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宋玄所有愤怒和坚定的根源。
第60章 行动
白衡下台,对世家来说,既是幸事,却也是不幸。先头宋玄揪出了不少世家后辈的把柄,其中利益往来盘根错节、牵涉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尽管陆其裳并未深究,但世家仍是为了抹平这些疲于奔命,一时之间,竟安分了许多。
反倒是宋玄见天儿地忙了起来。
入了秋,国师便再不如先前悠闲。祭礼占卜,这些在宋玄看来无关紧要的事,落在天下人却是大事。
加之陆其裳信守承诺,果真硬推宋玄做了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宋玄哪里懂得什么考官不考官,纯粹硬着头皮上马,这小半个月忙得好似一只陀螺,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又要被某位皇帝捉去,搓圆捏扁、百般戏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榨干似的。
宋玄头一次觉得,大约是他前世作孽太多,老天见不得他舒坦,才要他舍了逍遥日子不过,来做这劳什子的国师的。
“那照哥哥这么说,我得造了天大的孽,才要做这狗屁皇帝。”姬云羲一边嘟囔着,一边手还往宋玄松散地襟口里头钻。
那衣裳里裹着的皮肤暖玉似的温热,自打天气凉了,姬云羲便又多出这样一个下流嗜好来,不分时间场合地胡闹,还要美其名曰取暖。
宋玄拍开他的手,玩笑道:“那大约咱俩当年同是山头的强盗,我是大寨主,你二当家€€€€这才一道遭了报应。”
姬云羲忽得笑了起来:“哥哥说的不对,就算落草为寇,也应当我是寨主才对。”
宋玄倒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争这个:“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压寨夫人。”姬云羲的手又不老实了。
宋玄对于这人的胡言乱语早就有了防备,只耳根热了一热,便忍不住笑话他:“你瞧瞧咱俩,到底哪个更像是夫人。”
姬云羲眨了眨眼睛,毫不害臊:“的确是我像一些。”
宋玄该没来得及接下茬呢,就瞧见这人将手上的文书按到一边,脸凑过来轻笑:“那这么说,下回我该穿着裙子跟哥哥睡咯?”
宋玄瞧着他那张比女子还要艳丽三分的面孔,一口气呛在喉咙里,险些背过气去。
这人还漫不经心地替他拍背顺气,只是拍着拍着,那手上的动作便成了轻抚:“哥哥若是喜欢,我倒也无妨。到时候,我八成还得叫一声‘相公’,只看你受不受得住了……”
宋玄咳嗽了起来。
他想,没脸没皮这东西或许也是有天赋存在的,如姬云羲后来居上,他这样的老江湖竟也是拍马莫及。
“只是寨主有我一个就够了,”姬云羲的目光闪烁着隐约的威胁。“可别再给找个什么三妻四妾的……”
“那你不把山头都给我平了?”宋玄弹了他额头一下,忍不住好笑。“说笑罢了,你想得倒多,连三妻四妾都给我想到了。”
“哥哥不总给我想着?”姬云羲慢悠悠地问。“这几天还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喜欢什么样的,哥哥不清楚?”
宋玄没好意思说话,他倒也不是真心来问,只是榕太妃几次让他帮忙,他便应付差事问了两句。
哪想到这小子话说的绝:“喜欢性情温和机敏的,精通骗术的,得是江湖出身,能一心护着我,宠着我,床笫上由着我……”
宋玄自己都险些钻到地缝里头去,哪里敢同榕太妃说这些混账话去。
倒是姬云羲心里头不舒坦,记到了现在,又拿出来跟宋玄翻旧账了。
“我既然应了哥哥,这宫里就绝不会再有旁人,怎么反倒你先松了口?”每提到这事,姬云羲脸上就带着隐约的戾气。“别是自己有了别的心思,却哄我先不守诺。”
宋玄揉了揉他的头发,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真心的?只不过上回白衡为了这事,让你吃了好大的苦头,我就有些犹豫。”
这番话宋玄倒的确是真心考虑过的。
他始终是不愿姬云羲身边有别人,但自打姬云羲挨了那一顿鞭子,他便隐约有一种感觉。
姬云羲对他,怎么说也不是一时的痴迷,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情感。
这样的情感让宋玄感受到了束缚,却同时也感受到了安心。
至少他对这份感情,更多了一份信任和安定感,便也多了一分容忍。
“左右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若是再放个合适的人进来,能让你行事顺利些,不必再让那些老头挑刺儿,倒也……”
“那也不行。”
斩钉截铁的反而是姬云羲。“我不高兴、不乐意,他们谁要是逼我,就让谁像白衡一样卷包袱滚蛋。”
姬云羲此时的神色中便带了几分狠戾和暴躁,只不过忍着没对宋玄发作,只不过语气终究硬了些:“再要么,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把我逼下位来,若真是如此,我倒还能佩服他们三分。”
“若是只生了一张嘴,便让他们见鬼去吧。”
姬云羲没有说的是,不愿意他们之中横插一个人进来的,不仅仅是宋玄。
这件事对于姬云羲来说,反而更加难以忍受。
宋玄意识到了他微妙的心思,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既然如此,我便以后都不提了。”宋玄柔声说。“这回是我错了。”
姬云羲轻轻哼了一声。
“圣上可不能嘴上光说,”宋玄笑着安抚。“我还得看您的行动判断。”
姬云羲的眉毛动了动,终究是端不住架子,狼狗似的就要扑上去。
宋玄摸过一边的奏疏递给他:“我说的是这个。”
姬云羲接过来一瞧。
图国朝见。
带着公主。
“圣上可别让宋某吃醋啊。”
宋玄在边上笑着说。
第61章 朝见
图国当年被姬云旗打得节节败退,被迫求和,虽未成了大尧的属国,却协定每年朝贡,时有觐见。
姬云羲新君继位,按常理来说,的确是应当有所表示的。
只不过这次让朝野上下惊异的,却是此次前来觐见的人并非是寻常使臣,而是图国的大祭司,还随行了一位公主。
得知这二位的身份,这次的觐见,便有些古怪了。
公主倒是还能说是有联姻的意向,大祭司这样光明正大的来,是太过于高估大尧的耿直,不怕被他们扣下做质吗?
虽然嘴上同姬云羲玩笑,但与那位公主相比,宋玄反倒更在意图国这位神秘的大祭司。
好奇的也不止宋玄一个,大尧位高权重的朝臣,也多少都听闻过图国神秘古怪的朝堂。
皇帝由祭祀挑选,大祭祀掌握实权,这种事放在大尧,简直难以想象。但图国偏偏就这样运转了,而且还运作的相当顺利。
以至于临近图国觐见的几日,朝臣们皆是议论纷纷,好奇这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大祭司,究竟是圆是扁。
只有陆其裳思维清奇,紧急上奏称国师仪仗太过寒酸,要求临时分拨些人下来,防止宋玄丢了大尧的脸面。
众臣这才发现,他们这位国师浑身上下只有一身朝服最为贵重,身后更是连仆役都不曾有半个,出门连车马都没有,常年要蹭圣上分拨到摘星阁的马车。
国师,祭祀,虽称呼不同,可在众臣的心目中已经隐约是类似的身份了,仔细一合计,宋玄的确太过寒碜,在图国面前难免丢了威风。
考虑到国师并非寻常官员,地位特殊,向来一毛不拔的户部,竟还真点头拨了一笔不高的款项,专用于给宋玄这位穷困的国师置办仪仗。
甚至连随从侍卫都一并给他配齐了€€€€这怎么也是皇亲国戚才有的待遇。
从此宋玄出门,那便是前呼后拥,威风八面,连上个茅厕都是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晓得国师大人也要出恭。
陆其裳目光中倒流露出淡淡地得意来:“总算有个国师的体面了。”
宋玄看着周围低眉顺眼的一群下人,一头的雾水:“我怎么觉得自己更不体面了呢?”
“哪儿不体面了?”
宋玄咂摸了半晌:“原来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好好儿的人,现在能做的事儿,非要让别人去做,跟我残废了似的。”
陆其裳那张万年的冷脸,便出现了一丝笑:“你且忍一阵子,等咱们摆够了威风,那图国的大祭司走了,你想怎么寒碜,就怎么寒碜。”
宋玄忍不住嘟哝了一句:“那大祭司也没比我威风到哪去,也跟江湖骗子差不离。”
这大祭司要真是南荣君,当初还假装姬云羲的男宠,在四方城搅风搅雨呢。
真要论起体面来,似乎也不怎么体面。
陆其裳横他一眼:“你见过那大祭司?”
宋玄咳嗽了一声:“没见过,我猜的。”
他还不确定南荣君究竟是不是图国的大祭司呢。
再者如今他还忙着科举一事,诸多问题都要求助这位陆相,可不敢惹恼了他。
待到图国队伍抵达盛京的那一日,大臣们多半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来看的,却忍不住佩服起陆其裳的先见之明来了。
图国大祭司的声势,的确是惊人的。
倒不是有多尊贵阔绰,而是莫名透着一股神圣感。
别的不说,只随行的那些灰衣人,各个无喜无悲,神态虔诚,额上一点青色,手捧香笼,缓步前行,仿佛是朝圣的使者。
这让众人忍不住怀疑,后面那六匹白牛拉的彩车里头,坐着的或许不是什么大祭司,而是一尊神像。
好在这队伍停在了宫门前不远处,有礼部官员上前提醒,车里的人便走了出来。
那人穿了一袭紫袍银带,是图国祭祀特有的样式,宽肩彩绣,厚重笔挺,布料也带着异乎寻常的光彩。倒是一头棕发用彩绳和银饰编在后头,颇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位大祭司缓缓抬起头来,皮肤白皙,五官姣好,睫毛又弯又翘,一双琉璃珠儿似的眼睛,仿佛带着奇异的磁场,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果然是南荣君。
这是宋玄的第一反应。
与之相对的,他发现南荣君也正在瞧着他,他嘴上同礼部官员说着什么,眼中却兴味盎然,无声地牵了牵嘴角。
那礼部官员用南图的语言说了几句,只听南荣君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听的懂官话,也会说。”
官员反而吃了一惊:“大祭司果真博学多识。”
南荣君上前了两步,直直走到了宋玄的面前,琉璃似的眼珠盯着他:“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