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 第8章

这京里有人,非要他上位不可。

既然非要把他往那风口浪尖上推,他就做给他们看看吧。

收养一个妓院出身的小丫头,沈氏一族肯定不会乐意,估计得借机大闹一番,搞不好还要搬出他没有功名的事情来说嘴。但他对老爹老娘的态度有信心,族长安排的话,一些小动作总能压得下来的。想到此处,沈约僵硬的小胖脸上终於出现了一丝暖意,身後有人挺,腰杆儿就是硬啊。

而且,功名这东西,他现在想有了。

本章完结

---------------------------

下回预告:第五章、廖状元御街打马,范沈府鸡犬不宁

第五章

第五章、廖状元御街打马,范沈府鸡犬不宁

春闱者,国之大典,士子之生死场。

考试前夕,沈约本不想从众去自家楼子丢人,无奈任晖近日不耐在枢密院跟公文磨叽,硬拉著他去,沈约自小到大最怕这家夥的拳头,半推半就地跟著出了门。

待到了绿橙楼,才发现锺聿宁、范希诚、林蓬、任蔻、晴弓全到了,就候他一个。看到范希诚,他一张笑脸立马垮下来,盟鸥几日前正式在沈家祠堂拜了祖宗,现在正住在沈家在西城的别院,他琢磨著春闱後给他们办亲事,消息早就发到范家,却迟迟不见那边有动静,彩礼什麽的也没送来,不知在打什麽鬼主意。他向来自私,自家的考虑都是成全有情人与利益布局两全其美,别人的小算盘却丝毫容不得,一坐下就在转心思,想著一会儿怎麽恶整范希诚。这边任晖却为另一件事意外,“夏姑娘脱籍了?”

晴弓含笑点头,盟鸥既已有了著落,她在怡情阁一无牵挂,自然立马抽身。至於下一个花魁是哪位,她可没好心到替老板办好交接。沈约注意到晴弓望向任晖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下恍然大悟,他说晴弓今儿个怎麽那麽花枝招展呢?她做名妓的时候可一直秉持著良家妇女的配色标准,哪像今天,春寒料峭的天里穿件水红纱裙,还配了镶凤血石的银抹额,真是鲜豔欲滴啊。

要是能把晴弓放在任晖身边......他心里如意算盘劈里啪啦打得响,那边儿任晖却一巴掌扇在他後脑勺上。

“回魂啊你,傻啦,希诚跟你说话呢。”任晖指了指范希诚,又抓过他碗,给他捞鸡汤里的木耳。沈约听范希诚谆谆教导,嘱咐的都是些考场技巧,心里老大不耐烦,这帮人当真以为他是个经史子集一样不通的白痴,要靠老爹场外替他使功夫?虽然老爹的确早早就已经把春闱上上下下、从糊名抄录封卷画押到最後的阅卷流程都打点好,沈尚书是旧年太学座师,手下门生无数,虽不及宰相树大根深,但要说道春闱流程,只怕还没几个人比他清楚。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还考不中,沈尚书都要在绿橙楼找根面条吊死。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殿试的名次了吧。

他猜是榜眼......或者探花。

廖谨修那人虽然狂傲,却是真有点才学的,再加上身为宰相之子,圣上定不会让廖家父子同朝为官,让宰相一门从此坐大。但宰相在位多年,要连根拔起的话,只怕应国朝廷上下都会收到波及,所以最漂亮的做法就是让他儿子考个状元,再顺理成章做公主或郡主的驸马,再委婉暗示宰相告老,最後文火慢炖地收拾那些残余势力。

虽然不确定那位圣上大人会怎麽做,不过能在那张椅子上坐那麽久的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沈约觉得他们肯定会英雄所见略同。

只是今天怎麽那麽烦躁?酒桌上他依旧插科打诨妙语连珠,他明儿是大日子,众人也没压他酒,任晖依旧很懂业务地给他夹菜,从洪春楼挖来的宋大厨手艺倍儿好,莼鲈羹鲜美之极,一切都顺心如意地按照他的计划前进,甚至还从天而降一个给任家埋钉子的大好机会,可他怎麽就这麽......烦呢?

*********************

又是一年新雨水,密雨如散丝。

开考时热闹一过,礼部考场的阴冷便显现出来。午时敲锺,正是一天里日照最足时分,而沈约抬头向小间外张望时,却一丝阳光不见,阴沈沈的天空里细雨绵绵。

卷面书法也是考试的一部分,所以大多数士子都先花大笔时间构思,打个草稿,最後再加誊写,此时只有三两个人动了笔,沈约自然不是其中之一。

有老爹撑腰的考试,玩的就是激情,他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一个时辰前便作完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策论,整篇写下来只动了一个别字,比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潇洒。盯著自己卷子上挺秀峻拔的字迹,沈约在心中暗自赞美著替老爹打自己手心的任晖。

若不是生在任家,又不耐文人的酸腐气,任晖真该来考个状元玩玩。他那身姿,红袍加身御街走马定是极标致的,不知又要迷死京都多少女儿家。

很少有人知道,任家的长公子写得一手漂亮沈体,而且是学自沈持风本人。两家互换教学的好处就是任家箭法拳术他也看了个遍,虽然他的天资让任三叔直皱眉,但任家几套粗浅长拳打得还是像模像样。

不过任晖对此的评价是,也就只有个模样,绣花枕头一包草。

穷极无聊的沈约,已经在盘算著此次春闱会对朝中的势力分布带来怎样的影响。这是十几年後朝堂之争的预备战,哪方面势力不想插几个人进来。春闱向来由礼部主管,礼部尚书崔岩理所当然做了居中郎。说到这个崔岩,好死不死又是个相党,按照安生的说法,假假是廖家一条狗。父亲没打算让自己占死状元,毕竟三甲的排名还是要圣上亲自定夺,也就用不著跟崔岩多走动,反正崔家也不可能为了廖谨修下了自己。廖谨修是太子党,他老子可没这麽傻,圣上身体还康健著呢,太子想安插进来的人肯定能上,但上到什麽程度,放在什麽位置,一生浸淫官场的廖相爷肯定心里有数。

不过这位廖相爷自己倒是有点麻烦。大凡聪明之人,总知道月盈则亏的道理,廖家权势熏天,官儿做到了头总要走下坡路的,这时候把儿子送进来,他到底是想让儿子娶个公主安稳一世呢?还是想自个儿给儿子让位呢?

他虽然自觉能揣测上位者心意,却不知这位相爷是否知情识趣。

至於睿王爷和军方那面想送进来的人,说不定会异乎寻常地顺利。睿王爷家瑞宁世子幼年时在任家练武,武术太傅便是现在京都守备师的任三叔,从军时跟的是军中第二号人物常家的粤州军,算是跟两路边军都沾点干系。沈约玩味著母亲昨晚的话,只有军权,才是实权,看来春闱後要和这位瑞宁世子好好走动走动。

除京都防御外,应国拢共只有五路边军,他......要是能拿下三支,便有颠覆皇室的实力。而这五路,任家他是下足血本,江南那位叶总督是他外公,即使这样,他还是完全摸不清两家的底细,真要出什麽事,只怕连外公也未必站在自己这边。至於其他三路,更是连衣角都没沾到。

任家,沈约想得都有些咬牙切齿了,他想知道的、十八年前的那桩过往,现今的政局,权利的中心,统统都和任家有关。他虽和任晖要好,但却发现任晖自己也没有摸到任家真正的内核,最好的主意自然是娶了任蔻,将两家绑死到一块,但这却不可能。原因当然不是他跟晴弓说的,而是圣上不会允许沈家同时和两路军方有姻亲关系。

圣上不允许的,我们做下臣的就不能做。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这是父亲的原话,所以他死了这条心。说实在的,得知在那小妮子身上下的功夫打了水漂,他竟然还......蛮轻松的。甩了甩头,沈约将心思放回正题。

所以这次必中的除了他和廖谨修,其他人都要看各方面的势力平衡程度。名额只有那麽多,自然不会说先到先得。官场这种地方嘛......和街头地痞干架也没什麽两样,谁拳头大,谁说话狠。

说来说去,春闱这种地方,是没天下寒门士子什麽事的。

********************

“问题华净,结藻清英,均是好文章。”龙椅里的人沈吟片刻,将三张卷纸丢回桌面,“恭沐矜重,情繁而词隐;安仁轻敏,锋发而韵流。分授一二名吧。”

“是。”自有黄门太监领命下去。

放榜时沈约自信一切不会超出自己所料范围,根本就没去看,但三甲隔日要游街面圣,於是沈约又非常欠揍地用他那憨傻的小胖脸摆出了一个白痴笑容,将将好符合父亲的要求,面容模糊,形象猥琐。只是跪地接旨的时间未免太长,香案未撤他便已经在揉腿了,没地挨了娘亲一脚,疼得他直抽凉气。

可没想到他对自己料事如神的自满情绪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日,殿上,皇帝任命廖谨修为宫中编纂兼太子伴读,却让他做了太常寺协律郎。

太常寺协律郎是什麽职位?标准给未来驸马走过场的虚职啊!随然没有明文规定,陛下也未下旨,但这种人尽皆知的历朝潜规则根本无须明说啊!沈约暗暗叫苦,乖乖龙的东,皇帝老子一直收著玉和公主不嫁,原来这烫手山芋是要留给他!他连任蔻都不敢娶了,哪里敢娶个劳什子公主?更何况,当了驸马这仕途就算玩完了,出了风头却没结果,白往家搬一座伺候不起的大佛折腾爹娘,这事儿他可不干。

再说的再说,公主这玩意儿,别人能娶,他能娶吗?开什麽玩笑!

所以心思毒辣的沈约,虽然还未见过未来的老婆,却已经思考著如何谋杀亲妻了。

皇家婚礼程序繁琐,极为麻烦,况且皇帝到底也没发话,所以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沈约心头大急,平素装出的那些恭谨小意早丢到九霄云外,怎麽也得赶在正式下旨前做掉公主,假假也得玩个恶疾。不然他仕途无望,那些地底的陈年旧事想吞掉沈家,不就杀只鸡的事嘛。

“慌什麽,我还真以为你冰雪做的心肠呢。”看儿子焦头烂额,沈尚书似乎十分写意,“彦升都来了三趟了,老不去见也不是个办法。”

“爹!这当口你还有心思笑我,快点想办法!”

“玉和公主是圣上麽女,多少名门望族欲高攀而不得,现在京里倒有一半公子哥儿羡慕死你,为父也与有荣焉,你还有什麽不满意?”

沈约被自家老头子的悠哉态度气个半死,撑著桌子风度全无地对他吼道:“爹,我跟你说,无论如何你给我破了这桩婚,不然的话我就糟搞一气,出了什麽麻烦我可不认帐!”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