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诈死后再遇殉情未遂的魔尊 第6章

  他用手指揉着额头,掀开被子,穿上鞋,打开房门,想下楼寻找夏百友。

  问问他为何未能及时与甘棣华汇合,甘棣华此刻不知还在不在等他。

  等他出了门,才知道早已是深夜。

  他就在雪海栏旁不远的一家客栈,夜里静极了,天空中还飘着蒙蒙细雨,人们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此刻,天地仿佛静得像只有他自己。

  头上的轻微眩晕令他忘了自己,远处,细雨中的独自绽放的白牡丹,如云如盖,在深夜中,盛大而安静。

  背后的入画斋如一副安静的写意画,飞檐细棂,工笔细描,素白匾上的三个大字,沉淀了多少岁月。

  醒林也许是被这夜风熏醉了,被这细雨打醉了,被这牡丹开醉了,被这素纸上的字看醉了。

  他顺着客栈的屋檐慢慢的走,走向入画斋的檐下。

  曾有人这样走过,那也是个暮春,白日晴好,牡丹开的盛大。

  不,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行动间,那人的手指关节擦到他的。回头,似乎是冲他微笑。

  醒林木然的站在入画斋檐下,雨下的大了,打在白色的花团上,如同笼罩淡淡的白雾。

  他不喜欢来帝都,暮春时这里总是下雨,帝都盛大美丽,而他总是过分黏腻。

  既不干爽,又不淋个痛快,如同他这样废物的一生。

  始终以来,在克制有礼的微笑之下,有两种淡淡地痛跟着他空荡荡的灵魂,前一种痛,在未曾失去和害怕失去之间摇摆,在不安全感中恐慌失措。后一种痛,在虚假得到和忽然失去之间麻木。得到的珍贵,却是骗来的,失去的,他无力抓。

  这样被风吹着走的一生。

  心被掏了一个洞,他尽力不去看。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好了。

  一辈子都是在繁华中彷徨躲雨的人。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这场雨怎么如此调皮?

  他静默的侧脸,也融进了这漆黑的夜里。

  而远处,如云如盖的花丛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经过,颀长的身材,年轻的侧脸,素白的手指,执着一把油纸伞,沉默,坚毅,像一团幽灵穿过人间。

  醒林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不敢动,微微睁大眼睛。郭不贰说他容貌六分,配上此刻呆滞的表情,约莫只剩下四五分。

  那黑衣人从这经过,万事不留心上,连多余的目光都未赏给四周,仿佛是周身萦绕着“淡定”二字,其实离近了,才能嗅出是“轻蔑”。

  因为蔑视,所以懒得多看这世界一眼。

  年轻而轻蔑的,一个号令生灵的王者。

  醒林浑身的血都凝了。

  直到那人影如鬼魅一般行至不见。他才能颤抖着,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他不敢转动身体,用余光悄悄打量那消失的方向。

  方才……是梦吗……

  他无意识的捂住胸口,似乎那里又痛了起来。

  那种痛淡淡地,如蛛网把他浑身牵扯到一起。

  他拔脚,踩在棉花上一般,一软一软的往前走去。走了一圈,他惊觉自己走反了,客栈被落在正后方。

  然后他毫无波澜地回身,不言不语地走,走了很久,却总也走不到客栈,他抬头,茫然的发现自己还在牡丹丛中。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围着客栈雪海栏走了四五圈。

  天光微亮,扫街人打着哈气从远处小巷出来。

  醒林环绕一圈,才找到客栈牌匾,他迟钝的走进去。

  他一直是睁着眼的,但等他意识清晰,有记忆时已在客房床上躺了许久。

  怎么进客栈,怎么上楼,怎样进房,他全然不记得了。

  最初的怔然消退之后,一种新的情绪,从脚底向他全身升腾。

  那个人……他没有死,他一定会……一定会杀了我。

  他抱紧自己的佩剑,他要赶紧走,去玉房宫,传讯自己父亲,传讯玉房宫掌门,传讯当年十二掌门,不,这些人也许加起来都无法抵挡那个人。

第六章

  他勉力站起,快走几步,打开客房门。

  门内的醒林:“……”

  门外的众人:“……”

  夏百友带着荀未殊、甘棣华、李师姐一个不少站在门外。

  夏百友:“虞兄你好啦?”

  他身后的荀未殊长叹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醒林收回一夫当关般挡在门板上的手。一群人热络的围簇他坐下。

  七嘴八舌道:“还以为你也被抓走了。”

  夏百友道:“我昨日本在追踪那人,遇见你后不得已误伤了你,不敢移动,忙回玉房山找人帮忙,路上正好遇见找人找疯了的荀师兄他们。大家一碰头,才知是一场乌龙。”

  醒林:“哦。”

  荀未殊历来沉稳,此时却面带菜色,“他之前也沾上了叶子,谁知道下个出事的是不是他!”

  然后敛色,十分严肃的对醒林道:“师兄,就在昨夜,我们一路赶回玉房山,本欲清点人数去寻你,却发现,紫极观的荀令萼师兄也不见了。且他一直未曾出玉房山,是在玉房山里不见的……”

  醒林道:“哦。”

  甘棣华瞧瞧他的脸色,又递与夏百友一个眼神,替醒林倒了一杯热茶:“虞师弟,喝杯茶,你的脸色很不好。”

  醒林强抹了抹脸,“是吗,是我修为不济,竟然连夏兄一掌也没接住。”

  甘棣华等人在路上已听到夏百友解释原委,想来醒林神经紧绷,为求自保故出杀招。

  只是……甘棣华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这位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嫡系首徒,这位毫无名气的嫡系首徒,有一件很有名气的事——他是嫡系中排位最低,修为最不济的……

  且是低到匪夷所思,按理嫡系出身,出于掌门教导之下,且是亲生子,从先天到后天都应是最得天独厚的。

  甘棣华看着这位出名的废物,道:“荀令萼师弟是紫极观掌门的亲生子,白师弟和郭师妹是东山派和红云教的得意弟子,醒林师兄你更是虞掌门的亲生子。”

  他严肃道:“此次事端非比寻常,丢的全是各门精要,恐怕今日玉房山妖魔成灾,十二掌门被调虎离山去晦朔山,似是被安排好一般,恐不是一人一力能为之。”

  “但若是忘月窟那魔头死灰复燃,以他一人之力……却又不必如此做局。”

  醒林双手把转着那被子,垂着眼,道:“所以?”

  能号令妖魔,藏而不露,使尽手段的……

  甘棣华郑重其事,道:“师叔们商议后,一致认为,极有可能是那守灯人使了妖法,重生作乱!”

  甘棣华几人将他围住,密不透风的保护住,殷殷嘱托:“从今日起,虞师弟万万那要小心,不要被那妖人得空算计了!”

  醒林:“……”

  “……好。”

  一行人围绕着醒林赶往玉房宫,出了帝都城门,便御剑直上,醒林在空中俯瞰这绵延青山。

  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此处,参加千英百绛榜时的盛况。

  十年前。

  醒林十八岁,一行人中,只有他连御剑都不会,他父亲拉着脸走在最前方,醒林只好搭着白师弟的剑来。

  这玉房山,在帝都边上,却难得的青山簇拥,环山饶水,最高的主峰如同牡丹花心般被环绕在群山深处。

  春日漫天碧绿自不必说,夏日鸟鸣花香,自有妙处,秋天里,山树深红浅红层层叠叠,如诗如画,冬日里银装素裹,更添妖娆。

  四时胜景,物产丰饶,占尽天时地利,真不愧是仙门中的帝都,引得四方来拜。

  这玉房宫的弟子也教导的好,待人接物礼仪周全,见了来客,长袖揖地,绝不视门派大小行青白眼之事。

  东山派来时,正值玉房宫迎客的第一天,天下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大弟子甘棣华率领师弟们站在高逾数十丈的门牌下与宾客寒暄。

  与甘棣华说话的一行人,穿紫衣,带银宝冠。

  那带头的年轻人又高又瘦,面如冠玉,双目清傲,在甘棣华面前浑然不见傲气。

  眉眼弯弯地拉着甘棣华的手:“你世尊怎叫你亲来接客,就这几日功夫还不再精进精进。”

  甘棣华笑道:“师尊与师叔们事务繁忙,我只好出来照料一二。”

  旁边一个身上挂着小刻刀,怀里揣着木头人的师弟——夏百友在一边笑道:“想是甘师兄心有成竹,取那榜首如取囊中之物。”

  平日里对天下人都不屑一看的荀令萼觉得甚有道理,在边上点头附和。

  甘棣华连连摆手:“好了,小夏,你就不要逗我了。”

  转身对荀令萼道:“上次见你小试新剑,为兄惊艳至今,此次看你必定能大放异彩。”

  荀令萼听了甘棣华的夸奖,一张冷脸带红,他对这位玉房宫的大弟子是从脚底板到头发梢的敬爱钦佩,心悦诚服。然没等他高高兴兴的张口,便看见了侧面过来的东山派。

  霎时间,一张冷脸犹如雪上加霜。

  甘棣华知他两派恩怨,忙向虞上清拱手寒暄,免的冷场。紫极观为首的荀令萼对东山派视若不见,底下一干人等也不理睬他们,只有夏百友仿佛不跟人说话便浑身痒痒一般。偷偷摸摸冲那边抛媚眼。

  虞上清尴尬了几十年早已不觉尴尬,与甘棣华寒暄过后,由玉房宫弟子带领,来到巍峨广阔的院落,数十上百间客房整齐排列,大小,门房,窗户,装饰俱是一模一样,好一派恢弘气派。

  东山派住到了西边,紫极观住到东边,两两相对,荀令萼正在收拾行囊,忽想起一件事,他要嘱咐夏百友这猴子几句,少与那东山派闲磕牙,这猴子平日里不算太傻的模样,是不知道本门和东山派不和还是怎地!

  他在整理行李的众人中没发现夏百友的人影,来到长廊,空空无人,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到拐角处,顺着风声隐约送来两人的谈话。

  “啊!不要”

  “不要动那里。”

  荀令萼有些疑惑,顺着声音寻过去,只见客房后面,几排破木头堆积成小山,一个碧衫玉冠的年轻公子坐在木排上,看着一个紫衣银宝观的年轻人盘腿坐地,那紫衣人自然就是自己混蛋师弟夏百友,他正低下头,吹手里的小木人上的木屑。上面坐着的碧衫公子是那东山派的虞醒林,他正拿一块磨刀石帮夏百友磨那小刀,磨好后,递与夏百友,把脑袋凑到夏百友脑袋边。

  醒林道:“小心点,这次不要在那下刀了。”

  夏百友全神贯注浑然忘我:“不行,一定要在这里……”

  荀令萼寒霜上脸,咳了一声,“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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