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人真不是什么探子细作,可是这种巴拉巴拉嘴巴不停的坏毛病,简直把自己吵得脑仁疼。
“你的国家在哪里?我派两个士兵送你回去。”
自来熟且不记仇的某人像被噎到了,翻了个白眼:“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岳麒麟利落的包好最后一道纱布,细心的打好绳结:“要出洋?”
焦越长长叹口气,抓了抓脑袋:“我说了你也不懂,不过就是回不去了。因为中国不在你能看到的这片大陆上。”
“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和尚?”岳麒麟问出口自己又摇着头否决了:“应该不是,和尚就算还俗留回头发,也没你这么怪异。”
你才怪异,你全家怪异。
焦越只能腹诽,嘴巴上可是一派现世安好:“我们那边,男人都留这样的发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岳麒麟这个古代人不赞成的摇头,跟着站起身来:“好了,你可以走了。你不是要找饭馆端盘子当小二吗?可以去了。”
这就,解放了?
焦越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敢置信:“你、你说,我可以离开了?”
“既然你不需要我派人送你返乡,”岳麒麟双手垂在身侧,高壮的身躯昂扬挺拔,看过去令人分外安心:“你走吧。”
焦越突然间不知所措了:“我……太好了,那我,我走了。”
“把棉袍穿好,还有,这是一些碎银,出去吃住总归要用,也不多,算是这几天我们边防军怠慢的赔偿好了。”
青年梦游样的走了。岳麒麟转身往练武场走去。
男人严肃冷峻的脸上蓦的绽开一道冰封的裂缝,而且有慢慢扩大的嫌疑。
【他们有我这么帅吗?他们有我说普通话这么流利好听吗?告诉你我可是普通话二甲!可以当播音员那种!】
这人,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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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三个月,西北这边进入盛夏季节。
白日里有毒辣日头晒着,酷热难当。鸡蛋埋到沙子里捂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熟了。
到了晚上,温度随着太阳落山蹭蹭的往下掉,一日冬夏绝不是玩笑话。
河市这处边陲县城因为镇北关防军驻扎在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几乎就是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衙门里清闲到惊堂木落灰,县太爷打瞌睡,衙役小哥养猫玩。
不过也正因为小,家家户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多人都互相认识,是以有件屁大点儿的事儿,很快就能传遍全城,人尽皆知。
这几个月,县城里出了个风云人物。
“李大婶,你这是干什么去?”
“小云儿闹着要吃芭乐家奶酪糕,这不,我得赶紧排队去。”
“哎呦那你可有得排了,我刚从那边过来,门口排了好多人了。不过也确实是好吃,老张头去过京城不是?就他说,芭乐家做的几样点心,比京城姚家糖铺的还好吃。”
“就是就是,连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都忍不住嘴馋,隔三差五的就想吃点。还有掌柜的芭乐,这孩子真不错,和善又懂礼,价钱又公道。”
“谁说不是呢,啧啧,我跟你说哦,老杨家那个二姑娘,最近往芭乐家跑的可勤快了,我瞅着,那丫头怕不是看上掌柜的了。”
“嗐,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早过了。杨家二丫头被芭乐拒绝了,听说苏家那个小女儿……哎呦,这不是岳将军吗?还带着鹰哥儿,真是难得看着这爷俩……”
县城中心的石板路上,岳鹰跟着他爹并肩往前走,看得出少年脸上又是崇敬又是难掩的兴奋,连一贯的稳重都不见了,少有的孩子气。
“爹,芭乐大哥的糖铺就在前面,前些日子我路过,他送了我一堆各种各样的糖,还有奶酪糕。爹教我不能白拿别人东西,我想给他银子的,可是芭乐大哥说什么试吃,不要钱。”少年腼腆的笑,抓了抓耳朵:“芭乐大哥做的奶酪糕真好吃。”
岳鹰还在襁褓中时候,将军夫人就过世了,岳麒麟没办法,只能让人把岳鹰千里迢迢带到河市,自己又当娘又当爹的带着。好在这孩子也是个来报恩的,乖巧懂事,从不惹事生非。平安无灾的顺利长到十二岁。
所以岳鹰从来没吃过京城里那些细作的精美点心,也没染上京城那些京官家里公子少爷们的纨绔做派,秉性敦厚淳朴。
岳麒麟难得和颜悦色,伸手拍拍儿子还显稚嫩的肩膀:“好,爹带你去吃。”
岳鹰兴奋的脸都红了。
焦越想不到时隔三个月,还会见到这个男人。
原本他没觉得自己的铺子低矮狭小,怎的这个岳麒麟一进来,瞬间逼仄的快要无法转身一般。就仿佛他在那里站着,一个人站成了顶天立地的大山,还是专门堵门的那种。
“好了好了,父老乡亲们,谢谢抬爱哈。今天的奶酪糕都卖完了,明天赶早,谢谢各位谢谢各位。”
一位眼尖的大婶哎了一声,伸手指着罩着白纱的柜子里面:“那不是还有两份吗?”
焦越笑的几分促狭几分无奈,却让人气不起来:“朱大婶儿,好歹岳将军爷俩来了,不得给他们留点儿尝尝吗?”
大伙儿哄堂大笑,纷纷散去。朱大婶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可说好了,你明天给我留两份,一早我就过来拿。”
“成。”小青年特会来事儿,伸手在柜面上抓了两个牛皮纸包的小糖块递过去,笑眯眯的:“带给孙女尝尝,店里新品牛轧糖。多提意见哈。”
☆、番外二
“你等我一下。”焦越伸手摸摸鹰哥儿的脑袋,小孩似的挤挤眼睛:“我给你去地窖里拿冰淇淋吃。”
“冰淇淋?”鹰哥儿知道这个芭乐大哥家好东西多,可是这劳什子冰淇淋,他真是没听过。
“不摆柜台卖的,招待贵客时候才有。”焦越洋洋自得:“温度不够,又没冰箱,马马虎虎做一点。不过这个天气降暑可真是管用。又甜又凉,奶香十足。”
鹰哥儿忍不住了,小孩的那一面好奇被勾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地窖!”
最后三个人一块儿去了店铺后面的地窖。
焦越租的这个门面后面带个小院子,反正他是自己一个人,干脆就拾掇拾掇,前店后家的住了下来。至于院子里那个地窖,原本房东是用来冬天储存点食物的,不大却挺深。焦越琢磨了半晌,闲暇时候自己又横向挖了一点点,用木板架了个简陋的柜子,权当简易冰箱用。
“小心点儿,这梯子快退休了,脚下慢着点儿。”
鹰哥儿一边跟着下,一边敏而好学的问:“芭乐大哥,什么叫做退休?”
“退休就是说,大限到了,不能干活了。”焦越下到了底,仰着头伸出手:“来,鹰哥儿,扶着我的手跳下来。”
大限将至的梯子在岳将军脚下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响,听的焦越胆战心惊。
“大将军你说你非要跟着下来干嘛?这屁大点儿的地方都要转不开身了……感觉这个窖井要被你压塌了。”
岳麒麟身量高大壮实,可是他身手敏捷,半点笨拙都没有。
另外俩人嘀嘀咕咕站在架子那里看什么冰淇淋的功夫,岳将军不动声色的一眼扫过了整个地窖。
一览无遗,确实——什么都没有。
“来,岳将军尝尝冰淇淋。”焦越转过身,哥俩好的大咧咧勾住男人肩膀。前一句声音还很大,后面的话就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悄悄话,带着揶揄:“岳将军检查完了?这下彻底放心了?”
身体挨着的青年头发半长了,随着他的动作蹭在自己脖颈那里,微微的痒。
这样靠的近了,即使整个地窖里都是冰淇淋的奶香味,岳麒麟依然觉得,自己能闻到青年身上的那股甜味儿。是天天被各种糖熏的,像蜜一样的存在。
嘴里被不由分说塞进来一块凉凉的东西,应该就是青年说的冰淇淋。
“怎么样?”焦越兴致勃勃的问:“好吃吗?”
“还不错。”岳麒麟眼角眈了下自家儿子,不动声色揭过了刚刚的问题:“我小时候在京城吃过差不多的,不过没有你这个奶味浓郁。”
“那是必需!”焦越不经夸,刚要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说一下自己用的真材实料,就被男人一句话噎了个半死。
“还是西北这边的牛奶味道更好一些。”
焦越默默收回手。他跟这人八字犯冲,不用友尽,做不成朋友的。
话说岳将军你说话这么讨厌,怎么还没被打死?
出地窖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
鹰哥儿第一个上去,然后在焦越谦让着岳将军先上的时候,岳麒麟看了看梯子,不动声色的让焦越先行。
焦越没跟他客气,拽着直上直下的老木梯,手脚并用往上爬。
结果就在焦越爬到一半的地方,被他乌鸦嘴说中的濒死木梯断了,不提防之下,青年直接摔了下来。
鹰哥儿趴在地窖口那里惊呼,干着急没办法。
认命等着摔出内伤的焦越直接落进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
岳麒麟接住他了,还是公主抱……
“鹰哥儿去找截长绳子,一头拴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打死结多绕几道。”岳将军临危不乱,抬头吩咐儿子。
褪去最初的慌乱,岳鹰脆生生应了一声,掉头跑了。
“我说,岳将军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焦越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还好,没有哪处受伤疼痛的:“我家没有能用的绳子,鹰哥儿怕不是得出去找邻居借。”
岳麒麟低低嗯了一声,弯腰把人放了下来。
“你也太高了吧?”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焦越没话找话:“我都有一米七八,怎么往你跟前一站,就这么不想说话呢?”
“不到九尺。”岳将军惜字如金。
想到计量单位的差异,青年干脆伸直手臂估算起来,反正等绳子,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哈,你这身高,应该不会低于一米九。”想了想,焦越又问:“对了,你刚才让我先上,是不是看出来梯子要断了?”
岳麒麟的回答差点把他气到原地升仙。
“是。你这梯子不行了。”
“那你还让我爬?”焦越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麒麟几分不解:“为什么不爬?你这样掉下来有我接着。要是我先爬,掉下来你能接住吗?”
想了下那画面,焦越果断摇了摇头:“并不能。”估计自己会被打桩一样的砸进地底吧。
天色渐渐黑了,所以原本借着天光还能看清周围的地窖慢慢暗了下去,除了头顶一弧藏青的天空,两人周边的木柜子都隐入了黑暗之中,仿佛这处原本逼仄的空间被施了魔法,四周变成了汪洋大海般的虚空,杳无穷尽。
“哈,鹰哥儿这孩子不会回将军府找绳子去了吧?”
明明焦越是纯属无心的玩笑话,结果岳麒麟想了想,很无奈的点头:“看来真是。”
啪叽一声,焦越夸张的一手拍在脑门上做扶额状:“这孩子心眼真实诚……”
两人这么尴尬的杵在转身都不太方便的地方,再不说点什么简直要别扭死了。
“那个,鹰哥儿的母亲呢?从来没见过。”焦越交握着双手,双眼观天,想起了中国著名的成语,坐井观天。
“过世了。”岳麒麟也没觉得这样的隐私有什么不能问的,简简单单回答了:“鹰哥儿母亲怀着他的时候身子骨就不好,后来鹰哥儿没满周岁就过世了,我就把鹰哥儿从京城接了过来。”
青年啧啧两声,心中全然没有对方这人位高权重自己要谨言慎行的想法:“那这么多年,你就没给鹰哥儿找个后妈?我的意思是……续弦,对,续弦嘿嘿。”
岳麒麟摇摇头,这回倒是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