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竹马 第32章

  “所以,你养了二黑?”

  “是啊。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阿清一脸感动的看着顾衍:“阿衍哥哥,你对阿清可真好。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阿清回来了,什么都值得。”

  二黑在阿清怀里拱了拱,它忽然觉得肚子有些涨。

  明明什么都没有吃……

第34章

  晚饭,顾衍从河里捞了条鱼,起了灶,打算做一道红烧鱼。阿清从竹屋里取了去年留下的菜种子,在顾衍已经打理好的菜地上,顺着地垄沟种菜。二黑懒洋洋的在边儿上溜达。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一派静谧祥和的烟火气息。

  晚饭后,简单收拾了竹屋,阿清瞧顾衍点了风灯,似是要出门。

  “阿清,咱们去见一个人。”

  “谁啊?”

  “不熟,不过是个有用的人。”

  夜里,林中起了雾气,朦朦胧胧,似梦似幻。风灯烛火昏暗,只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小的光圈。二黑常在林中走动,有它带路,行路倒是十分顺畅。

  二人下山直奔福叔家去。

  原本蔫哒哒的闪电见到阿清,瞬间活跃了起来。在阿清身上蹭来蹭去,亲昵的不行。这叫刚刚才受宠的二黑有些吃味,摇着尾巴在阿清身边乱转。阿清一手替闪电顺毛,一手将二黑抱在怀里,玩儿的不亦乐乎。

  直到院门叩叩叩响了三声,阿清才将二黑放下,跟着顾衍进了屋。

  “少爷,人带来了。”

  京中勋贵之家,每家都会养暗人,这些人无一不武功高强,擅长蹲守,寻踪,暗杀。

  顾家自然也有暗人,只是阿清从未见过。

  眼前这人一身黑衣,相貌平平,没有任何一处让人印象深刻的标志。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下一瞬便认不出来的人。

  而他身边这个人……

  阿清抬头看去,这人骨瘦如柴,皮肤暗黄,双眼浑浊,带着凄苦之色。宽大的新衣在他身上直晃荡,但与他这副形象违和的一点,便是他挺得笔直的脊背。

  似乎是一种本能,不管有多落魄,不管遭遇过什么,不管面前的是什么人,脊梁,不能弯。

  “这位是……”

  “前户部员外郎齐敏。”

  那人听得顾衍叫出了他的名字,有瞬间的错愕,似乎那个头衔,那个名字,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五年前,太子赈灾河南,齐敏便是随行官员之一,负责赈灾粮饷调动。”说罢,又看向齐敏:“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想来,齐大人比我们更清楚。”

  齐敏盯着顾衍看了一会儿,方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可是,顾少将军?”

  顾衍点了点头。

  齐敏的眼眶已经发红,他颤抖的问:“太子殿下,可好?”

  “太子已被废,幽禁止云宫。”

  齐敏捶胸顿足:“奸佞误国,奸佞误国啊!”

  “齐大人,圣上已有密旨,勒令重审河南一案。还请齐大人,细细说来。”

  回忆当年之事,齐敏连声叹气。

  那时他才刚入户部,只是个小小员外郎。赈灾的差事苦不说,稍有不慎,便会落了骂名。是以,户部的人,推来推去,没人愿意去。最终这差事落在了毫无背景的齐敏头上。

  他素来敬重有识之士,而此次又能与太子殿下共事,这让齐敏十分高兴。卯足了劲儿,想要大干一场。

  只是,天不遂人愿。

  河南连降暴雨,大坝决堤,粮仓被毁,百姓暴,乱。一桩接一桩的事儿,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心力交瘁。

  “下官与张应覃张大人同为山西考生,又是同一期官员,私交甚笃。待到得河南时,与张大人匆匆碰面,说了些大坝修建事宜,便再没有来往。直到奉县粮仓被淹,张大人突然找上下官,他神情憔悴,一脸疲态。言语间颇有怒意,只道奸佞小人,误国误民。”

  “下官细问之下,才知,张大人修建大坝,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大坝建成,十分坚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大水冲毁。奈何事情已经发生,张大人难辞其咎。”

  “下官察觉事情有疑,张大人走后,便将此事上报太子殿下,本欲再往大坝去查探一番,却不料,当晚便收到张大人畏罪自杀的消息。”

  “如此一来,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张大人身上。太子殿下纵有心替张大人伸冤,奈何灾民已有暴,乱迹象。更有甚者,打砸了张府,说张府的私库里,都是金银珠宝,还有许多米粮。”

  “直到赈灾粮食到了,灾民们才消停下来。可没想到,运粮队明知奉县粮仓被淹,米粮已毁,却无人上报,将霉粮混着好粮一并煮了。导致多人死亡。这回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

  “那些灾民闹僵起来,险些将太子殿下所居住的行宫给砸了。混乱之际,侍卫护送太子殿下离开安城。在太子殿下临行前,叫下官混入灾民中,自行离去。而河南这一摊子事儿,也落到了时任户部侍郎的严淞头上。”

  “严淞大刀阔斧,一面组织人修护大坝,一面安抚灾民。随同前来的也有刑部一应官员,负责审理河南官员贪墨一案。”

  “户部官员派系极为复杂,下官愚钝,不涉党派。但也知晓,严淞绝非太子殿下的人。换句话说,第二次来河南赈灾的官员,是分属几个党派的。”

  “下官依太子殿下吩咐,混入灾民中,只瞧着严淞一行人,将河南官场搅的乌烟瘴气,短短几日功夫,就有数十官员落马。而其中涉及机密要事的官员,全部当场处死。至于押解进京的,无非都是些外围官员,还有一早就被买通的官员。”

  “下官知道,太子殿下让下官离开,也是给下官一条生路。可眼看着太子殿下被诬,下官却无能为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尽忠报国,不能报答主上知遇之恩,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所幸上天有眼,下官无意中搭救了一个病重少年,那少年说,他亲眼看着有一队官兵趁着夜半,凿开了大坝。那时他受了惊吓,一直躲着不敢见人。也是实在饿的受不了,才往县城去讨饭。”

  “那那个少年可还在?”阿清急急问道。

  齐敏摇头:“是下官一时疏忽,轻信于人。那时朝中风向大变,不少依附太子殿下的人,都投了别的皇子派系。下官贸然行事,暴露了行踪,被人追杀。那少年也……”

  “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下官都不敢再与朝中之人联络,只在河南一带游走,试图寻找遗留的证据和线索。”

  “只是,下官孤身一人,没有半点依仗,蹉跎岁月,却所获不多。”

  “齐大人谦虚了。若如齐大人这般还算蹉跎岁月,那本将军这些年岂非形同废人。”顾衍敛了笑意,又道:“齐大人还是不信任本将军啊。”

  “少将军说笑了,下官岂会不信任少将军呢。”

  “既信任本将军,为何却不说出实情呢?若本将军猜的不错,齐大人口中的少年人,正是张应覃大人的独子,张新臣吧。”

  齐敏猛然抬头,难掩脸上震惊。

  顾衍笑笑:“怎么,本将军果真猜对了?那也不妨再告诉齐大人,这个张新臣入了护国寺,当了和尚,前几日万寿节,进宫替圣上祈福,却在宫里迷了路,丢了命。”

  齐敏扑通跪倒在地:“怎么会!”

  顾衍深深的看了眼齐敏:“齐大人手里是有证据的吧,只是你们的时机还未成熟,不宜冒进。或许你也根本不知,净安和尚这次会一同进宫吧。”

  “新臣不是冲动之人,这么多年都忍了,不会急于一时的,怎么突然就……”齐敏悲痛不已。

  “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便是,净安和尚在宫里遇见了‘熟人’,而这个‘熟人’,与当年之事有关。齐大人不妨好好回忆回忆。”

  “难道是……”齐敏瞳孔猛的瞪大:“难道新臣见到了凿河堤的人!”

  “新臣自幼喜欢建筑工事,那时他年纪尚轻,又想出一份力,便主动参与去修河堤。那夜暴雨,他心里不踏实,便想着去河堤那边儿看看。谁知,却碰到了有人凿河堤!那些人也发现了新臣,欲杀人灭口。新臣慌乱中顺着山坡滚下去,再醒来时,张大人已经‘自杀’了。”

  “新臣知道张大人的死不寻常,在躲避几日后,方才潜入家中,在密室找到了张大人的手札。后来,下官与新臣偶遇,新臣又将手札抄录一份,交给下官。我二人私下搜集证据,欲上京去伸冤,不想遭人算计,险些丢了性命。”

  “那之后,我二人便分开行事,也是很久以后,我才收到新臣的来信,言明他在护国寺避难。下官恐暴露新臣踪迹,这些年,除却紧要事情,几乎不与他联络。是以,此次新臣进宫,下官并不知情。”

  “少将军,下官愿将所有证据呈上,请少将军重审此案,让蒙冤之人,得以昭雪!”齐敏重重的朝顾衍扣了一个头。

  顾衍忙起身将齐敏扶起来:“齐大人言重了。这几日,委屈齐大人在此处暂住,待上京传了消息来,本将军会安排齐大人面圣。”

  “多谢少将军!”

  回去的路上,阿清有些沉闷,不知是为当年事情的真相,还是其他。

  “阿清在想什么?”

  “总是觉得,在权势面前,人命低贱如草芥,在掌权者眼中,可以随意践踏。”

  “天理昭昭,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顾衍说道。

  “阿衍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盯上齐敏的?为什么我总觉得,对于当年的事儿,阿衍哥哥好像知道很多呢?”

  “三年前,我去止云宫见过废太子。他请我帮忙找一个人。若此人背叛了他,杀之。若忠心且能得大用,护之。这个人,就是齐敏。”

  “在那种情况下,放走齐敏,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呢。好在太子殿下赌赢了。这个齐敏,不单忠肝义胆,更有勇有谋。我手下的人,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他。”

  “只是可惜,那时,他与净安和尚已经分开,我们并不知道净安就是张新臣。如果再早一点,河南的事儿,或许早就结了,不会等到现在。”

  阿清又不明白了:“废太子被囚止云宫,阿衍哥哥如何得见?圣上不会怪罪?那时候,顾府的处境,也不太好吧。”

  顾衍笑道:“想见自然就有办法见面。不过此事说来,也是个意外,毕竟那时,我对河南的事并不关心,只是无意中卷进去罢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山谷,阿清仍旧继续追问,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顾衍生了火,烧了锅开水,对他说道:“先洗个澡,解解乏,这些陈年旧事,等我慢慢给你说。”

第35章

  阿清扒着门缝往屋里瞅,浴桶很大,顾衍两条手臂搭在浴桶边缘,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将脊背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阿清略略有些失望。

  “阿衍哥哥,需要搓背不?”

  沉默片刻,屋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不需要。”

  “哦……”

  “阿衍哥哥,我们晚上睡一张床么?”

  又过了一会儿,顾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阿清搓了搓手,道:“那阿清先去铺床!”

  “好!”

  过了很久,顾衍终于洗完了澡。回到竹屋时,阿清已经铺好了床,十分乖巧的盘膝坐在床上,修长的身子左右来回晃着,脸上笑眯眯的,贼兮兮的看着顾衍。

  顾衍被他瞧的有几分不自在,耳郭上悄悄爬上一层红晕。

  “阿清这般看我作甚?可是我的脸没有洗干净?”

  阿清笑着摇摇头,回手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坛子来:“梅子酒!阿衍哥哥这里还有梅子酒呐!”

  顾衍轻笑道:“我藏在地窖里,这都被你找到了。”

  “是二黑,它总在地窖边上转悠,我还以为那里头有好吃的呢,原来是酒啊。今夜月色正浓,不如我们对饮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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