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第64章

  『不,至少……有一个人活著……』

  『是、是谁?』

  『只要你肯接这趟差事,到时候自然知道。』

  『你威胁老子。』

  『是乞求,求夏先生救我数万士兵的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过天地父母与君王的宰相,却跪在他的面前。陈固眼中的急切担忧,真挚得人动容,这男人不为邀宠於君王、亦不为战功,只为从未谋面亦无交集的士兵,为了这些人的性命不惜纡尊降贵,跪求一名罪犯。

  这人眼里,没有贵贱之分,只有一条条不该白白葬送的宝贵生命。

  倘若当年父亲的上级也能是这样的官,便不会有夏家十七口人的冤。而他,也不致走向无法回头的路……

  『二十日後,粮草必入东晴关。』

  扶起跪在面前的陈固,夏枯草给了他的承诺。

  一国之相都能如此,足见世道渐善,看来在他被囚禁在这屋中推著石磨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变得不同。

  盼望了一辈子的尊严与希望,也许已在面前。

  只需伸手,便可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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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汕!」

  「俺在。」

  夏枯草抖擞精神,将候在一旁的卫洙卫枸招来。「给你介绍,这是卫洙,那是卫枸,相处久了你自然能分辨谁是谁。你们俩也来认认人,以後喊他伏叔便成,都是一家人。」

  「伏叔。」卫洙喂枸齐声而道,对著伏汕喊了声叔。

  「人认过了,该谈谈正事。老子答应过二十日内送粮入关,就非把这事办成不可。」

  听是正事,伏汕亦是一脸严肃回应:「二十天……大哥,不是俺不给你面子,才这些日子,万石粮草怕是无法送入关内。」

  夏枯草勾起嘴角,道:「老子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万石粮草送进去。」

  「什麽?」

  「夏叔你──」

  卫洙卫枸闻言大惊,他们信得过夏叔,不过这番话又是怎麽回事?不送粮入关?

  「难道大哥有办法了?」

  「兄弟,召集所有能召来的人,我夏枯草绝对要在二十日内看到东晴关的大门。」

  伏汕知道夏枯草心中已有主意,重重一拍大腿,豪气喝道:「好!就让咱们兄弟好好干这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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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变了;人的心,也变了。

  犹如天地运行,唯一不变的原则,正是常变。

  变,才有更替,才有生机,也才有老百姓曾经连梦里亦不敢怀抱的──

  希望。

  

  【完】

英雄泪(68)

  (68)

  第一章

  东晴关

  别怕。

  看著手上的密摺,指尖忍不住抚触纸面的最末一行字……

  密摺上犹如金镂石刻般的字,一见便知出自陈固之笔,都说字随人形,能从一个人的字瞧出其性格。工整得彷佛每一笔落下前都再三思良,每一行字像拿尺量过了似地,笔直得让人看了字就知道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相较之下,最末行的两个字飘渺随性龙飞凤舞,别字的最後一捺还连著怕字的第一撇,若让教字的先生见了,真不知会把老夫子气成怎样?

  「丹弓……」唇动音泄,唤著情人的名。

  大帐里只有楚云溪一人,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软弱。真想就这样什麽也不顾、什麽也不管,从东晴关逃走、从战场上逃走,逃回皇城、逃回情人身边。带著列丹弓一起离开,像在南疆时那样一起耕田一起谈笑,肩碰肩地坐田埂上,看夕阳、看星海、看朝霞。

  打从接到粮食被滞留的消息,关内变从一日三食减为一日一食,可三十万的人全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粮草减少的速度仍旧快得让人心慌。半个月下来,稳定的人心渐渐变得浮动。

  关外,夷东的军队正浩浩荡荡迎向东晴关的关门,好不容易熬过这些年,该伏下的兵,伏了;该探的情报,探了;该备的布署,备了。本算好了以逸待劳,可谁能料到竟在最不该出乱的补给上,出了乱子。

  怨谁?老天爷吗?还是那场暴雨?

  十指,颤抖。

  他是帝王,是一切决策的中枢。

  如何布局?如何调度?前锋谁领?如何守卫?奸细如何处置?从哪迎战?就连三十万人的食水问题,也由他决定。

  走出帐外,指挥若定。

  就连追随父亲打了十多年仗的列丹毓也深深慑服,私下赞道就算给他相同人马,也布不出这些局。

  回到帐内,落下隔绝部将目光的大帘,如冰刺骨的恐惧便自脚底为始,向上直窜脑门。

  害怕,像是只凶恶的鬼,如影随形地附在身上。人前的镇定,随著日子沉淀成独自一人时的惧怕。一个错误,哪怕很小很小,都可能让缜密的计划全盘皆输。他不是怕输的人,他怕的,是输这个字的背後得付出代价。

  三十万、三十万活生生的人哪!

  哪个不是爹娘的宝?不是妻子儿女的天?

  他怕他的错误,让三十万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三十万具淌血残躯,成了无法归乡的孤魂。

  可谁能让他倾诉?谁能听他说说,他积满胸口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的害怕?

  帝王,最高的地位,亦是最沉的重担。

  此刻,讽刺地让他有些明白,何以开疆拓土的霸主会堕落成迂腐的昏君?又何以民间俗话会说富人难熬三代?

  除非你担过如此沉的担子,不会明白挑夫是多麽渴望将肩头的担子搁下,坐在路旁舒舒服服地歇歇腿。而一旦歇下,便再也不想把担子举回肩上,不想再嚐重得连呼吸都让人难受的痛苦。

  「不怕。」

  暗暗在心底对陈固道了声歉,楚云溪沿边撕下密摺末行的两个小字,将纸条细细卷起,打开案上的木漆盒子,一如这些日子来的习惯,把情人难得捎来的只字片语小心收藏。

  浅浅的笑容勾起微红的脸庞,楚云溪锁上盒子,笑著自嘲:「怕是连女孩儿家也没我这般举动吧!」

  他的情人好小气哪!一年多来送来的信,内容除了公事还是公事,难得几个字几行话透了心情,偏偏都写在陈固的摺子上,让他每次都得撕坏丞相的摺子才能收藏情人的真心。

  盒子快装满了,但愿能再装满前回到皇城──回到,有列丹弓的皇城。

  『别怕。』

  是啊,信上写了二十日後粮草必达东晴关。他的丞相不是信口雌黄的人,粮草的事情,就由陈固办理,现在他该做的是稳回军心,军心若散,就算粮草及时送抵东晴关也已无用。

  推桌起身,楚云溪绕过桌案走向帐帘,用力吸足了气,目光坚定。

  臣子做了臣子应做的,接下来该他去尽一个君王应尽得责任。

  「谢谢。」

  感谢,对著隔了千里之遥的三人。

  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友,另一个──

  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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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於章节的部分请北鼻们无视吧!XD///

  因为打文时习惯以印刷时的章节做区分,所以导致专栏内容会有很多同样编号的章节:ppp

  请无视~无视吧~(灿笑

英雄泪(69)

  (69)

  粮草被滞一事,著实浮动军心。

  在这人心不安的局面,最先成为「弃子」的该是那近百名潜入关内打探消息却被俘掳,来自夷东的的奸细。死这些敌方奸细算什麽?少百馀口人吃粮,等於多了百馀口的能让关内的弟兄们活上几日的粮食。然而楚云溪却下严令要保这些人活著,违背情理的命令让看管把守的将士很是不服。

  军中编制以大将军为首,下有副校与将军数人,其下依序设有曲尉、屯长、队长、什长,以及伍长等军阶。从前军阶高低依身分贵贱而定,但从楚吕以後废除身分之别只论有无战功,凡征战有功或有特殊荣勋者得依序晋升;其後楚云溪又废去平民最高只能升至曲尉的限制,军中共四十八阶职衔,只要有能力就算出身卑贱亦可凭藉战功一路爬升,莫说是曲尉或将军,未来成为大将军也不无可能。因此入了军的人,不再绝望地只能当个被推上战场送死的牺牲品,而有机会凭著自身本事立功翻身。

  「蒯屯长!」

  负责看守奸细营帐的小兵对著蒯仁恭敬地喊了声,蒯仁轻点下颚领著三五人将馒头咸菜送入严守等同牢笼的营帐。活下奸细的命并保其周全,是皇上亲自对他下达的命令,对於他这麽一个只掌管千人的屯长交托如此重责,蒯仁自接下皇令的那天起便对自己发誓,誓死遵从这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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