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宋慎慵懒晒太阳,桌面搁着一个装礼物的小锦盒,他低着头,用软布擦拭已上色上漆的雏鹰。
周彦清在书房,窗外便是露台。他上楼找东西,顺手帮义弟收拾屋子,忙着忙着,一转身,恰望向窗外:
露台上,宋慎把雏鹰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满意放进礼盒。
旋即,他又拿了出来,捧着观赏。
半晌,他目光含笑,唇贴近,轻轻地,吻了吻鹰羽——
作者有话要说: “哗啦~”心碎落地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8章 起疑
你曾开玩笑,说雏鹰像瑞王, 今天却吻了鹰?
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 你当时并非开玩笑, 而是认真的?
是看什么东西都像瑞王?还是雕刻的时候心里想着瑞王?
荒谬!你是什么身份?瑞王又是什么身份?简直天差地别!
周彦清如遭雷击,迷茫瞪大眼睛,起了疑心,思绪乱如麻, 吃惊望着窗外露台, 傻在了房里。
露台风大,宋慎位于上风处,知道义兄上了二楼, 却因着相依为命十余年的交情,因为信任,丝毫未警惕留意。
天气晴朗,宋慎心情轻快, 自顾自忙活,把木雕雏鹰放进礼盒, 覆了一层红绸布, 盒盖子并捆红绳,拎起礼物,起身。
房内,周彦清慌忙蹲下,躲在书桌后,做贼一般, 仓促挪动,悄悄挪向靠墙的书架,远离窗户。
奇怪,我为什么要躲?我是无意中发现,并非故意窥视,怕什么被发现?周彦清心烦虑乱,木着脸,挪远了,扶着书架站起,随手拉开一个抽屉,胡乱翻找时,手颤抖,哆嗦一松:
“啪嗒~”脆响,一柄旧玉石镇纸掉落,摔在了地上,当场碎裂,断成三截。
“清哥?”
“怎么了?”
周彦清竭力镇定,张了张嘴,却喉咙发梗,说不出话来。
宋慎已离开露台,本欲下楼,诧异于义兄没吭声,不放心地拐进房间,在门口探头问:“怎么回事?”他扫视破碎的镇纸,笑道:“原来是镇纸摔了,我还以为是你摔倒了呢。”
“怎么可能摔倒?我三十了,又不是三岁。”周彦清面朝书架,背对门,颤抖的手在抽屉里翻来翻去。他生性要强,不愿被义弟看见失态模样,咬紧牙关,假装如常。
宋慎急着出门,颔首道:“没摔就好。在找什么东西?找不到吗?”
“一本……账簿。”
周彦清而立之年,闯荡江湖摸爬打滚已久,遇事能克制情绪,强忍询问的冲动,语气如常,“马上除夕了,要多准备些金银锞子作礼用,我忘了去年的数量,得翻翻账簿。”
“哦,账簿啊。”宋慎信以为真,“我没碰过,你慢慢儿找,横竖要么在我房里,要么在你房里,跑不远。”
“哼,还好意思说!你作为阁主,从不过问账目,也不管库房。”周彦清使劲攥着抽屉,深吸口气,压下浓浓的不安感。
宋慎抱着手臂,大大咧咧,“你是副阁主,由你打理即可。术业有专攻,我一向不擅长那些,清哥又不是不知道。”
“你对待财产总是不上心,就不怕我中饱私囊、把银子全卷跑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
宋慎爽朗表示:“兄长的为人,小弟深信不疑!紫藤阁属于咱们兄弟俩,我平日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财产随便你安排,我不懂,也没兴趣。”
“你这懒散的毛病,恐怕改不了了。但,你的师姐,可比你勤快多了。”周彦清吁了口气,发梗的喉咙舒服了些,暗忖:我们相识于少年,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十余年,彼此了解,虽然尚未挑明,但我的心意,你肯定明白……雏鹰一事,应该是我多疑多心了。
宋慎靠着门框吹风,疑惑问:“师姐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她说你老大不小,却尚未成家,又懒懒散散,便自告奋勇,想帮你打理家务。”周彦清看夏莉不顺眼,忍不住告状,“简而言之,师姐想接管你的财产,买房置地、张罗亲事,催你娶个好姑娘当妻子。她还想当管事,帮你打理紫藤阁——”
“什么?”
“停停停,打住!”宋慎头疼打断,哭笑不得,“她知道我有断袖之癖,不想也不会娶妻,免得造孽,耽误人家姑娘。”
“师姐的所有花销由我承担,阁中诸事一切照旧,包括我的财产等等,不宜草率改变多年的规矩!”
宋慎干脆利落,正色告知:“我考虑过了,等明年开春,运河解冻后,乘船送她回南境,走水路快些。”
“亲自送吗?”
“嗯,我早就想回家看看。若不是受了伤,咱们本该回乡过年的。”
越早送走她越好!周彦清眼神转了转,“可是,师姐似乎不愿意回家乡。”
“不愿意?不可能。”
宋慎难得肃穆,淡淡道:“她身陷牢狱时,曾当着我的面,几次发毒誓,主动提出要回南境,到师父坟前悔过,用余生守护师门。她快五十岁了,回乡安享晚年,没什么不好的。早年,我在师门附近的镇上和县里,开了药铺和医馆,足以让她衣食无忧。”
“万一她吵闹着要留下呢?”
“吵闹也没用。”
宋慎叹了口气,倍感无奈,“我了解师姐,她太不安分守常,最近不仅背着我往王府跑,居然还跑去容府,拉着容大人瞎聊套近乎,真不知图什么,我实在——唉!留她在都城,早晚闯祸,干脆送回家乡,即使闯了祸,我也比较容易收拾烂摊子。”
“她亲口说过,一看见英俊男人就高兴,容大人是青年才俊,她岂有不喜欢的?”
周彦清忍俊不禁,关上抽屉,转过身,感慨道:“师姐年将半百,无儿无女,幸亏有个小师弟,如果没有你,她已经被朝廷处死了。”
“师出同门,姐弟一场,我不能不管她。”宋慎看看天色,“时候不早,我得出门了。”
“去哪儿?”周彦清笑容淡去。
“先去一趟庆王府,然后探望容府老爷子,顺路再去一趟瑞王府,请个平安脉。”
顺路?不是专程?
“够赶的。”周彦清盯着礼盒,明知故问:“拎着什么东西?给谁送礼吗?”
宋慎并不隐瞒,“木雕,给瑞王的。”
“庆王没有?”
宋慎乐了,“庆王公务繁忙,满脑子家国大事,想必对木雕不感兴趣。我走喽,你接着忙。”语毕,他转身离开。
周彦清追赶两步,忌惮盯着礼盒,没话找话,“回不回来吃午饭?”
宋慎头也没回,大步如飞,背影洒脱,“不了,不用等我。”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知道!”
相伴十余年,周彦清无数次目送义弟外出办事,常担忧,常不舍,却从未害怕对方一去不归——除非遭遇不测,否则,他定会回家。
但今天,直觉不仅令他害怕,甚至恐惧。
周彦清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苦笑叹息。
宋慎离开紫藤阁后,骑马赶到庆王府,不出所料,庆王外出办差了,露个面,托管家转达获得嘉赏的谢意即可。
紧接着,他前往朋友家,探望容老爷子,陪着闲聊两刻钟,便提出告辞。
最后才去瑞王府。
不假思索,把瑞王府放到了最后。
因为,他不想匆匆离开。
日上三竿,冬阳和煦,瑞王府门外石狮子头上的积雪融了一半,湿漉漉,散发着水汽。
宋慎勒马,瞥见石狮子略滑稽的脑袋,觉得它变得有趣了,“傻样儿。”
下一刻,门房几个小厮满脸堆笑,争相帮牵马,热情招呼:“宋大夫!”
“许久不见,大夫最近可好?”
“听说,您在勇救王爷时中了刺客的毒箭,看来已经康复了,可喜可贺呀。”
“请,您快请进。”
……
宋慎通晓人情世故,一边掏了跑腿赏银,一边答:“已经痊愈了,多谢关心。烦请通报一声。”
“嘿嘿,宋大夫有所不知,管事前阵子吩咐了,凡是您到访,无需通报,直接请进去便是!您是王爷器重的人才,与一般客人不同。”大方随和又受器重的客人,门房纷纷巴结。
宋慎一愣,“不用通报了?”
“没错!请,您请。”
宋慎拎着礼盒,稳步进入瑞王府大门。
消息传到时,瑞王穿戴整齐,踏出了卧房,正准备外出。
“宋大夫来了?”瑞王眼睛一亮。
管事太监王全英躬身答:“是。他伤势痊愈了,来给您请平安脉。”
瑞王不禁笑起来,几乎没思考,果断解开披风带子,脱了,交给随从,吩咐道:“请大夫去书房坐。”
“您、您这是……不赴五殿下的约啦?”王全英回不过神,“还是待会儿再出门?”
瑞王华服玉冠,淡竹蓝衣服的领口袍襟绣着祥云瑞兽,衬得肤色玉白,眉目俊逸如画,袍角翻飞,快步走向书房,威严答:“赏花而已,改天也行。你派人告诉五殿下,我临时有事,去不了,改日再聚吧。”
“可是——”眼看人已走远,王全英只能答应,“老奴马上去办。”
少顷,王全英安排差事时,宋慎沿着游廊走来了。
宋慎停下脚步,熟稔问:“王公公,有阵子没见面了,腰腿好些了吗?”
“用了宋大夫的方子,好多了。唉,净身入宫当差半辈子,落下一身病,太医的方子不管用,还是你有能耐!”王全英客客气气,关切问:“你呢?箭毒清完了吗?”
“有劳公公惦记,已经不碍事了。”
“好,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王全英乐呵呵,尖细嗓音慢腾腾,“殿下也惦记着你,念叨了几次,担心医术可靠的大夫因毒伤倒下,一听你来请脉,立刻推了五殿下的赏花邀约。哎哟哟,你的面子,比五殿下还大。”
宋慎再度一愣,“哦?公公说笑了,宋某一介平民百姓,岂能与皇子相提并论!”
“哈哈,凭你的医术,前途不可限量,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