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顾衍低头看了眼,阿清已经睡着了……
顾衍忽然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不禁轻笑出声。他到底在紧张什么,这种事儿,怎么能叫阿清主动呢。
等下次……
顾衍脑海中闪过一些少时跟阿清一起看过的小人书,不禁有些血脉贲张。
他将阿清轻轻放下,替他盖好被子,便起身往浴房去,打算冲个澡。
这时,门外有轻微响动,顾衍眼眸一眯,理了理衣裳,轻手轻脚的开了门。
“少将军,有消息了。”
“是谁?”
“恕平。”
顾衍瞳孔猛的一缩:“他还活着!”
“没错,就是他,属下不会认错。”
恕平,先太子李肃四侍卫之一。在河南赈灾后期,灾民暴/乱闯行宫时,为保护太子而死。
顾衍神情冷肃:“将人看好了。还有,去备马车,接上齐敏,我们连夜回城。”
说话间,顾衍脑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事情的发展,在情理之中,又似乎偏离了轨道……
阿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顾衍的床上。他顶着乱成鸡窝似的头呆愣了好半响,直到包进打了水进来。
“少爷醒啦!”
阿清挠了挠鸡窝头:“我不是跟阿衍哥哥在竹屋么?怎么……我这是在做梦么?”
包进笑道:“少爷不知,昨夜里少将军就带少爷回来了。少爷喝多了酒,少将军吩咐奴才好好照看着。”
“那他呢?”
“少将军忙去了,哦对啦,少将军刚派人送了口信儿,说驸马爷那案子要结了,今儿在大理寺三司会审,若少爷想瞧个热闹,吃了早饭叫顾亭送您过去。”
“三司会审。”阿清似乎还有些醉意,他揉了揉眉心,恍惚记得昨夜好像说到了郑国公府什么的,这么快凶手就抓到了?
“小包子,快备饭,叫顾亭备车,我吃了饭马上就过去。”
昨日驸马被杀,今日便抓到凶手,如此神速,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大理寺门前早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顾亭带着阿清绕道大理寺后门,转过巷口便瞧见顾衍一身白衣,挺拔如松,他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伫立在门口。
“我来晚了没有?”阿清下了马车急急问道。
“刚刚好。”
“那咱快进去吧。”
“不急,还要再等一个人。”顾衍淡笑道。
“还有谁啊?”
“朕。”
阿清听见声音猛一转头,见成康帝一身便装,身后跟着同样身穿便装的李总管。
顾衍和阿清行了礼,便引着成康帝往大堂去。
此次三司会审,乃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审理。顾衍身为兵部侍郎,自然不好出现在堂中。
是以,在正堂后面垂下帘子,帘后设桌椅,成康帝和顾衍几人便在此处旁听。
季斐和李穆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只得挤在百姓堆儿里踮着脚往里瞧。当然还有各府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都混在人堆儿里等着。
各部官员已经到位,虽然是在大理寺,但此案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卿也只坐在次位。
而主审此案的官员,便是前不久才提拔为刑部侍郎的褚萧。
按说,三司会审,刑部该由尚书出面,然成康帝却点名道姓要褚萧主审,这叫众人一时猜测不已,捉摸不定这个刚冒出头的褚大人在圣上心中是怎么个地位,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
当然,这些人显然是想太多了。褚萧这人性子比石头还硬,想拍他的马屁,简直比登天还难。
褚萧正襟危坐,一张脸正气凛然,惊堂木一拍,堂上堂下皆噤了声。
“带人犯恕平。”
阿清只觉这名字熟悉的很,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褚萧将一张画了押的供词示出,问道:“供词上所言,是否属实?”
恕平点头称是。
阿清小声问道:“这,什么时候审的?”
顾衍答:“抓到人犯后连夜审的,全部供认不讳。”
接下来,阿清便听到如下陈述。
“净安师父和驸马陈恭,都是小人所杀。小人乃是废太子李肃四侍卫之一,五年前随废太子赈灾河南,监督押运粮食。运粮队抵达安城时遇阻,小人分派兵力清理官道,并遣运粮队其余人将粮草运回奉县粮仓。”
“小人借勘察地形之由离了运粮队,集合几人前往安城大坝,并故意凿开大坝,引大水倒灌,淹了奉县粮仓。没想到,在凿大坝之时,被人发现,小人追杀途中,那人不慎跌落山坡,由于时间紧迫,只派了人往山坡去寻,若寻到了,直接灭口。”
“其后,天晴路通,小人继续带队前行,与太子殿下在安城汇合。当时百姓已有暴/动迹象,太子殿下急于用粮。小人假传殿下之命,命底下官员将霉粮和好粮混在一起。百姓受灾,饥寒交迫,本就身体虚弱,吃了发霉米粥后,引发急症,不治而亡。”
“在有心人煽动下,百姓开始了大规模的暴/乱。小人与其他三侍卫恐太子殿下出事,保护着殿下离开安城。小人故意落后一步,与暴/乱中假死。其后隐姓埋名,隐藏身份,悄悄潜回上京城。”
后面的事儿,阿清大概都知道了。
“怪不得当初大小官员口径一致,声称是太子殿下下的令,原来是这人假传口令,叫太子百口莫辩。”阿清不免有些忿忿:“太卑鄙了。”
而成康帝和顾衍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
阿清不知道他们在忧心什么,只得识趣儿的闭了嘴。
堂上审讯还在继续。
褚萧问道:“你既是殿下近侍,为何要陷害殿下于不义?”
“自然是……受人指使了。”
“何人?”
“河阳公主!”
第38章
恕平话音刚落,堂上堂下瞬间炸锅了。
“怎么会呢,河阳公主可是皇后一手带大,与废太子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河阳公主怎么会想到害太子呢?太子被废,于她有什么好处?”
“是啊,这人胡诌的吧。”
“肃静肃静!”褚萧拍了拍惊堂木,俯视跪在堂中的恕平:“且细细说来。”
“河阳公主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又常往东宫跑,小人作为殿下侍卫,一来二去,便与公主熟识。小人欣赏公主美貌,早就对公主情根深种。”
“当年顾少将军拒婚,公主心灰意冷,到安华寺清修,却遭陈恭侮辱,为保公主名声,圣上下旨为公主赐婚。却不想,陈恭此人纵情声色犬马,公主苦劝不听。又有郑国公夫人打压公主,公主的日子惨不忍睹。”
“公主四处找人求情,又遭拒绝,心灰意冷之下,找上了小人。小人曾劝说殿下为公主出面,敲打敲打陈恭,殿下严词拒绝。不久后,殿下赈灾河南,小人收到公主亲笔书信,信中言明,请小人想办法破坏殿下赈灾一事,事成之后,公主答应,与小人远走高飞。”
“小人受公主迷惑,这才做了那些事儿,并在事成后,回京找上了公主。公主却道,局势紧张,暂不宜轻举妄动。小人便隐姓埋名,留在公主身边。”
“这一留,便留了五年。直到万寿节,在宁武大街碰到了净安和尚。那时他随护国寺一众师父前往宫中,只匆匆一瞥。虽然时隔多年,他已落发为僧,但小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小人将此事告知公主,公主恐当年之事暴露,命小人除掉净安和尚。于是,在万寿节当日,小人故意露面,将净安和尚引出泰和殿,趁机下了毒。公主说,这毒特殊,中此毒后完全验不出中毒迹象。而且,公主说了,净安是和尚,死后尸身要火化,只要尸体烧成灰,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小人去了护国寺,亲眼看着净安的尸体被火化,且事后打听了一番,得知宫里的消息乃是净安和尚死于心疾突发,这才放了心。不想,那日早朝,大人竟说净安和尚死于化心!”
“公主得了消息,以为小人办事不力,与小人发生争吵,被偶然来公主房里的陈恭听了些去,我们不知陈恭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他听了多少进去。公主只吩咐,此人不能留。”
“是以,小人给陈恭下了烈性合欢散,使陈恭在醉心楼猝死。”
阿清听完,觉得恕平所呈供词,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再想想河阳公主那性子,被逼到崩溃疯狂,这事儿也绝对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但这份供词未免有些,太过完美了。
显然,顾衍和成康帝也是这样认为。只是恕平呈上来的证据,那封指使他破坏太子赈灾的书信,确实是河阳公主亲笔所写。而且,这人也的确在郑国公跪宫门后,去国公府偷取所谓的‘证据’,被顾衍的手下当场抓获。
“小人这五年中,多次恳请公主随小人一起离开,不再涉足这些争斗,只是公主不听劝告。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厉,豢养男宠。每每想起在止云宫受苦的殿下,小人都懊悔不已。今次本打算为公主做完最后一件事,便离开上京。”
“想不到,马失前蹄,暴露了身份。如此,也是因果报应,小人甘愿伏诛。”
堂下看热闹的人又一次炸开锅了。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为报一己私仇,竟弃黎民百姓生命于不顾!不念皇后养育之恩,构陷太子殿下,忘恩负义不过如此!”
“这么说来,河南的事儿,太子殿下也是受害者啊!”
“是啊,原来都是这个公主在作怪,太子殿下真是冤死了。”
阿清挠了挠下巴,道:“河阳公主区区女流之辈,又不涉朝堂之事,恕平也只是个东宫侍卫,虽然他陈述的简单,但河南那种情况,想想就知道行动起来有多复杂了。更何况,这只是个开始,后续对河南一事的处理,丝丝缕缕,环环相扣,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行事啊。”
“不管是不是有预谋,如今都再难查到什么了,这件事,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圣上,还要继续么?”顾衍低声道。
听顾衍这意思,似乎后面的事才是重头戏。怪不得成康帝听了恕平的供词,如此平静,或许对于河阳公主的举动,成康帝也有所察觉了。
成康帝凝思片刻,还未待作出决定,李总管带来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河阳公主自杀了!
如此一来,就真真是死无对证了。
成康帝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命褚萧去公主府看看,人犯关押天牢,依照大梁律法判处。至于其他的,待褚萧回来再议。”
成康帝明显已经恼怒,却还在克制隐忍,阿清觉得,是不是有外人在场,他不好发作,便扯了扯顾衍的袖子:“不如,我们也去公主府瞧瞧去,多个人,多个帮手嘛。”
顾衍点头,与成康帝告辞,带着阿清扬长而去。
屋里的气压骤降。
“朕有这么吓人!还想着与阿清好好说说话,他怎么就跑了!”成康帝指着阿清似落荒而逃的背影,气的两撇胡子直飞。
李总管道:“圣上,薛小将受了伤,不记得事儿,他不知道圣上对他的好,等他想起来了,自然就与圣上亲近了。”
成康帝怅然的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活着就好啊。”
李总管跟着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又道:“圣上,那公主……”
“传令下去,褫夺公主封号,其余的,等褚萧办完案,按礼制走吧。”成康帝按了按额头,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