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悲伤的氛围下,尉迟宿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诶抱着好像就不挤了。
年却清没听见他回话,自己吸了吸鼻子,咬着唇。
那一次,是年却升被年风龄以为偷了秘经,不由分说被打了灵鞭,之后就直接被扔进禁闭室里去了。
年却升自然是不会偷那个的。——是年却清。
不知他出于何种心态,四处翻寻年家秘籍,或许是因为想要了解那讳莫如深的占星术,却忘了自己还是个刚能认全字的孩子。
可到了年风龄发现那本秘经丢失,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年却升。——提着鞭子去的,没听他分辨一句。那时年却升在上一回受的伤还没好,行动不便,躲也躲不了。生生挨完打就被扔进禁闭室里去。真的是扔,身体砸地时发出一声闷响,他那会失了神智,一声也发不出来。就躺在禁闭室正中央看着他们将门关上,屋内的阳光顷刻消弭,黑暗笼罩。
而年风龄相信年却清只需要他一句话:“我拿了那个也看不懂。”
年风龄走后年却清就把那书藏到年却升房里去了,心中无波无澜,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再过几日禁闭期满,年风龄叫家仆去吧那禁闭室门打开,别的都不必管,让他自己爬出来。年却清在半路把那小家仆截住:“钥匙给我,我去。”
交给什么人都无所谓,反正就是个年却升。那家仆叮嘱了年却清几句注意安全,就把钥匙给他了。
年却清从小就坏,心想要亲眼看着他被折磨得如此不堪还嘴硬,最好再同自己吵上两句,表现出更多的桀骜不驯来。
哈。看着比自己优秀百倍千倍的人为了一份尊严挣扎反抗,还有什么比这更愉悦的事儿呢。
可年却清打开门时,他没看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年却升。他没在站着或坐着,没有向自己出口讽刺。他仍然躺在之前被扔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阳光撒入黑暗时满室生光,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抬手去遮,可是他没有。
他无动于衷,整个人横在禁闭室的正中央,没有生气。
年却清当时就慌了,扔下钥匙向他跑过去。
——他太相信自己这位兄长了,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被打倒,以为他永远都轻狂而桀骜,以为他虽然受尽苦楚,也不会被生活击退一步。——年却清是恨他的,但也从不想让他死。
那可是年却清的兄长啊,小时候他们也曾分食过一块糖糕,睡过同一张床。
他跑过去,蹲在年却升身边,伸手想要去探他的呼吸和体温。年却升没有睁眼,也没有动,良久却缓缓开了口,声音哑的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只道:“没死。”
没死。
两个字,了无生趣,消沉灰落。
年却清眼眶忽地一热,藏不住眼泪又怕被看见,就后退了一步抹了抹眼,语气又是恨然:“我管你死没死。”
年却升道:“我没在和你说话。——你走吧。”
他没想和人说话,他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死。
都已经活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没死。
.
年却清正是梦见这一段,这会儿回想完,不知不觉便落了泪。
十一岁,经历尚少,心智未熟,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样的心情。
和他到底应该恨谁。
年却清抹了抹眼泪,问尉迟宿道:“他在哪。”
尉迟宿在白天时答过他这个问题,这会儿听他又问,声音却比白天时柔和,用安慰地语气道:“书志楼。你若想去看他,天亮了陪你。”
年却清下意识要顺着这句话点头,忽然又怯了,使劲摇头道:“我不去。”说完又道,“我不见他,不见。”
尉迟宿点头,安慰道:“好,不去。”
年却清不再讲话,面上落回到他的波澜不惊,同时心里惊涛骇浪,他甚至闻得见自己被嫉恨侵蚀时散发出的腐朽味道。他怕自己堕入黑暗。他尚小的心灵想不通很多事,只是一味地告诉自己:“我很坏。”
想的多了,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过了良久,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尉迟宿当即了然,道:“你不会。”
因为他知道年却清在说谁,不是年却升。
他是不想变成年风龄。
年却清听了这三个字像是瞬间放了松,可又怕尉迟宿只是哄他,立刻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尉迟宿闻言,笑了一笑,低声道:“你有我,他没有。”
我也是历经艰难剧痛的人啊,我也曾觉得这人生枯燥,前路迷茫。可我们是彼此的救赎。
所以你不必怕。
你不会变成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有了一个番外。
第95章 番外 荒野
白宿看着正坐在窗边看书的年却清,微一犹豫后,开口道:“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你整日在屋里闷着,都没精神了。”
年却清头也不抬:“出去?我整日在此尚且有人临门闹事,我再出去走走,是叫所有人上赶着来抓我?”
白宿垂眸,不说话了。
年却清惯会一句话将他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的,不知白宿不在家时年却清都做些什么,可他们若是都坐在一个屋子里,就只有面对面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