵验不灵验吧!”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掷骰子。
韩若壁一伸手拦住他,道:“且慢,你得让我先摸一摸你的骰子。”
庄家脸色一沉,道:“你什么意思?这可不合规矩!难道你信不过我们的赌具,认为它不干净?”
韩若壁做出一副凶狞的模样,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少来这一套!大家都是赌钱的,谁不怕灌了铅的骰子?要说什么都信,什么都不怕,根本是扯淡,咱们赌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至于你这骰子干不干净,我也不敢胡说,不过,如果心里没鬼,让我摸一摸又有什么干系?”
说实话,这个庄家的手气着实旺得很,到刚才为止已经连赢了许多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也因此,桌前的赌客和其他围观的赌徒谁个心里没犯过嘀咕?只不过不敢表露出来而已。当下,眼见这个外乡阔佬挑了头,大家顿时一齐起哄,闹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