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九戏谑地看着若玉,“这就是心心念念的亲哥?”他按了烟站起身,“算了,穆团长不肯配合又惦记着宰我的人,带走罢。”
苏少九颇为满意的环视一下四周,“白公馆到处都是好地方。”
这就来人按住了穆柯,若玉惊慌失措对着苏少九大喊,“他和你有什么冤仇,你想干什么!”
苏少九眼里露出凶光,食指戳着穆柯的肩膀,“一想到睡着舒服的玩意儿都是烂货,我心里就不舒服。”
苏少九牵住若玉的手,合在掌心里摸了摸,若玉随即把手抽了出来。穆柯屈膝狠顶了他的下腹,“不准碰!”
苏少九骤然一疼,倒也不气恼,对若玉说,“我昨天刚请了牙医来给你镶牙,看来得先给你哥哥瞧一瞧。带走罢,撬开嘴看看有什么。”
若玉拦着那两个手下,慌张地说,“住手!他是先遣团团长,上头没有军长,直系沈正嵘沈大帅,哪里轮到你们造次把人带走滥用私刑!”
穆柯轻轻一笑,“殷梓轩,你要是真安好心就老实呆着,真想帮忙就去死罢,少在这儿惺惺作态,我受不起。”
若玉从兜里掏出金玉珠子,放在掌心里给他看,“我是想死,我整天都想着去死,我喝过毒上过吊吞过大烟膏子这都进不了森罗殿。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娘被日本人残害,我爹因为日本人被炸死,难道只有你自己家破人亡?我命硬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他们看着彼此,苏少九皱了皱眉,摆摆手,两个人就把穆柯押进了香榭小櫊的地下监牢。临走苏少九白了若玉一眼,“不准跟过来,再敢想着吞金自尽,等着给穆家人收尸罢!”
穆柯被人绑在了凳子上。揭开面前桌子上的白布,钳子、夹子、剪刀。还有一个铁笼子,里面有一只老鼠。
医生戴了橡胶手套要动手,苏少九拦住他,走到穆柯身后,突然猛地就勒住了他的脖子,强制让穆柯张开了嘴,居高临下笑向他说,“说实话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打断了苏少宁的腿,我怎么会有今天?多好啊。可怎么我看上的人都惦记着别人。”
穆柯下巴被掐住说不出话,只是瞪着苏少九。苏少九一挑眉,“不服?你知道他犟的很,既然他不肯补牙,就拔你一颗牙罢。”
苏少九把钳子伸到他嘴边,生硬粗暴地撑开他的嘴角向里探去,猛地钳住一颗后槽牙,不一会鲜血就沿着穆柯的嘴角流下来。
苏少九把钳子从他嘴里扯出来,带着沾了血的半截牙齿。
穆柯闭着眼整个面部都在抽搐着,潮霉的空气咝咝划过被扯破的牙龈,他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睁开眼依然笑笑地看着苏少九,“你今天弄不死我,老子就弄死你。”
“哦?”苏少九抓过铁笼子,打开笼门抓出那只黢黑的老鼠就要往穆柯嘴里塞,“它可就喜欢啃咸腥的地方。”
第96章 尽释前嫌
若玉看着苏少九把穆柯带走,满眼的担忧,可是勤务兵拦着不让他靠近,那眼里就含了一层晨霜,非睁非闭濛濛地看着周围昏天黑地。等他清醒过来才明了万不能一误再误。
若玉立马把电话接到了军部说要找沈正嵘,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刚才,沈正嵘已经把直辖这支先遣团的权利交给了苏少九。若玉一颗心沉到肚底,天绝人路,他反倒没有慌张而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杜公馆里,客厅就那么大的地方,杜金明双手背后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湘姐不耐烦地说,“诶呀,你在这儿踏破地也没有用。”
杜金明发福的脸苍白还沁着些冷汗,他两手交叠手背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急躁的说,“你个老娘们懂什么?日本人把老穆家都给端了,枪打出头鸟,早晚得轮到我们头上!”
湘姐说,“我们又不是没有退路,肇龄在香港不是挺好的嘛,到时候我们去找他。”
杜金明冷眼瞧瞧她,一扬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要走你们娘俩走,我不走。老子半辈子打下的江山都在上海滩,哪能拱手送人?”
湘姐啧叹一声,调侃道,“日本人上门你别吓尿在裤子里。”她顿了顿又说,“穆桦穆柯那俩孩子,还有咱们挽香,你倒是去救人,这也要看加藤的意思、那也要看加藤的意思。”
若玉跑到杜公馆大门口被两个门房给拦下了,他站稳脚淡定道,“我要见你们老头子,就说穆三少爷要见他。”
两个门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拍一下脑袋想了起来,但是他没有让若玉进门的意思,抬了下巴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若玉皱了皱眉,那人突然动手动脚起来,夹带着出言不逊,嘲讽这做兔儿爷的穆三少爷。若玉肩膀微微颤抖就要动手,有求于人只好咬咬牙忍下来,他的骄矜是被这世道磨搓的一点不剩,立人屋檐势得低头。
只是那人说话愈发难听,粗鄙之人也无道理可讲,若玉就要硬闯!两个人拦着他这就撕扯起来,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无助恐慌,只是眼下他担着的不只是自己的安危,还有穆柯、还有哥嫂、还有娘,就算穆柯恨他入骨,他也不能置之不理,挨顿打算什么,赌上性命也无妨。二人拳打脚踢出够了无来由的气,若玉捂着肚子嘴角淌着血,眉梢眼梢都疼得往下挂,语气却很是刚硬,“少爷我要见你们老头子!”
其中一人轻蔑道,“这么不识时务,揍你一顿还是轻的,只有皮囊不长脑子,没一点眼色,穆家惹了日本人,不用通报也知道我们帮主不见!”
若玉脸上是黯败的微笑,笑这人情寡淡,他这二十年没上过几回戏台,倒是唱了一出冗长单调的悲剧。他实在无路可投,杜子明对他有些不待见,那人仿佛行将就木什么都不在乎了,除了杜金明他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若玉说,“不肯见我就在这里等,我就不信他不出门。”
杜子豪从外面回了家,看见若玉在门口忙跑上去问道,“穆柯呢?上午从军部出来就不见人影,挽香他们呢?”
若玉忽地一笑看见了希望,“我知道在哪儿,你帮帮我、帮帮我。”
若玉这才进了杜公馆。
夫妻二人看见儿子欢喜的不得了,可再看见身旁跟着的若玉像见了瘟神,杜金明面露尬色招呼着若玉坐下,谁能想到得意门徒养的兔儿爷是老兄家的少爷?关键他还是个落魄少爷。
沉默了片刻,湘姐说道,“好孩子,穆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世叔在这儿,有话慢慢说,我们都好商量。”
若玉说,“叔叔,婶婶,冒昧了。家父遭逢不测,长兄生死难料。二哥现在也惹上了麻烦……”
杜子豪问,“他人呢?”
若玉说,“被……被苏少九抓走了。”
湘姐问,“抓走?穆柯和督军有什么过节?难不成穆柯打断了苏少宁的腿,他寻了私仇?”
穆柯是怎么被抓走的,若玉难于启齿,垂眸点了点头,“不止如此,二哥被调任到他手下,岂不是任人宰割?撤官降职都好说,他要是想害命可如何是好。”
杜金明略带迟疑,说道,“贤侄啊,你也知道法国人都要让日本人三分,想救人真是难上加难。”他看见若玉凄惶的神情,痛斥着自己不仁不义一般,“不过你放心,挽香还在他们手里,我和你爹三十多年的交情又是亲家,说什么也要保你们一家人无恙。”
若玉说,“不,他们不在日本人手里,我们一家人都在苏少九手里!”
湘姐看了看杜金明,杜金明的神色稍舒缓了些,接着又唉声叹气,“你瞧我这事办的,和督军府还有些过节……既然人不在日本人手里,贤侄你也不必太担心,无非是钱权二字,这都好说。”
“不、不是!”若玉神色慌张起来,他可以赌上性命可再也不能让穆柯瞧不起自己,“他是心里不痛快。”
湘姐说,“也是,督军差你那俩钱?咱们总不能把大总统的位子弄来给他坐。”
发愁之际,杜子豪说,“苏少九是金万坤的女婿。爹,你不是认识那老狐狸吗?找他说说情。再说那些梁子都是和苏少宁结下的,苏少九还不至于闹到害命的地步。”
等若玉走后,杜金明更发愁了,嘴里突突骂道,“死兔崽子没事儿就不回家、不争气的龟孙子去通匪、日本鬼子跟老子杠上非叫老子做汉奸、一个二个又偏去招惹惹不起的主!”
若玉回到白公馆被逮着个正形,苏少九浑身酒气,头发梢湿了、襟前也湿了一片,大概是从头顶浇下来的酒水把他淋湿。他脸色白中带红,双眼迷离,一味地喘着酒味气息。
苏少九单肘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反倒是微醺的时候脑子更清楚一些,清楚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又垂死梦中惊坐起来似的大喊着,“老鼠!”
若玉说去看穆柯,他没听见一样也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