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 第96章

第105章 身世(二)

  “€€€€什么人!”

  心中大惊!

  方羿跨门而出, 卫临寰也紧接着跟了出来, 只见贴身伺候卫临寰的李公公正冲向宫墙的一角, 对着墙头左右探看。

  卫临寰心口悬了口水桶,“怎么回事?”

  为了隐蔽,他特意将方羿约到这个偏僻的小殿宇, 让李公公一人在外看守。不让第四人知道这消息。

  李公公回头,神色匆忙,“回大王, 奴才刚刚看到有人影闪过。”

  卫临寰问:“可看到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李公公摇头,受哆哆嗦嗦往墙角指,“没有,只是瞥到一个青白衣角, 匆忙间就没了。”李公公揉了揉眼睛, 发现除了高耸的宫墙,角落里压根没人,又道,“也或许是奴才老眼昏花,看错了。”

  卫临寰的脸色越来越沉,随即便下令, “带人去找。若发现可疑之人, 即刻诛杀。”

  一旁的方羿听到这话,想到当年卫临寰断然也是如此铲除了所有长公子的亲信, 心中更冷三分:“大王做事向来谨慎,讲究斩草除根。”

  卫临寰听出这话的意思, 不置可否道:“此事非同小可,在没有下王诏之前,万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方羿似是而非地点头,“说的是。要是被太子和众公子知道了,王室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卫临寰听出这话里的危险,灰白的眉毛沉了下来,低声警告道:“鸿之,你最好别做什么傻事。”

  譬如,为了推辞王位,给太子通风报信,让他联动众公子发动政变,早早登基。

  方羿半嘲讽半无畏地笑了笑,道:“大王放心,臣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引火自焚的买卖。”随即朝半空一望,“臣是时候回府了,就此拜别大王。”

  语罢,行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臣礼,转身离去。

  卫临寰从后面唤住他:“今日跟你说的事,你回去好好斟酌。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即刻便召集若书和三位亲侯,孤亲自颁布诏令,他们会辅佐你。”顿了顿,又道,“尤其是若书,现在孤与他多了层关系,孤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颀长的身影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了,没有回头。

  王宫被高耸的院墙围成了四四方方的框架,又被连接宫闱殿宇的高墙切成了长条,抬眼朝半空望去,所见之处,皆是宫墙围成的,没有铁栏的囚笼。

  通往宫外的路很长,无边无垠,不知通往的是碧落还是黄泉。方羿一步一步地走,掌心的指甲也一点一点嵌进肉中。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复仇么?

  但仇人快要死了。

  抢夺王位么?

  江山易主,又上演一出青龙门兵变?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么?

  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死在青龙门的男人,又确确实实是他的生父。

  卑如草芥的无力填满了全身每一个角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场突如其来的血海深仇,扭曲了他前半生的信仰,颠覆了他的身世,将他推入仇恨的万丈深渊。

  他以为王恩浩荡,其实恩德背后,是血仇。

  他以为君王慧眼,其实知遇背后,是血偿。

  黑底描金的靴子慢慢停了,精致的布面上粘了一层厚厚的灰,驻足在巍峨壮阔的宫门口€€€€青龙门,他每次出入王宫的必行之路,亦是二十几年前血流漂杵之路。

  方羿缓缓回头,身子侧向站着,顺着冗长的宫道望去。两侧数丈高的宫墙高耸,巍峨陡峭,似要塌下来般,将宫道活生生围成了一条险恶峡谷。青灰的石砖片片相接,晕着陈旧的历史的厚重,以及被厮杀的刀剑划出来的狰狞痕迹。当年这里的血案轰动天下,卫临寰让人清洗了这条路的血迹,却洗不去这场兵变的事实。

  阴寒的穿堂风迎面吹来,呜呜咽咽,如乱葬岗孤魂野鬼的哭嚎。

  卫临寰是明君么?

  从百姓的角度看,是的。

  十二国策,三十四政令,数年来国泰民安,政通人和。提及君王卫临寰,人人自豪,人人敬仰,没有半个不字。

  他自己也说,古往今来,夺嫡之路大都是用血铺出来的。

  所以他之前一心一意辅佐卫临寰,从未在意那场传遍民间的“青龙门兵变”。

  但如今,这条血路上死去的人是他的生父,他从看客摇身一变成了局内人,这该如何去做呢?

  幽深的宫道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宛如看不到尽头的山洞,视线在极远处停止,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路到极处,皆是黑的。

  方羿的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一路上只字不语,江仲远看出他心情低落,便也识趣地低头赶车,不多问什么。

  回去府邸时,天已黑尽了。

  彼时,安戈还没吃饭,仍旧蹲在下午的那地方,对着一盏明晃晃的豆大的灯,一门心思€€饬那只双色鸟。

  他是背对院门的,整个人缩着蹲在地上,恍若偷吃零食的仓鼠。加上他€€饬得全神贯注,故而没注意到方羿进门。

  “嚯!”

  看到突然出现的影子,安戈吓得一蹦。然后赶紧把手里一堆散架的零件藏到背后,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

  “猴哥,回来这么早吖?”

  方羿只是看着他,剑眉深锁,没有说话。

  安戈见他没反应,估摸着应该是发现双色鸟被他拆了的事实,于是咬着嘴角的一点肉纠结片刻,还是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觉悟,慢慢把手从背后亮出来,捧到方羿眼前,怕被收拾,又扯出一个谨小慎微的讪笑:

  “那个......如果我说它是自己散的,你会信嘛?”

  方羿定定看他,看他笑得弯弯的仿佛盛了银河的眸子。看他不小心露出来俏皮又可爱的尖锐虎牙。看小心翼翼试探着自己,生怕闯祸被骂紧紧捧着零件的手。

  他似乎明白为何这么喜欢小夜叉了,大概是这不谙世事,不受浮杂拖累陷进淤泥的模样,慰藉了他这颗被喧嚣尘世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往前一步,抬手,从他腰侧穿过,徐徐顺延到后背,结实的手臂收拢,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低头,埋进他的脖子。

  “让我抱一下......”

  极轻极轻的一句话,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

  安戈察觉到他不同往日的冰冷,以及在寒风冷冽之间的脆弱。

  本来捧着零零星星的木头碎片的手一下子全扔了,不由分说就环上他的背,让这个胆怯的拥抱变得充实。

  “猴哥,怎么了?”

  他宽慰地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方羿垂在他脖颈之间沉默,许久许久,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什么都可以失去,独独不能没了你。”

  小夜叉,是他在这污浊尘世唯一的救赎。

  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相拥的两个身影倏地沉在黑暗中,轮廓模糊。

  方羿的身子分明比安戈宽厚结实,此刻却像被刀剑劈成一片一片般,单薄又脆弱。宛如一只被拔光了芒刺的刺猬,失了自卫的能力,原本坚固的后背只剩一片千疮百孔的烂肉堆成的伤口。

  “你怎么会没了我呢?我可是打算一直粘着你的,你赶都赶不走。”

  方羿揉着他的后脑勺,偏执地盯着围栏上吐出来的青石,道:“小夜叉,我爱你。”

  安戈的心被猛然撞了一下,这句话,这三个字,他明白的。

  即便方羿从未说出口,他也明白的。

  只是突然直截了当地说给他听,心中难免震撼。

  甜甜地笑了,道:

  “猴哥,我也爱你。永远永远,一直爱。”

  “别骗我,别背叛我。”

  不是命令,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好。不骗你,不背叛你,一直捧着你这大心肝,你想跑都不行。”

  那晚,他们没有用晚膳,万千没有名字的情感陡然爆发,终究在一场激烈的房事中结束。

  律动的身体,滚烫的体/液,漫无止境的快感,鼻尖滑落的汗。

  这些东西叠加交织,只让人脑中一片空白,在激荡的云雨中翻来覆去,登入无上巅峰。

  高/潮过后,二人几乎瘫在一处,软绵绵抱着,时不时在对方身上落下一个吻。

  “小夜叉。”

  方羿的下巴搁在他头顶,细细摩擦了两下。

  安戈还微微喘着气,方才的那几下,他真是连指尖都舒服到了极致。

  “昂......”他吸了吸鼻子。

  方羿盯着垂下的红帐,慢吞吞地问:“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你一直敬重的人,其实是你的仇人,你会怎么办?”

  安戈想了想,道:“揍他两拳。一拳为报仇,另一拳,揍他骗我。”

  方羿被他的解决办法逗笑了,这果然是小夜叉的作风。接着又问:“如果是不能用拳头解决的大仇呢?”

  安戈不假思索,“哪有什么天大的仇?一拳解决不了就两拳,两拳解决不了就三拳,把他揍得桃花朵朵开,自然就消气了。不过呢......”突而想到什么,又道,“还有个办法,就是损了点儿。”

  “嗯?”

  方羿示意他往下说。

  “只要不坏到骨子里,那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肯定多少还是有点儿愧疚的。要是我揍了他,我心里舒坦,他心里肯定更舒坦,因为他觉着他欠我的终于还了。哼,哪那么便宜?小打小闹还差不多,要是大仇大很,我就是不揍他,就是不让他心里好过,就是让他抱着愧疚过一辈子。我不会报复他,但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心理折磨,有时候比肉体折磨还让人痛苦一万倍。

  方羿的眼睛明亮了一瞬,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道:“这话还真不像你说的。”

  安戈傲娇地哼了哼,“这有什么的?谁还没个小仇小怨的?要知道有时候这报仇,要比不报艰难多了。”

  两人并非是相拥的姿势,安戈面朝墙壁,后背紧紧贴着方羿的胸口。这是两个人都很舒服的姿势。

  说到这里,安戈陡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说了一套为人处世的哲理,于是优越感倍生,急忙就要转身求个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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