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易扬一晚上都在书房中的软塌上渡过,因为软塌不够长,他睡得很不好。过了四更就更睡不著了,平日这个时间里他也该起来准备准备,赶去上早朝了。不过父亲擅自给他请了几日的假,他也乐得自在,反正也没睡好,不如继续躺著养神,可这时,却忽然有一个一个碗碟破碎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他坐起身,凝神听了听,隔壁悉悉索索的。
难道那个疯人已经醒了?又在折腾什麽了……哎,算了,管他呢。
可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起身往隔壁走去,刚一到门口,他就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了,他娘的贴身婢女荻花和铛儿正站在门口打著哈欠聊天呢。
戎易扬也不理那两个已经被宠到无法无天的丫头,径自推门而入,当看到房间里的一幕时,著实觉得睡眠不足的脑袋更加昏胀了。
戎夫人──他善良的娘亲──正坐在床头,紧握著詹肆月的手掉眼泪呢!
旺夫命 04
“娘!”他赶紧上前,把老太太拉开,“您这是……现在才五更,您不好好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麽呢?”
“哎,怎麽睡得著呢?我三更就起来了,等著我的儿媳去问早安呢,等啊等,越等越心焦,想著肆月是不是想家啦,是不是饿啦,是不是……反正到了四更半就再也等不了了,让厨房熬了些粥,怎麽也得过来看看!”戎夫人冲著坐在床上呆愣住的儿媳擦擦眼睛,又转向儿子,露出满是责备的神色:“扬儿啊,不是娘说你,人家肆月大老远嫁到咱们家,你怎麽好亏待人家呢?”
“亏待?您说哪的话,我哪有亏待他。”只不过就是冲他发了发脾气罢了。
“那你这一晚上不陪著媳妇,跑哪里去了?”
“我、我公务缠身嘛……”
戎易扬胡扯了一句,被戎夫人扬扬手,止住了。
“行了行了,不要解释,反正你就是拧得要命!罢了,你真不想圆房娘也管不了,翅膀硬了,万事都要自己做主……”
戎易扬一时无语凝咽。
“只是可怜了肆月……”戎夫人说著,又开始哽咽,“你还说没亏待他,可我刚才如厕回来,一进门,看他吃粥那样子,就全明白了,那就跟、就跟饿了几天似的……呜……你还说你没亏待他……呜呜……”
“娘、娘、娘,您就别哭了,儿子认错总行了吧!”
戎易扬知道他老娘这眼泪一流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大哭之後又总少不了要病上一场,所以每每见她哭就犯怵,而一想到他娘是为谁哭的,就忍不住要瞪死那个麻烦鬼──真不知这詹肆月是给老太太灌什麽迷魂汤了!
“唉唉……”戎夫人抚著胸口,叹著气,埋怨地甩开儿子,自己坐在床边,重新拉起詹肆月的手,慈爱地说:“肆月啊,没关系的,你也看到了,我儿子虽说性子硬的像石头,可是很孝顺,所以啊,以後就算他不疼你娘疼你就行了,有什麽事都跟娘说,娘给你撑腰!”
老太太说完,笑得慈爱,戎易扬捂住额头坐到一边儿去了,詹肆月看了看,一片茫然地点点头。其实他是刚刚才搞明白,这位一进门就扑上来大哭的妇人,原来就是戎易扬的母亲──自己的老婆婆!
“好好,好孩子。”戎夫人露出慈爱的笑容,拍拍詹肆月的手,忽而又想起什麽,“哎呀,你看看,娘把你的粥碰翻了,应该再叫厨房给你弄些吃的嘛!肆月,你喜欢吃什麽啊?”
“我……”詹肆月本想说他喜欢笋片炖肉,可一抬头,正撞上那边射来的两道灼灼目光,仿佛就是在说“敢提要求就杀了你”一样,他不由得抽了口凉气,低下头,哽出两个字来:“粥、粥……”
“粥?”戎夫人一听,泪水却又盈满了眼眶,“哎……这孩子是原来是过得什麽苦日子啊,一口粥就能喜欢成这样,呜呜……铛儿啊!”
门口的铛儿探进个头,利嘴道:“夫人有什麽吩咐?”
“快,去让厨房再做些粥来,多加肉和青菜,弄得香一点!”戎夫人高声吩咐。
“好的,夫人,奴婢这就去!”
铛儿不见了,没一会儿就一路小跑著,端了一个大碗回来。
“粥来了粥来了夫人!”将大碗放到床边的小凳上,揭开盖子,放出白腾腾的热气。
“嗯,熬得不错,肆月快尝尝味道怎麽样?”戎夫人鼓励地笑。
詹肆月便端起那碗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虽然被烫得直伸舌头,却还是觉得美味无比。
“谢谢夫人……”不知怎麽的,眼睛就湿润了。
“哎,怎麽还叫夫人呢?”戎夫人不乐意地撇撇嘴,“生我儿子的气,都不肯喊我一声娘啦?”
“不是不是……”肆月急忙摇头,虽然确实被她那个儿子气得够呛。
“那是怎麽回事啊?”
“是……不习惯,长这麽大,我还没叫过谁娘呢……”詹肆月低下头,“我的双亲都……”
“呜呜……别说了孩子……真可怜,今後我就是你的娘,”戎夫人拍拍胸口,“有我照顾著,你父母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呜呜……”
九泉之下?
詹肆月瞪大眼睛,瞬间明白自己的话是被彻彻底底地误解了,他不过就是想说“我的双亲都是男人,我只有爹,没有娘”而已,可这样的话汉人听起来一定觉得古怪,所以他不大好意思讲……
可戎夫人已经不给他澄清的机会,正式进入了母亲的角色,将詹肆月记事以来的成长状况都问了个遍,无比关心,反倒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抛在了脑後。
詹肆月不由得大为感动,这是出门在外第一次碰到如此关心他的人,却不知该说些什麽感激的话,只好抱著碗猛喝,以表示自己诚心接受对方好意,只不过那碗底烫得很,他端一会儿就要放下换换手。
铛儿在一边看著这一幕,忽然贼兮兮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凑到正生著闷气的少爷身边。
“少爷,粥那麽烫,您去喂喂少夫人多好呀?”
戎夫人马上给了铛儿一个极其赞赏的眼神,真是主仆一心。戎易扬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头一歪,当做没听见。
詹肆月捧稳了险些再次扔在地上的碗,摇著头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喝就好。”
让戎易扬喂,就是夭他的寿啊!
不过,赞同的似乎也只要一个人就够了,戎夫人说:“这做丈夫的给媳妇喂个粥就能怎麽了?你看看,那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戎易扬站起来往外走。
“哎,他不来,为娘就只有亲自上阵了!”
戎夫人说著,挽了挽袖口,戎易扬立刻扭头,一个箭步上前夺下詹肆月手中的粥碗,像舀大酱似的,舀了一大勺米粥,直通通地伸到詹肆月鼻子下面。
“喝吧!”