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断了季杏棠的话,“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女人叫唤!”苏少九倔强的盯着他,他的好哥哥真是让人恨不得把他的嘴用另一张嘴狠狠的堵住,这个男人让他又爱又恨的心痒痒,自己怎么就着了迷了。
季杏棠依旧不紧不慢的说,“可我是个男人是你哥,你不该对我存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季杏棠当真没有一点儿窘迫,倒让自己显得幼稚,为了不弄僵两人的关系,苏少九败下阵来,放下胳膊,低着头小声说,“哥,我冲动了。”
季杏棠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温和有礼,“我说了不怪你,可能是我有某些地方做的不当,让你产生了误会。行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有缘再见。”
季杏棠转身离开,苏少九心里空落落的,他稍放大了些声音在他背后喊道,“你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瞧得上我!”
苏少九不该动心思在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季杏棠根本没把这小子放在心上也没有回头,上了车一溜烟回了上海滩。
第4章
季杏棠回到上海已是第二天夜里,他第一要务是把老头子送回杜公馆然后去向白啸泓汇报情况。本来想打一通电话,又想顺道去看看若玉,便亲自来了。白公馆外守门的警卫,一看是季杏棠没人阻拦,因为白啸泓下令,无论什么时候见季二爷来了都不许盘问阻挠。
季杏棠走进了客厅,屋顶熠熠生辉的水晶灯还亮着,大哥不在管家嬷嬷也不在。他只好顺着楼梯向二楼走,还在走廊里就隔着门房听见肢体碰撞的声音,季杏棠慌了脚步匆忙跑到门口,使劲拍打着房门。
拍了没两下,白啸泓打开了门,季杏棠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问道,“若玉呢?”
白啸泓随手把沾了汗水搭在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招手唤来在二楼打扫卫生的嬷嬷进屋收拾一下。对季杏棠说道,“也就你季二爷敢这么大摇大摆闯我白公馆,不过也只有你能。”
季杏棠也要跟着嬷嬷进屋,却被白啸泓拦下来了,清冷的声音还带着些要挟,“不是若玉宝贝。”
季杏棠跟着白啸泓进了书房。白啸泓往椅子上一坐,听着季杏棠汇报情况,听完淡淡说了一句,“办的不错。”
季杏棠从他敞着的睡袍看见他腹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豁红的刀口也正在愈合,他说,“大哥,注意身体,玩儿也要有个分寸,让兄弟们找些干净的人来别染上外面的脏病,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白啸泓很厌烦他这种说教的语气,小时候是故作老成的神拐子,长大了是教书先生样的唠叨鬼。他只淡定的点了一根烟,等季杏棠走到了门口刚要转门把出门,冷不丁冒出几句话,“混到这个位置,越是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越是一肚子黑水,你当你比别人有多干净。自古笑贫不笑娼,你要是再年轻个四五岁不比出来卖的差,你哪里还用得着爬刀山下火海,我说的对不对,狐狸变的好哥哥。”
季杏棠像是被什么定住了,苏少九为什么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这就得问他的好大哥了。白啸泓又说,“我要是不派眼线跟着,还不知道你季杏棠交援人脉的方法是交援到床上去。”
季杏棠转了转门手把,稍侧过头平静的说,“清者自清。只是他才十八岁,大哥派去的人把他的一节腰脊骨打错位,医生说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很可能会瘫痪。”
白啸泓觉得自己被季杏棠逼的要发疯,自己不仅引狼入室还送羊入虎口。他在青瓷烟灰缸里按灭了烟蒂,缓缓打开抽屉拿出一幅画,没有裱框四开大小,边缘已经微微泛黄还有些褶皱,那一年自己也才十八岁。这是白啸泓画的第一幅画,画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穿着汗渍褂留着刺猬头,胸前挎托着水果篮子,拿着白生生的梨子,踮着脚尖把梨子递给路人。他特意在他眼角点一颗小痣,点完了,糖儿告诉他,是右眼。这幅画曾一块大洋转手卖给一位老太太,她说像自己的孙子她很喜欢,这让他们挣了第一桶金,发迹之后他托人四方打听才把这幅画找了回来。白啸泓把台灯开到最亮,轻轻触摸了一下小人儿的脸,指腹移到灰色的汗渍褂上,他轻笑一声,那个时候自己和市井无赖一样也爱玩爱赌,他常输的分文不剩,便连哄带骗让糖儿把衣服全脱给自己,然后把他的衣服在旧货铺里典当,换了钱再去赌,糖儿没有衣服穿,只好光着屁股在被筒子里缩一整天。自己若是赢了钱他的糖儿便有衣服穿,若是输了钱他的糖儿明天还得继续光屁股。糖儿告诉他,一整天都在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那个时候若是安分守己,和他一起卖水果卖字画,干干净净的做人,清贫的过一辈子也无所谓,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做那些事让他恨透了自己,两个人一见面免不了都憋一肚子闷火。这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在他的心田扎了根,带刺的藤蔓生根发芽缠绕心脏,勒的疼的时候,就像在心里养了一条毒蛇,獠牙猛在心尖咬了一口,他只能忍着活该他自作自受。
季杏棠出了白公馆去到香榭小櫊,进了房间地板上果真全铺了羊毛地毯,他在门口看了一眼,若玉穿着睡袍依靠在床上,沉浸在手中的杂志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来了。他换了拖鞋走进门,唤他一声,“梓轩。”
若玉抬头见季杏棠来了,伸手拍了拍床梆示意他坐,“哥,你干什么去了,一周都没来看我。”
季杏棠笑着说,“我去浙江有些事办,没来得及和你说。诶?刚才看什么呢。”
若玉翻了杂志给他看,指着.浅斟.那一刊栏给他看,“哥,这儿有个笔名.砚台.的作者写了篇关于调侃戏剧的文章,不过好像不是中国人,直言不讳毫不揶揄,是个有趣的人。我看了他前几期写的文章,一些生活琐事都是闲情逸致。我在这儿没什么事儿干,全靠着他的文章消遣。”
季杏棠问他,“大哥也不让你去天蟾舞台唱戏?”
若玉背了手压在脑袋后,一骨碌眼珠子说,“他是想把我在这儿耗死。平日里爽快的时候带着人回自己的公馆乱搞,不爽快的时候来我这儿作威作福要挟几句,市井无赖的劣性扎了根了,没得救。”
若玉拉了他的手撒娇,“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出去走走,我就快腐烂在这儿了。这么活着,我还不如找根绳子吊死得了,下辈子投个好胎。”
季杏棠想了想,笑道,“嗯——刚把老头子接回来,洗尘宴的时候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去,可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儿妄害了你的命。”
寒暄了几句,季杏棠叮嘱他好生休息。出了香榭小櫊绕过白公馆,他抬眼看了看,书房还亮着灯,他压低了帽檐深抒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再无岁月可回首。
第5章
三天后大雪初霁,不知道季哥想了什么办法,若玉如愿以偿的出了金丝笼,穿着季杏棠前两天派人定制的黑色西装,庄重中带着些大男孩的稚气,沉稳中带着伶人的灵动。季杏棠开车在香榭小櫊外等着,他就欣喜若狂的上了车。
季杏棠见他这么高兴,笑着说,“梓轩,我先送你去汇中酒楼,我派人备了一桌吃食,你吃过后有人带你去大世界转转,那是我的心腹,不用担心,晚上八点我在大世界门口等你。”
若玉笑着说,“哥,记下了”,他在鼻子前闪了闪说,“把车窗打开些吧,车里的香味太浓郁我受不了。”
季杏棠说,“外面刮风冷着呢,你来也不知道把大衣捎上。”他在路边停了车,把大衣脱给了若玉,刚摇下车窗玻璃,就看见白啸泓的车停在旁边。
白啸泓下了车,叮嘱了司机几句,司机就开车转道离开。白啸泓径直的走向了季杏棠,打开门往副驾上一坐,说道,“把车窗关上。”
若玉哼了一声,起身把大衣披到季杏棠身上。季杏棠拢了拢有些尴尬,他说,“仅稍开一些缝隙算了,一来免得谁惹了风寒,二来味道确实重也有些闷。”
见两人没有说话,季杏棠稍微摇上些车窗玻璃,三个人再不发一言。
季杏棠车里四角都放了沉香,白啸泓说喜欢这个味道,还说,坏事做多了沉香能用来安神。白啸泓信佛,也不算信仰,只是年少时常和季杏棠去城隍庙,有时拜佛上香求平安,有时找半仙儿算算命。在城隍庙他还送给季杏棠一个沉香佩环,只是穿长衫的时候还能佩戴,一身西装挂哪儿都不合适。白啸泓很喜欢沉香,它集天地灵气,汇日月精华,蒙岁月积淀,“沉”得惊世,“香”得骇俗,在他心里,这世上能配上沉香的也只有季杏棠一个。
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季杏棠说,“大哥,我先送若玉去订好的酒楼。”
白啸泓在熏香中小眯了一会,睁开眼打了个哈哈,随口说道,“都是去吃饭,何必费那个劲,不准转弯,直接载着若玉宝贝去隆兴。”
两人闻言愣了愣,季杏棠先回过神说,“大哥,若玉去那种地方……”
白啸泓轻蔑的笑了笑,“怎么,是跟着你季杏棠去吃饭,又不是送他去陪酒。”
今天到隆兴的是什么人,白若玉看出来了,他这是想故意让自己难堪,这个人总是让季哥左右为难,他面不改色淡定的说,“去就去。”
杜金明早已守在门口亲自迎宾。这次请来的都是亲信和老伙计,亲信自然说的是白啸泓和严肇龄;老伙计林骥昌和穆如松。倒是想和叶臻聚一聚,可他一把老骨头硬的很,惹了军阀满门抄斩,贤侄也流落民间。来的小辈就是各家那些少爷公子哥,平时不怎么见面,趁此机会大家聚一聚。
到了隆兴门口,趁着白啸泓上前问候,季杏棠把若玉叫到一边,“梓轩,我交代你几件事,到时候别乱了分寸”,他看见若玉点了点头,说道,“隆兴酒店里都是道上有头面的人物,财大气粗傲在骨子里,他们若是说弄你的身份,身正不怕影斜,含笑了之不必放在心上;到了以后有两桌酒席,一桌是长辈,一桌是小辈,我不能和你同桌,你自己说话行事注意些分寸,也不用刻意拘谨,谦恭有礼即可;宴罢还有事情要谈,便不能先走,你可以跟着同龄的小辈娱乐,不愿的话,我让管家开车来带你去大世界转转。”
若玉点了点头,“嗯,记下了。”
宴席开始,季杏棠跟在白啸泓身后落了座,老头子和湘姐坐东,林骥昌和穆如松是长辈也是座上宾,白啸泓和严肇龄是两大门徒自然也是上座,把老头子救出来的是季杏棠,他身份座次最低,却比直系门徒严肇龄还有些面子。互相寒暄了几句,先敬了酒,尔后一家人似的谈笑风生起来,无非是叙一些旧情讲一些江湖上的客套话。
谈笑间,季杏棠推脱着小酌了两杯,因为有些担心若玉的情况,便先借故离开。不出他所料,若玉没进包间而是在一楼的大厅里坐着嗑瓜子,季杏棠稍皱了皱眉头快步下了楼。
若玉见季杏棠来了,拍了拍手心的瓜子穗,起身问道,“哥,宴席还没有开始吗?”
“嗯”,季杏棠单手抄兜笑了笑,“大哥有些强人所难了,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回去。”
若玉挠挠头笑道,“我没找到地方而已,哥,你快回去吧,免得让人说你摆谱。”
季杏棠笑了笑,“我有什么谱好摆”,他拍了拍若玉的肩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